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淳于薊和胡焰等人策馬匆匆忙忙趕來時,多數士卒已經逃走,僅在一個漢人小院內抓住一個倒黴蛋。小院中一家老少五六人戰戰兢兢地躲在院角馬廄牆邊,正房東頭房內,油燈昏暗,這個于闐混蛋或許是深醉未醒,看到淳于薊與胡焰走來,仍如波浪般起伏着,如醉如癡地蹂躪着身下的婦人。
這個倒黴蛋撞到淳于薊槍口上,先被刑卒們吊到院內桂樹上打得死去活來,後又被送回于闐國兵大營,將其交給尉遲仁和休莫廣鵛處置!
國兵士氣低落,戰勝後肆意劫掠財富、姦淫女人,是將領們斂財或獎賞士卒的手段,是他們的節日。當天夜裡于闐、西夜兩國的國兵們夜裡溜出營禍害莎車國民的何止這一幫人?漢使團與莎車國百官、貴族的“約法三章”說得明明白白,即國兵“進城擾民”、“抄掠村落”、“奸**女”可都是死罪?
十九名不長眼、被淳于薊盯上的歹徒被連夜查獲。一名千騎長、三名百騎長赫然在其中,都是大戰中有功之將。
第二天晨,太陽即將噴薄欲出之時,兩千于闐國騎卒列隊於營前校場之上。一排劊子手鬼頭刀在晨光中擎起,一聲砲響,這些害羣之馬被一齊梟首,並懸首於轅門橫木上示衆。
幾乎同一時間,西夜國大營內,薩莫克斬殺了十一名違禁士卒!
在三座大營之間的沙地上,炙籠內的齊黎聽着這殺人的砲聲,望着于闐、西夜大營轅門橫木上懸掛的一串串人頭,不禁黯然、敬畏、悲哀地長長吁了一口氣。
一個新時代已經來臨,他與籠外的王妃、大臣、貴族們對視一眼,又扭頭遙望北方那黃沙茫茫的天空,心裡感到陣陣迷茫,陣陣不安!
與尉遲仁、休莫廣鵛和薩莫克的狼狽相比,尉遲千的鷲雕營波瀾不驚。他們與漢使團駐在一個大營,軍紀整肅,士氣高漲。下莎車後,淳于薊從莎車城的武備庫中撥出甲服、鐵矛、精鐵彎刀、強弓和戰馬各六百,運到鷲雕營。鷲雕營迅速武裝起來,尉遲千則按照淳于薊、胡焰、蒙榆教習之法,營中一派生機勃勃。
大戰之後,莎車城內外秩序井然。逃出沙車城的貴族、商賈和國民們聞訊也都一一返回莎車城中。大軍秋毫無犯,莎車國的局勢迅速得以穩定。
此刻莎車城內,一場血腥的大清洗也在隱秘地進行着!
大都尉悉志無屠按照淳于薊令,並稟報國王齊黎後,派出幾支隊伍,一一搜索城內城外的匈奴殘餘勢力。未及逃出的匈奴士卒、商賈、官吏共五百餘人,追隨北匈奴的將領及心腹共一百六十餘人,全部被秘密押至城外斬首。
齊黎一直在炙籠內受刑,而王妃與貴族們則自發地在籠外陪着。白天還好說,秋日的陽光也只有午時要熱一些。晚上便涼爽了,到了夜裡氣溫會驟降,人會被凍得瑟瑟發抖。
大軍停留莎車城外的開始三天,齊黎便整整三天未出籠。班超曾親自來勸,齊黎夫婦二人不爲所動,只好令人送進氈毯讓齊黎避寒。王妃赤玊代替夫君感謝漢使關愛,可國王齊黎端坐籠中,氈毯、厚襦絲毫未動,對班超的關愛根本不領情!
莎車國雖降,但國王、王妃、貴族們“自刑”之態,令班超暗暗心悸。齊黎雖是于闐王廣德扶立,但與莎車國王室、貴族一樣,卻是心向北匈奴,反漢之志埋藏在骨髓中,已經無法改變。齊黎明爲愧罪,實是學其先祖呼屠徵,在向貴族和國民們表明心志啊!
漢宣帝元康元年(公元前65),莎車國前王子漵勒耶呼屠徵反叛漢朝,斬殺莎車國王萬年(注:前漢公主劉解憂之子)和漢朝特使奚充國,並自立爲王,南道商道隨即被阻絕。當時恰逢漢宣帝派馮奉世爲持節送大宛侍子歸國,走到且末國時便得知莎車事變消息,馮奉世便假宣帝詔,徵發西域南北諸國兵共一萬五千人,擊破莎車國。
爲給萬年報仇,馮奉世羈押了莎車王呼屠徵後,便將其囚於木籠中,在盛夏的戈壁灘上整整曬了三日。烈日炎炎之下,呼屠徵奄奄一息卻熬了過來。三日後,呼屠徵被馮奉世斬首示衆,首級被傳諸帝國首都長安……
現在雖不是盛夏,但三日後齊黎走出籠時還是已經不能行走,但這個漵勒耶氏強人卻每天朝食後起便與王妃赤玊、王妹齊晏、王弟齊枂三人攙扶着不召自來。亡國之君和亡國婦人都無尊嚴,他們還按照過去國破時的規矩,躬身抱拳,戰戰兢兢地恭敬立於班超中軍大帳之外,隨時侍候。
王妹漵勒耶齊晏是齊黎兄妹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只有十九歲。她剛嫁人不久,一朵鮮花纔剛剛綻放,可齊黎每日都將阿妹齊晏、王弟齊枂一起帶來侍候漢使。
對恭立在大帳外的莎車王室漵勒耶氏諸人,淳于薊進出時格外對王弟漵勒耶齊枂多看了幾眼。齊枂二十五六歲,是莎車國擊于闐侯,與齊黎一樣也曾在北匈奴王庭長期做侍子。沙荑曾密報,齊枂因憎恨王兄齊黎舉國轉投漢使,已私下派信使至焉耆國,去向呼衍獗、焉澠夫人告狀!
