這些漢東官兵並不認識我們倆,不過眼裡的貪慾昭示着他們不會放過我們,難得逮到肥羊,這年頭連劫匪都窮得當褲子,難得碰上有錢的,不敲一筆簡直對不起自己,想敲自然就要會唬,這唬還得看唬誰,唬平常老百姓,那簡單,隨便張嘴就能過去,可他們沒錢,白唬!唬有錢人,這有錢人還得分幾種,一種是見過世面的,一種是沒見過世面的,沒見過世面的好辦,找幾個有名又兇悍的上司名字攤出來亮亮,再拔拔刀劍,就是再守財的,他也得乖乖的拿錢出來。要是碰上見過世面的,那就要分類說了,有的人跟上面有關係,這種人你唬了就是捅漏子,根本不能往他身前湊,有的跟上面沒關係的,不管他是倔驢還是硬脾氣,一概抓進牢裡關幾天,保準他半點脾氣都沒了,當然,也有和事佬的,自己就給你送錢,這種就更好了,也省得麻煩。
不過看起來我們倆不大像這幾類裡地。桌子上攤了一堆銀兩,秦權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們來拿,可能是錢太多了,衆人到猶豫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拿了這錢,你們要是還想帶我們走,也行。”
“這位……老爺,您看起來也不像半夜縱火的人啊。”年紀稍大些的出聲打圓場,“這麼着,兄弟們就算跟老爺交個朋友了,以後到羅望來,您有什麼不方便的。儘管到衙門裡找我們,我叫馮二元,只要您一提這名字,保準沒人不認得。”說話間從桌子上摸下了兩塊銀子,提溜進了袖子裡,秦權哼笑一聲,略微點頭。
其餘人見馮二元已經拿了銀子,也都湊上前來,伸手欲拿,秦權劍柄一摁。啪一聲打在桌子上,差點打到他們的手,衆人驚得齊齊看向他,“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我也就不客氣了,家兄有一故友曾在漢東任職。時隔多年,不知此人是否還在羅望,想跟幾位兄弟打聽一下,至於這錢,就當是我請各位喝酒了。”
衆人一聽,這才鬆一口氣,那馮二元呵呵一笑,“我還當什麼事呢。雖然我老馮官職低微,別的那可能幫不上,要說這羅望地大小官員,我敢說沒我叫不出名字的。只要他還在羅望,我保證給您找到他。”
“英奎!”
英奎我還記得,當年武敖救我出羅望時,用的就是他的令符,此人性情懦弱,但爲人到還算忠厚,對秦家也算得上忠誠,只不過始終沒什麼實權。
“英副將軍啊!怎麼能不認得!不過——在下還是勸老爺不要見他爲好。”馮二元特地降低了聲音,說完眼睛還看看門口有沒有人偷聽。
“怎麼?他犯事了?”秦權將劍柄拿開,衆官兵開心地拿了桌子上的銀子。
“犯事……到也不能這麼說,英將軍做事那可是出了名的小心,一不爭強好勝,二不挖人牆角,一般也得罪不了什麼人,不過——”揮退屋裡的其餘官兵,以手擋嘴,“聽說前幾天北邊傳話來了,讓漢東軍注意點,說那秦家的二公子可能會經過羅望,讓官兵們務必截住。”做了個“砍”地動作,“英將軍給怠慢了,能有他的好嗎?所以我勸老爺還是不要見他爲好,這禍若是惹上身,那可不得了。”
秦權笑笑,湊近那馮二元的耳邊,“我也是受家兄之託,沒辦法,你看能不能幫忙給傳個話,當然,也不能讓你白冒這個險。”
馮二元眨了幾下眼,若有所思,“我只給您傳個話,這英將軍見是不見,我可不敢保證!”
