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墨走了。[.]穆雨寧坐在客廳裡默默無語。
他臨走的時候說:“我當初跟你結婚,就是因爲覺得跟你結婚合適,不是因爲任何人或者任何名字。不要瞎想。”
因爲她合適?因爲她單純無知又好騙嗎?其實穆雨寧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她多討厭自己的軟弱,哪怕是連瀟灑的轉身都做不到。她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別打了。再打你的臉就更大了。”幽幽的話語突然在她的前方響起。
穆雨寧嚇得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
韓紹宇的身影慢慢從暗處走來。
穆雨寧沒好氣的抱怨:“你屬貓的啊,開門走路都沒聲音的。”
他盯着她半天。聳了聳肩,找了個無聊的話題:“睡不着,難道是在想我?”
“想你個頭。”她剜了他一眼,差點忘了他,“你怎麼晚不睡想幹嘛啊。”
韓紹宇閒適的靠在沙發上,黑亮的眼睛卻在黑暗中閃着幽幽的光芒:“我在想爲什麼有人不睡。”
穆雨寧丟了幾個衛生眼給他:“無聊。”
她站起來就想進房去,經過韓紹宇身邊的時候卻被他一把拉住。她腳下一絆,身體不受控制的往韓紹宇的身上倒去。
韓紹宇用力的鉗住了她的身體,穆雨寧扭動着,韓紹宇嘶啞的說:“你這個笨女人,別動。”
穆雨寧害怕他那樣的眼神,而身體的接觸也讓她感覺很彆扭,啞着嗓子說:“韓紹宇。放開我吧。”語氣很平靜。
“因爲蘇子墨?”
穆雨寧搖頭:“你太優秀,我配不上的。”沒有任何自貶的意思,實打實的大實話,
“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韓紹宇敗給了自己,他承認,自己犯賤了。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卻爲她做了那麼多以前那麼不屑的事情。甚至,不惜以這樣無賴的方式找上門來。他在心底對自己承認,輸了,一敗塗地。
穆雨寧終於擡眼瞧他,他棱角分明的臉即使在黑暗中也有一股正氣,無可否認,他這個人不論做了多麼無賴的事情,也會給人正義凜然的找不出任何駁斥的藉口。
“不用試。我就是知道。”她搖了搖頭,藉着茶几的力道,終於讓自己的身子站了起來。
韓紹宇還坐在沙發上,在她就要進門的時候說:“我想做的事情沒有人阻止得了。”
穆雨寧是真的累了,也沒力氣與他多做爭辯,只說:“你還可以睡六個小時。”意思就是明天一早你就離開吧。
“雨寧,你又走神了。”
一早就趕來上課。穆雨寧的氣色尚佳,就是有點心不在焉。
顧明橋坐在她的身邊,推了推她的胳膊,看了看她的論文,以她的水平來說當然是不夠的,不過按照穆雨寧的水平來說。也算不錯了。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穆雨寧還在想昨天早上的事情。
她也許真的不夠了解韓紹宇。原本以爲他那架勢無論怎麼趕都要好久才肯離開。誰知道早上一醒來,客廳裡空蕩蕩的,韓紹宇的人和東西都不見了。
然後,就是杳無音訊。不論韓紹宇,還是蘇子墨。都一樣。
她搖搖頭,問顧明橋:“我的論文能過關嗎?”
顧明橋拍拍她的肩膀:“應該沒問題,看看今天上課的人是誰,如果是個好說話的,問題不大。”
“那如果不好說話呢?”穆雨寧突然就緊張了。
來這裡的人,其實很多都是像顧明橋這樣身份的。按照他們在業界的名聲,無論老師再怎麼厲害都要給他們留幾分薄面,可是像她自己這樣的……做個炮灰都綽綽有餘。
顧明橋被她的樣子逗笑:“別緊張,就算不好說話也不會把你吃了。”
穆雨寧心中惴惴不安,時間到了。教室裡慢慢安靜下來,就聽到外面響起了沉緩的腳步聲。大家都在引頸期待。上次來的是韓紹宇這樣的大帥哥,不知道這次來的會是怎樣厲害的角色。當然女生的期待最好還是像韓紹宇這樣的帥哥。
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這話是真的沒錯的。所以當大家看到來人只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時,臉上的事情是掩飾也掩飾不住。
唯有穆雨寧和顧明橋。兩人挺直了背脊。
穆雨寧的震驚是因爲來人。而顧明橋則是驚呼道:“哇,蘇震!”