但班超不準備處罰齊枂,並對番志無屠隱瞞了齊枂的這一劣行。
明知道國王與王妃分明是在演戲,第三天朝食後,班超還是召三人進帳,“國王與王妃不必如此辛苦,莎車國既已向漢,你吾便是一家人。莎車是大國,本使不希望看到國政荒廢,民不聊生,請國王與王妃自今日起,便回宮理政!”
班超只說請國王、王妃回,齊黎會錯了意,趕緊叩首道,“謝漢使教誨,小王定善理國政,不讓漢使分心。”說着,又指着齊晏道,“此吾小妹,年方二九,人很機靈。自今日起,便由小妹侍候大使起居!”
衆將聞言都好奇地看過去,只見堂下一對尤物、兩個麗姝,端的是天姿國色、美豔不可方物。班超戲道,“齊黎啊齊黎,本使真想揍汝一頓——齊晏確實美豔,令本使賞心悅目。只不過令妹已嫁人,本使如何做得出奪人之愛之事來?”
“嫁過人的女人怎麼了……”昆蘭是女人,對班超的話很不以爲然,“大使,汝帳內也確實需要女人收拾打理,便請大使聽吾一言,留下小公主罷!”
這他媽哪對哪兒,班超心裡惱怒,他不悅地看了昆蘭一眼。
昆蘭讓胡焰、薩莫克慣寵壞了,原以爲班超是嫌棄出嫁了的女人呢。現在見班超雙目帶怒,如兩道寒光射來,便知道自己沒聽明白便亂鬨,於是在衆將的笑聲中再不敢多嘴多舌。
淳于薊眼睛睃睃齊枂,又對齊黎正色道,“莎車兵新敗,國中動盪,呼衍獗隨時會南下,疏勒國尚在龜茲人手中,國王、王妃、公主當以國事爲重,宜速還宮,撫卹陣亡士卒家人,安撫遊民流民,整訓國兵,以備再戰,此纔是正道也!”
見淳于薊說得莊重,齊黎與赤玊心裡的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趕緊叩頭謝恩, “莎車國歸附大漢,天長地久,永不背叛。倘有弐心,天誅地滅。小王與王妃定善理國政,送王子至雒陽習漢俗,侍候皇帝陛下,斷不讓大使失望!”
所謂習漢俗和侍候大漢皇帝,其實便是送子爲質。雖然王兄齊黎信誓旦旦歸漢,可王弟齊枂聞淳于薊言心裡卻大驚,難道漢使要借勢直下疏勒國?!
莎車王室漵勒耶氏一家四口離開班超的中軍大帳時,衆將目送着風情萬種的赤玊、齊晏一對麗人攙扶着齊黎,在衆目睽睽之下扭着性感柳腰優雅離去,一個個眼珠子都快掉蕩了下來!
“喂喂喂——”淳于薊不悅地怒叱一聲,“說正事!”
蒙榆先清醒過來,“啪”地一聲在自己頭上來了一掌,“說正事說正事……”。周令意猶未盡地喃喃自語,“女人之女人,天下尤物啊……”忽見淳于薊正怒視着自己,這才趕緊閉嘴。
莎車國已經安定,班超下令薩莫克率西夜國兵向疏勒國的勒丘城放出警戒線,淳于薊則率領于闐國兵、莎車國兵秣馬厲兵,擺出了準備西出疏勒綠洲態勢!
剛剛安定的莎車國再一次戰雲籠罩,消息很快傳到疏勒國的王治盤橐城,石亀不顧疏勒國王兜題的不滿,率領數百龜茲殘卒急忙退向尉頭國的尉頭城。並緊急通報人在龜茲國王治它乾城的呼衍獗,欲借溫宿和始墨國之兵出疏勒國,與班超再決一死戰!
班超兵勢正熾,卻佇兵莎車城下引而不發,又善待莎車王族、貴族、吏民,加速了諸國的人心向背。沙海西南蔥嶺下邊和無雷、烏秅、楨中等十餘城國或行國,聞訊都派遣使節至於闐國效忠附漢,並一一派遣王子赴漢都雒陽爲質。至此,西域南線蔥嶺以東除疏勒國外,已經全部歸附漢朝,進軍疏勒國盤橐城的條件似乎已經成熟了!
此時人在西城的于闐國王廣德可謂意氣風發,漢使團僅僅帶着他的三千國兵戰敗石亀後便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直下莎車國,兵鋒已經直逼疏勒國。各國、各部族使節齊聚于闐國王城,漢使團不在,廣德不敢僭越,便與王妃南耶一起好生款待,並派驛吏將邸報一一稟報人在莎車城下的班超後,組成一個“質子團”將各國質子送到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