“這是自然。”
我早將一隻金元寶塞進了一隻灰色布袋裡,隨手遞給馮二元,他笑笑接了,塞進懷裡
秦權提筆寫了八個字——馬山亭下一將回春,讓他遞到英奎的手裡,這八個字據說是當年秦侯私下褒獎英奎親筆寫下的,鮮有外人知道。
是夜,我們從後門進了英府,英奎屏退所有人,只一老管家將我們領進內廳。英奎正來回在屋裡轉圈,聽到門聲吱呀一響,急忙轉身看過來。
“屬下拜見二公子。”快走幾步,拱手過膝。
秦權託他起身,“如今已沒有什麼二公子了,途經羅望,舊時漢東老將中,只剩將軍還在,星夜探訪,擾了府上的清閒。”他話中那句“只剩將軍還在”,令人深思,漢東諸將中,忠於秦家的,不是被誅殺,就是掛印而去,剩下的多半都是判臣,因此他的這句話說起來難免有多重意思,只看這英奎如何理解了。
英奎點頭苦笑,看看我,想開口卻不知該怎麼稱呼。
“星夜探訪,不便着女裝,老將軍莫怪。”衝他微微頷首,
他像是幡然醒悟,“哦,這位莫非就是人們所說的那位巾幗不讓鬚眉地少夫人?”
“外人不曉內情,謬讚而已,將軍不必當真。”靠着秦權的右側入座。
英奎笑着搖搖頭,“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公子跟少夫人……”嘆息,“公子如今氣勢如虹,平復秦家之冤有望了,不過——公子千金之軀,不能久留虎狼之穴,還是早早回去的好,漢北早就傳來暗中誅殺公子的手令,哎,我是真沒想到您還敢來羅望,昨夜那場大火一起,我心知不離十是公子您來了。”
—
“老將軍無需擔心,我這條命他們幾年前沒奪得走,如今想要就更難了。”
……
當下一直從三更談到近五更,秦權的目的我也清楚,秦軍遲早要奪漢東,英奎雖然性子懦弱,可他在漢東軍中仍然有一定地號召力,忠於秦家的漢東軍多半爲他馬首是瞻,爭取到他也就等同於爭取到了那一部分的漢東軍。漢西大傷難愈,一時間根本翻不了身,四分天下之勢儼然已成泡影,楚策積極向北增兵,不難看出,他想趁李家內亂尚未平息時趁機北伐,此事一旦成形,他定然會拉上秦軍一起,想要稱霸,自然不能沒有軍隊,有軍隊自然要有錢糧供養,漢東之地產糧素來不弱,雖然受先前大旱影響過重,然而數年恢復後,已經悄悄開始改觀,何況如今雨水豐沛,溝河水滿,水運暢通,無論怎麼說,得到漢東,對秦軍來說都是利大於弊。
不過,漢東位於漢南東北,難免影響漢南一馬平川地踏向中原,因此要在楚軍之前先拿下漢東,這樣一來,楚策他定然也說不出什麼來!
“公子的意思是……這怕不妥,自從兵變以來,漢北軍對漢東軍的控制一直非常嚴格,原先的編制已經被徹底打亂,根本呼應不起來,公子有意奪回漢東是好,可時機尚未成熟啊。”英奎懦弱就在這地方,他輕易不想改變現狀,當年商巨受李伯仲挑唆兵變時,他也是如此猶豫不決,若不是秦權單槍挑死商巨,怕是他也活不到現在。
“老將軍以爲漢北軍如何?”秦權借勢飲茶。
“哦……以我這些年的觀察,漢北軍訓練有素,賞罰嚴明,上至軍官,下至士兵,對上戰場打仗不但不怕,還相當高興,如同虎狼之軍。”
“不知老將軍可聽說李氏宗族之爭?”
“……聽說過。”
“老將軍以爲如此虎狼之軍,是等到他所向無敵時對陣,還是趁他內有惡疾時攻襲?”
“……公子之意,屬下明白了。”
難得講清楚了道理,可是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章程來,畢竟漢西之戰纔剛剛結束,只等以後慢慢安排,這英奎雖懦弱,可意志到也算得上堅定,秦權對他相對比較信任,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們明日就打算出城了。”
“屬下一定讓人暗中護送公子跟少夫人安全出城。”
秦權笑笑,“護送到不必,你且派人追捕我們就行。”
這話驚得英奎瞠目結舌,一旁地老管家也是驚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