不錯,來的正是蘇震。
穆雨寧也微張着嘴,怎麼都何不攏。這……
似乎聽到顧明橋的驚呼聲,其他人也開始慢慢竊竊私語。
蘇震站在臺上,穿着樸素的灰色布衫,全身上下皆是儒雅的風範,比穆雨寧上一次看到他的時候精神好多了,他一點也不像是律師界呼風喚雨的泰山北斗,甚至更像是一個大學教授。
顧明橋以爲穆雨寧不知道他是誰,所以低聲對她解釋了一番,而說道他跟清華的夏和平還是校友兼同門師兄弟的時候,穆雨寧終於側目了。
“看不出來吧,其實他早年的時候也是清華的教授,不過後來不知道爲什麼離開了清華。”
穆雨寧默不作聲。蘇震在臺上把人掃視了一圈,看到穆雨寧的時候也有驚訝,甚至還有點驚喜。
穆雨寧朝他微微笑了笑,蘇震也很快恢復了平靜。
如韓紹宇一樣,先簡單的做了下自我介紹,與韓紹宇不同的是他並沒有馬上開始上課,而是對闡釋了一番自己對婚姻的看法。
他甚至說:“其實我很欣賞《非常勿擾2》中葛優說的那句話,婚姻無論怎麼選擇都是錯的,長久的婚姻就是將錯就錯。也許很多人會覺得這話很消極,很多年輕人也會對此很不屑。可是年輕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完全十全十美的適合另一個人的,也沒有一段婚姻是幸福完美的沒有任何瑕疵的。”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可是現場所有人都靜靜的聆聽着,似在咀嚼他話中的意思。
穆雨寧也不例外。婚姻無論怎麼都是錯的,長久的婚姻就是將錯就錯。可是又有多少人願意將錯就錯?只有等真的走過了,再回過頭來品味一番婚姻與人生的時候纔會真正明白裡面的真諦吧。
蘇震上的就是婚姻法。穆雨寧的論文理所當然的交到了她的手上。而且全班只有她一個人寫了婚姻法。
與韓紹宇的激情澎湃不同,蘇震的課始終帶着一股平和的儒雅之氣,彷彿把人帶到了郊外森林,雖然沒有高氵朝迭起,可是心靈似乎受到了一次洗禮。
不止是穆雨寧,就連顧明橋也做了整整三頁的筆記,末了,她感嘆:“上這樣的一堂課,纔不枉此行。”
當然不是說韓紹宇上的不好,只能說,文化這東西,真的是越沉澱越香的,誰能是時間的對手?
今天的學生表現的很規矩,很多問題也問得非常專業和有水平,穆雨寧和顧明橋也帶着很多的問題,不過她們只是安靜的等在一邊,等所有人都差不多告一段落之後,才聽蘇震對她們說:“你們兩跟我去辦公室談吧。”
原來蘇震在f大也有一個單獨的辦公室。
蘇震對穆雨寧很客氣。顧明橋感覺到了,穆雨寧也感覺有些彆扭。所以沒過多久,穆雨寧就站起來告辭。
蘇震收下了她的論文,並且答應好好看看。
座進顧明橋的奧迪,她終於開口了:“你認識蘇震。”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穆雨寧不知道怎麼解釋着裡邊複雜的關係,可是又不想對顧明橋撒謊,於是胡亂的點了點頭。
顧明橋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開着車,邊走邊說:“我們去哪裡吃飯呢。”
穆雨寧沒有什麼胃口,就讓她決定。顧明橋的手機適時的響起來了。她撇了撇嘴,還是接了。
“喂,媽,什麼事情啊。”顧明橋難得的有些不耐。
“橋橋,你在哪裡呢。”
“我跟朋友在外面吃飯,怎麼了?”
“朋友?哪個朋友?”
顧明橋真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媽,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管閒事了?”
“媽不是愛管閒事,媽只是想問你跟韓紹宇的進展到底怎麼樣了。”可憐天下父母心,真是兒女不急,急死父母啊。
幸好手機的通話效果挺好的,加上穆雨寧正低頭想心事,並未注意到她們的談話,顧明橋這才無力的說:“媽,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你跟爸就別瞎操心了。”
“橋橋……”
說完,不給母親繼續發話的機會,她掛了電話。
“怎麼了?”穆雨寧見她臉色不佳,便擔憂的看着她,“跟你媽媽吵架了?”
“不是。”顧明橋搖頭,不願多說,帶她去了平時常去的一家餐館。
說起她跟韓紹宇。她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不過回家過個年,誰知道接踵而來的卻是沒完沒了的相親。相親也就罷了,最搞笑的那些相親的男人,要不就是眼高於頂財大氣粗的命令她辭了律師的工作,回家相夫教子;要不就是唯唯諾諾的看到她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傻坐在那裡。她見得多了,也就煩了,可是她越不想去,她的父母就越來勁。
看到韓紹宇,她的父母當即眼前一亮,認準了似地一頭讓她往前衝。
她原本以爲韓紹宇會跟前面幾個炮灰一樣被她轟的體無完膚。可是她錯了。高傲的不甩她一下的是韓紹宇。更甚者,他直接告訴她,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顧明橋一口氣梗在那裡,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半晌無語。而韓紹宇已經拍拍屁股走人了。
這……焉能不讓人生氣?
“明橋,你在想什麼呢?”穆雨寧實在不忍心看她手上的醬料繼續受折磨,出聲問道。
“嗯。”她擡頭,微微笑了笑,“沒什麼。就是想到一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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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穆雨寧看着她曖昧的笑,“讓你這麼魂不守舍的,一定是個男人吧。”說完還眨眨眼。
顧明橋臉皮其實挺薄的,尤其是在男女的事情上,人多的時候怎麼開玩笑都沒關係,人一少,就有些原形畢露。她抿着嘴不說話,穆雨寧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忍不住好奇的多問了兩句:“哪個男人這麼有魅力啊,居然讓你給看上?”
她搖了搖頭:“先保密。”
穆雨寧也不逼她:“那我要第一個知道。”
顧明橋笑着說了聲好,穆雨寧也跟着眉開眼笑。一擡頭,就看到蘇子墨和夏星雨一同走來的身影。兩人手上都拎着公文包,顯然是出來辦公事的。
看到穆雨寧,也有些意外。
“誰啊。”顧明橋順着穆雨寧的視線看去,看到了蘇子墨,尤其是看到他身邊的夏星雨時,臉上的不屑更爲明顯。
蘇子墨幫她把椅子拉開,然後朝她們這邊走來。
顧明橋從鼻孔裡哼了聲,穆雨寧佯裝輕鬆的與他點頭。
“郭雅蘭的案子已經下來了。”蘇子墨是直接對着穆雨寧說的。
是了,穆雨寧這纔想起來自己忘了這茬。不由緊張的看着她:“那結果怎麼樣?”
“法官判了離婚,不過男方要賠償女方精神損失費還有一筆可觀的贍養費。”蘇子墨波瀾不驚的說着,只是眼神盯着她一瞬不瞬。
莫玉華到底是偏向了郭雅蘭的。女人何苦爲難女人。何況這件事情一開始就因爲她跟展裴而已,說到底,郭雅蘭纔是這件事情的受害者。她用能力範圍內的光明補償了郭雅蘭。
可是心靈上的傷口,又豈是物質能夠滿足和補償的?穆雨寧不由得看向蘇子墨。當初他們離婚,爲何能這般平靜?他說不是因爲夏星雨而娶她的,是嗎?
“蘇律師,”顧明橋交疊着雙手,玩味似地看了蘇子墨一眼,“聽說貴所最近來了位留美的博士,是這樣嗎?”
蘇子墨這才正色顧明橋,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問題,就隨便多嘴問問。”她聳聳肩,以一種無畏的目光坦然注視着蘇子墨。
蘇子墨緘默着。氣氛有點冷。
恰在這時,原本半開的大門又被推開,聽到服務員親切的歡迎光臨聲,他們習慣性的回頭。
該來的都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
來人正是韓紹宇。他似乎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場面,先一怔,然後慢慢朝他們走來。
夏星雨站起來,預感到危險的臨近,靠近蘇子墨,扯了扯他的衣袖。
韓紹宇挑眉看着他們。卻走進穆雨寧,親暱的摟住她的肩膀問:“怎麼站着不坐着啊。”
穆雨寧看到了顧明橋在一瞬間煞白的臉色,還有她失手打翻的桌上的水杯,透明的水漬層層疊疊的暈染開來,在桌布上散出妖嬈的花色。
蘇子墨也瞪着韓紹宇放在穆雨寧肩膀上的那隻手,穆雨寧想把自己的身體移出來,無奈韓紹宇箍的那麼緊,動彈不得。
“子墨,我餓了。”夏星雨軟軟的聲音傳來,驚醒了各懷心事的衆人。
顧明橋跟着坐下來,拿起手上的刀叉吃起來。
韓紹宇在她的對面坐下,也點了一份餐。似乎只有蘇子墨還站着原地不肯移動分毫。
穆雨寧如同芒刺在背,對面的顧明橋也讓她感到不安。她突然明白,其實顧明橋心中的那個人根本就是韓紹宇。
於是不動聲色的站起來:“我先上個洗手間。”
她沒有去洗手間,而是選擇了離開。走在路上的時候,她回望着餐廳裡坐着的人,似乎突然明白,其實她纔是多出來的那個人。
她急切的想要找個人說說話,證明自己並不是孤單無依的。她想到了莫玉華,想到了張浩天。可是她沒有給張浩天打電話的藉口,所以還是去找了莫玉華。
很可惜,莫玉華的電話關機了。
她站在街頭,看着跟前走過以爲年輕的婦人拉着四歲的不停說話的孩子,生出幾分羨慕。
夜晚的街頭很冷,也並不安全。她邊走邊停,邊停邊走,三個喝醉的人經過她的身邊攔住了她的去路,上次的一幕在心頭重演,她後怕的不斷往後退去:“小姐,一個人寂寞嗎?跟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吧。”
穆雨寧低着頭,心頭狂跳,想繞過他們,可是那些人卻把她圍了起來:“怕什麼,我請你去喝酒,免費把肩膀借給你怎麼樣。”男人一邊說一邊過來拉她,穆雨寧真的慌了,突然哭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不然我就報警了。”
衆人鬨笑,絲毫不將她的警告防在眼裡:“警察叔叔要來啊,我們好怕啊,讓他趕緊來抓我們吧,我們害怕啊。”
穆雨寧心底打了個突,還在思索着對策,韓紹宇的聲音驀地在她的身後想起:“放開她!”他竟然一直跟在她的身後。
穆雨寧也有些錯愕。
三個男人看韓紹宇衣冠楚楚的樣子,大笑起來:“就你這小子還想替人出頭?都不夠我們一個人打的。”一邊說着,一邊就要把穆雨寧往自己的身邊拉。
驕兵必敗,輕敵乃兵家大忌。
作爲讓罪犯聞風喪膽的檢察官,韓紹宇的身手真的是不弱的。以一敵三,還是綽綽有餘。可是還是出了狀況,而這樣的狀況又出在她的身上。穆雨寧不止一次的被韓紹宇罵,你這個笨女人!就因爲她這個笨女人,使得他的下巴結結實實的捱了一拳。
不是苦肉計,而是真的寡不敵衆,被人狠狠打的。
“你輕點行不行啊,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下手這麼重的。”韓紹宇一邊讓她上藥一邊還嘀咕着。
穆雨寧下手很輕,怎麼說他都是爲了她受傷,恩將仇報似乎不太好。於是只好放鬆了手上的力度。
他的下巴黑了大半,臉上的英氣也被打掉不少,不知道明天穿上檢察服上班大家會怎麼看,想到這裡,她便有些莞爾。
“你笑什麼?”韓紹宇正經的問她。
“沒什麼,突然想到一點好笑的事情而已,時間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你這是在趕我離開?”
穆雨寧搖頭:“不,我只是在提醒你,自己把握時間。”
“穆雨寧,你變聰明瞭。”
“聰明的女人懂得保護自己。”經歷了那麼多,穆雨寧覺得自己的內心成長了不少,不會傻傻的將所有的心事都毫無保留的癱在臉上,至少,會給自己留下一個退路,留下一個轉圜的餘地。
韓紹宇似乎在重新認識她。穆雨寧聳了聳肩:“人總是會變的,你也一樣,要珍惜眼前的幸福。”
“什麼幸福?”韓紹宇指出她話裡有話。
“你自己明白的。”穆雨寧還是開口提醒他,“明橋是個好姑娘,別輕易放手。”
韓紹宇的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只聽他說:“顧明橋告訴你的?”
她搖頭,沒有任何人告訴她:“我只是瞎猜的。”
韓紹宇默然盯着她,穆雨寧坦然迎接他的目光。最終,韓紹宇敗走麥城。離開了穆雨寧的家。她呼出一口氣,但願明天的顧明橋能高興一點。
星期一照例很忙。
穆雨寧忙着完成手頭的工作,卻發現顧明橋沒有來上班。於是擔憂的問陳經理:“顧律師怎麼沒來上班?”
陳顏真看了她一眼,才道:“噢,沒事,她打電話過來有點私事要處理,晚點纔過來。”
穆雨寧沒有等來顧明橋,卻等來了蘇子墨。
那時候,她正拿着資料急急忙忙的要找陳顏真去簽字,沒想到卻與蘇子墨在門口撞了個正着。
確切的說,是蘇子墨和夏星雨。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他們就像兩個連體嬰似地黏在一起,很是礙眼。
她定定的朝他看了幾眼,閃過他,安靜的離開。
蘇子墨還沒出聲,穆雨寧就去而復返,還帶來了陳顏真的命令:“蘇律師,夏律師,這邊請,陳經理已經在等着了。”
她公式化的口吻沒有絲毫的起伏。
她把蘇子墨和夏星雨領到陳顏真的辦公室後便悄然退場。
“剛纔那是蘇子墨吧?”一個小姑娘半是驚喜半是激動的說。
“是啊,是啊,真人比傳說的要帥啊。”
“那你剛纔怎麼不暈他身上算了?”一個女聲被另一個聲音取笑。
“你沒看到他身邊站着個病美人啊,她要是怎麼了,那蘇律師還不把我們告死!”兩人都露出一個後怕的神情,也是。
穆雨寧撇撇嘴,沒有發表看法。
沒過多久,蘇子墨和夏星雨就走了。
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蘇子墨下意識的停了一下,不過終究沒有說話。然後陳顏真把她叫了進去。
穆雨寧很意外的站在那裡聽陳顏真對她說:“雨寧,我剛剛接到上海的一個顧問公司的電話,出了點事情,要我們派個人過去看看。”
她愣愣的點點頭,還站在那裡。
陳顏真擡頭看她:“那你還不回家收拾行李去。”
她這才反應過來:“陳經理,你是說,讓我過去?”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驚問。
“有問題?”陳顏真反問她。
她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地:“沒問題,沒問題。”
“那你還不快去。”
穆雨寧火燒屁股似地跑了出去。
陳顏真看着她的背影,搖頭失笑。
穆雨寧離開海天,纔想到自己也不知道去哪裡,就想打電話問問陳顏真,陳顏真的電話卻先進來了:“你收拾好東西之後直接去火車站,到時候會有人去找你的。”可是有沒有說那個人是誰。
穆雨寧也不敢再耽擱,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便直奔火車站。
火車站的人很多,她好不容易纔找了個空位坐下來。
她先打了個電話回家,跟父母說要去上海出差一趟。
老媽問:“子墨一起去嗎?”
她默然。一直沒有告訴他們換工作的事情。現在說似乎也沒有什麼必要,於是含糊其辭的推脫了一番。
穆媽囑咐她小心點,多照顧自己。她都說好,然後靜靜的等待着。
可是,過了大半個小時都沒人聯繫她。眼瞅着去上海的火車馬上要發動,卻沒有認識的人上前搭訕,她心裡着急了。可是轉念一想,陳顏真有必要這麼耍她嗎?只好再耐心等等。
廣播裡已經傳來催促去上海的還沒有上車的旅客趕緊檢票。穆雨寧心裡焦躁不安,終於忍不住給陳顏真打電話。
可是纔剛有鈴聲傳來,手機就被人從耳旁抽走了。
她以爲遇到了搶劫的,激動的一轉頭,就看到了那雙清冽的含笑的眸子。
蘇子墨優雅的拿着她的手機,闔上蓋子,放進她的口袋裡,在她目瞪口呆裡的神情裡拎起她身邊的行李往前走。
穆雨寧追上去:“爲什麼你會在這裡?”
“爲什麼我不能再這裡?”他帶笑反問。
穆雨寧的腦子有點短路:“是陳經理讓我去上海的。她說有人會聯繫我,那個人該不會是你吧。”
蘇子墨嗯哼了兩聲,算是默認。
“那是海天的事情,爲什麼要你過去?”穆雨寧終究不算笨的,很快找出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繼而一推想,被自己的設想嚇到。站在那裡不動。
蘇子墨見她沒有跟上來,火車已經要發動,只好催促:“上車再跟你解釋吧。”
她咬着牙,很想扭頭就走。可畢竟不是十三歲的小姑娘了,還是忍着諸多的猜測與他上了車。
去上海的路程並不遠,所以蘇子墨買的是硬座票。
穆雨寧一坐下,便等着蘇子墨的解釋。他搖了搖頭,在她虎視眈眈的眼神下告饒:“好了,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爲什麼海天的事情,要你去?”
蘇子墨攤攤手:“你覺得呢?”
她氣得不輕,咬牙:“因爲你是海天的人?”
蘇子墨側目,露出幾分激賞。
穆雨寧知道自己猜對了,心中的火氣卻愈加的激發出來:“蘇子墨!這麼說我進海天也是因爲你?”她原本的歡天喜地其實到頭來不過一場精心的預謀,所有努力的背後其實都是因爲一雙手在推波助瀾……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子墨也擺正了臉色:“你想的太多了,那並不是我做的。”
是不是他做的,再追究也沒有多少的意義了。就算他在其中動了手腳又怎麼樣,他有千百個理由可以是爲了她好。可是這樣強加的自以爲是的對她好,難道不知道會讓她再一次的否定自己嗎?斤木撲弟。
一路上,穆雨寧都沒有說話,而是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的風景出神。這次去上海,是不是又是蘇子墨安排的?他走了,那夏星雨怎麼辦呢?原本以爲她應該是跟汪馨蓉差不多的女強人,現在好了,看起來更像是依附蘇子墨的菟絲花。她扯了扯脣,表情複雜。
一下火車,他們便直奔酒店。
路上,蘇子墨大致與她解釋了一下,原來是這裡的一個建築公司作假帳,被稅務局查出來了,需要律師來幫忙。
她哦了一聲,雖說作爲他們的當事人,她應該盡最大的努力去幫他們挽回損失,可是忍不住的,還會在心底想,自作孽不可活。
她顯得有點毫無生氣。甚至跟蘇子墨一個房間的時候都沒有任何的不滿。
蘇子墨坐在牀沿,盯着她默然的表情問:“還在生氣?”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她站起來,打開行李箱,把換洗的衣服放進了櫃子裡。
蘇子墨長吁一口氣,走到她的身後,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身。她的面前有一面巨大的全身鏡,他們的身影在鏡子裡面一覽無餘。穆雨寧僵硬的怔住了,只一秒,就掙扎着要退開。
蘇子墨手上的勁道大得出奇,她的腰身完全被他掌握,絲毫使不出力氣來。
“放開我。”她冷着臉。
“我其實好累。”他把臉靠在她的肩頭,帶着一股深切的倦意。
“如果你累了就應該去牀上休息……”
“那我們就一起休息下吧。”他用了一點力氣就將她一起帶上牀。
賓館房間的牀很大很軟,人睡在上面很快會陷下去,他拉上了窗簾,此刻與黑夜沒什麼區別。
他高高的注視着她,眼中的火苗逐漸燃燒了起來。然後沒有說話,逐漸將頭拉下,細密的親吻,她竟然默許了他的行爲。
此段和諧,自行想象。
反正他們滾牀單了,真的滾了滾了
他掀開被子,冷空氣涌動,她說:“好冷。”於是抱着他不撒手。
他閉着眼,可是穆雨寧卻能從鏡子裡將他們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
她看到自己臉紅了,原本抗拒的雙手不爭氣的垂了下來,縮起又放下,如此好幾次,直到肚子裡傳來和諧的叫囂聲,蘇子墨才直起了身體。
穆雨寧尷尬的杵在那裡:“我餓了。”
“我聽到了。”他抿嘴低低笑,轉而直接拉起她的手,拿起放在牀邊的衣服就說,“我們現在就出去吃飯。”
穆雨寧兀自低頭盯着他們交握的手,有些遲疑,還有些惶恐,可是更多的缺是從心底冒上來的一絲竊喜。她跟上蘇子墨的步伐,在上海,這座無人認識他們的城市裡。他們就像普通的情侶一樣,拉着手,走在街頭。
明知道這樣很不該,可是她無法阻止自己的快樂,哪怕這段快樂是偷來的。哪怕道德與世俗的枷鎖都在讓她揹負着更多的壓力。可是,現在的她,真的無法推開蘇子墨的手。在這座繁華如斯的城市裡,他帶着她,走街串巷,動作體貼的呵護着她,叫她怎麼捨得放手?哪怕只有一天,也讓她貪圖這樣的享受。
他們逛了一天,華燈初放的時候,蘇子墨才站在街口問她:“累了嗎?”
她擡頭微微一笑,表情羞赧的像剛出學校的小姑娘,搖頭。
蘇子墨盯着她的眼神轉瞬轉黑,更多的是憐惜和歉疚。他的自私,讓他無法給她全部完整的愛,他們的婚姻在這樣的不明不白中走向結束。他何曾好過?
“那先進去吃點東西吧。”蘇子墨擡頭看到對面的餐廳,便輕聲建議道。
他幫穆雨寧拉開椅子,又爲她點了餐。氣氛美好的讓人想落淚。
穆雨寧坐在他的對面,望着他身後璀璨迷離的燈火,他們身處這樣小小的安靜的一隅,已是幸福。
小姑娘上來賣花,甜甜的笑着:“先生,爲你漂亮的太太買一朵花吧。”
蘇子墨挑挑眉,穆雨寧坐在那裡,臉紅更多是因爲尷尬。
“好啊。”蘇子墨大方的掏出錢,將她手上全部的花都買了下來。小姑娘連聲說着謝謝,又祝福他們一定會白頭偕老,這才眉開眼笑的跑掉了。
蘇子墨將那一大束花推到她的面前,穆雨寧錯愕不已,卻不知該不該接。那鮮豔的奪目的紅似乎在她的眼中開出漫天的妖嬈,她癡癡的捧着那束花,狀似不經意的開口:“蘇子墨,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
蘇子墨也怔了下。回首過去的婚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他苦笑,繼而抱歉:“對不起。”
穆雨寧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笑了笑,將花放在一邊,繼續低頭用餐。任何女人都是有虛榮心的,世界上就沒有一個無慾無求的女人。只是慾望的高低與多少而已。她忍不住偷覷了蘇子墨一眼,他專心致志的享用着手邊的食物,嘴角含笑,心情應該很不錯。
沒來由的,她的精神跟着一震,桌上的東西似乎變得好吃了。
他們安靜的享用着美食。直到蘇子墨的手機打破這樣的平靜。
他蹙着眉看着不停跳躍的屏幕,然後把電話掐斷了。
幾乎是立刻的,手機又想起來。
蘇子墨還想掛掉,穆雨寧阻止他:“接吧,沒事。”她淡笑着站起來,“我先上個洗手間。”
直到她走出視線,蘇子墨才接了電話。
穆雨寧站在轉角,盯着他的背影,嘴巴不自覺的咬緊。該是夏星雨打來的吧。呵。說不清心底那酸澀的到底是什麼滋味。只知道,剛纔的幸福如七彩的泡泡,在一瞬間全部碎裂了。
心痛難當。
她按着自己的心口上了趟洗手間,再回來時,已經若無其事。
蘇子墨也放下電話坐在那裡。
她笑着問:“怎麼不吃了?”
“等你。”他只說了兩個字。
穆雨寧便感覺心口一顫,差點打翻手上的東西。她乾笑了兩聲,招呼道:“那繼續吃飯吧。”
蘇子墨似乎有話要說,最後又欲言又止。而穆雨寧害怕他說出來的事情讓她不安,就選擇了沉默。有時候,她寧可自己像一隻鴕鳥。
蘇子墨送她回了酒店。穆雨寧站在門口問:“你還有事情要出去嗎?”看了看時間,才八點,也許繁華糜爛的夜晚世界還未真正開始。
蘇子墨點點頭:“中強的經理剛剛打電話給我,希望我晚上過去一趟。”
中強就是這次委託的建築公司,穆雨寧皺眉:“都這麼晚了去公司?”
“不是去公司,是去一個飯局。”蘇子墨耐心的解釋着,“他希望我先去了解下具體的情況,然後商量個對策,都是男人,去了肯定要喝酒,你還是先上去休息吧。”
原來他是爲了她着想纔不帶她去的。穆雨寧也知道自己的酒量,精心想了想,交代了他幾句,就讓他走了。
蘇子墨奇怪的看着她:“你怎麼還不上去?”
她故作無謂的聳聳肩:“才八點啊,太早了吧,我想去逛逛。”
蘇子墨同意了:“也好。”然後大方的從自己的皮夾裡抽出了一張卡交到她的手上,“想買什麼就買吧,不用手軟。密碼是你的生日。”
穆雨寧詫異的揚了揚眉,盯着那張卡半晌,又看了看蘇子墨,終於老實不客氣的接下來:“那好吧,我先走了。”
她故意踩着輕鬆愉悅的腳步穿過大馬路,走到對面的大型商場。回首,蘇子墨居然還站着那裡,跟着繁忙的車流,他們靜靜的對視着。
穆雨寧揚了揚手上的黑金卡,帶着笑走了進去。
商場永遠都是這麼熱鬧。這裡天天有大批的人來花錢買快樂。比如她,一進門就被一樓珠寶的奪目的光華刺得睜不開眼睛。
她隨意的在各大珠寶店門口走過,裡面的導購小姐總是熱情的請她進去看看,而是總是微微一笑,不帶半分留戀的走過。
本來就不是喜歡逛街的人,現在即使來逛了,又找不到合適的東西好買。可是手心裡卻拽着蘇子墨的黑金卡,強烈的憤懣讓她想狠狠的發泄一番。
一顆足有鴿子蛋那麼大的血紅寶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吸引她的不是這鴿子蛋的個頭,而是她上面的標價。她駐足在櫥窗前,在心底默數了一下後面的數字,然後倒抽一口氣,咧了咧嘴,要帶着這東西晚上還能安心睡覺嗎?
導購小姐眼前一亮,以爲她有心,遂開始滔滔不絕的介紹起來,說的還真那麼好,也許是因爲真的沒有東西可買,也許是因爲內心莫名的焦躁俘虜了她,她暈頭了,淡笑着讓那人開票。
導購小姐歡天喜地的去了,她立馬就後悔了,找了個藉口便離開了。
她站在商場的atm機面前,將蘇子墨的卡插了進去。上百萬的東西,怎麼能說買就買?最主要的是她怕蘇子墨的卡里面的錢不夠,那她是不是會很糗?
然而她再一次被這樣的事實驚呆了。
這裡面的錢多的超乎她的想象。莫玉華說的對,她的確連自己前夫有多少錢都不知道。多傻的女人啊。
她情緒低落的將他的卡抽出來,這纔想起當初離婚的時候他也給過她一張卡。可是她從沒看過。
強烈的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從錢包裡找出卡把卡插了進去。
她踉蹌着腳步離開商場。她的身上竟然帶着這麼多錢?而她還渾然無知的一個人走在深夜的街頭。似乎看到自己的包都變重了。她狐疑的看着周圍,深怕被人搶了。但又意識到自己這樣偷偷摸摸的跟做賊似地更加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最後索性在一邊坐了下來。
直到十點,商場開始門可羅雀。蘇子墨的電話也到了。
她遲疑了一下,立刻就接通了。
只聽蘇子墨在那邊問:“你現在在哪裡?回酒店了嗎?”
穆雨寧搖頭:“還在商場。”
“還在商場,買了什麼?”
穆雨寧低頭盯着自己空蕩蕩的腳邊,隨口說:“買了很多,卡被刷爆了。”
蘇子墨當即應承:“你在那別動,我馬上過去。”
她哦了一聲,便掛了電話。
蘇子墨氣喘吁吁的趕到,就看到一個像被人遺棄的女人站在商場門口。他看了看她的四周,也沒有發現她說的那些東西:“你買的東西呢?”
穆雨寧聳了聳肩:“沒買。”
蘇子墨的話也跟着嗆住了。她只是想看他心急火燎趕來的樣子,似乎這樣就能證明其實蘇子墨還是很在意她的。她把卡還給他。
“不喜歡?”
她搖頭:“不適合我。”
蘇子墨也跟着默然,牽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
想了很久,她還是開口說:“蘇子墨,你當初到底給了我多少錢?是你財產的一半,還是隻是一點點?”
蘇子墨側目,她從未在錢上做過計較,不知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怎麼說?”
穆雨寧咬着脣站在那裡不動,半晌才道:“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初春的夜晚,寂靜無聲,唯有車子開過的馬達聲與喇叭聲偶爾的響幾聲。
蘇子墨看着認真倉皇的神色,再一次感到歉疚,伸出手,捧住她的臉:“對不起,但是我發誓,真的沒有騙你。”
他的諾言,讓她心軟。垂下眼咬了咬脣,終於沒有再追求。他給她的那張卡,數額竟然高達八位數。她驚恐的無言以對。
這一天晚上,原本以爲會失眠的,誰知道卻睡得很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