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黑夜時分,還用黑巾包着面,且功力深厚,力能拔山,每一拳每一掌,都如泰山壓頂,力透千鈞,似乎欲置班超於死地。僅僅幾招下來,班超已經看出分寸,也暗暗心驚。
這那是他媽雒陽令或河南尹衙內求盜,對方未抽劍,以掌爲刀劍,一招一式,卻如刀劍般凌厲。當今雒陽城,當年跟隨劉秀打天下的將帥們碩果僅存,且大都風燭殘年。而年輕一輩除他班超外,恐怕僅有淳于薊、秋曹與楊仁幾人有此深厚功力。
淳于薊已經流落江湖,不知所蹤。而秋曹乃前河西軍大將秋臣之子,現任司隸校尉部朗官,也就是司隸。楊仁則是皇帝身邊的第一帶劍侍衛,極少出現在民間。那麼,此人則必是身兼侍中和侍衛二職的楊仁大人了,怪不得會說出“下雒陽詔獄”、“治私盜典藏死罪”這樣的重話。
班超大驚,皇帝身邊的近臣都出馬了,自己在蘭臺作了大業,這回怕是要真的玩完。心裡想着,便一招接着一招,一一化解楊仁的進攻。但他從頭至尾,僅是招架,未曾進招。楊仁卻不一樣,他必須試出班超的功力到底廢沒廢,見班超遊刃有餘,不急不緩,便頻發狠招,絲毫不留喘息餘地。
打了一會,見撈不着便宜,楊仁忽然悄悄運起功力,連續虛招後,突然雙掌平行勁推,一股摧山填海之力隨手掌向班超推去。一陣勁風撲面而來,班超只感覺一股勁力,重擊面門,猶如重錘一般。他本可以借力翻騰躲過,但卻暗暗用力,立穩下盤,伸出雙手結結實實地接了這一招。
二人雙手相接,雖然靜止不動,卻力透千鈞,無聲中卻似地動山搖。
班超穩穩地站着,一股勁風掠過,身上襦衣已被撕裂而開。肩頭牛皮囊“嘣”地一聲帶子斷了,箭一般直向身後空中飛去。瞬間“訇”然一聲巨響,一棵柏樹受到皮囊重擊,已經被攔腰擊斷。巨響過後,又嘩啦啦地坍塌下來。
楊仁搖晃了一下才站住,嘴裡一股腥味噴薄欲出。他強忍着心裡極其難受的感覺,抱拳輕聲道,“仲升,汝贏了!”
班超嗓子眼裡也是一陣鹹味上衝,他受傷更重,強忍着將一口鮮血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平靜了一下,聞言便也抱拳道,“謝楊大人愛惜,大人如用盡功力,班超此生毀矣。吾認罪,絕不抵賴,這就老實跟大人走!”
見班超是老實人,楊仁於心不忍,便又叱道,“雖然如此,汝亦受傷了!仲升,何必這麼傻,爾本可躲開?”
班超牢記劉中禮的話,便繼續示弱,“大人,超自知有罪在身,且罪該萬死,理當受重刑。既是大人下手,些許小傷,班超稍微將養便不礙事!”
兩人並轡而行,先到班府,班超將馬、劍交給門前小廝,未多說一句話,便跟着楊仁馬後走了。小廝將馬入廄,送劍回堂上。鄧堯見狀大驚,急命小廝跟隨,看是去了哪裡。不一會兒,小廝回報,班公子已經跟隨騎馬人進宮了。
鄧堯心裡也有點發慌了,兩腿一陣陣發軟。自己的一點貪心,到底把事作大了。她不敢隱瞞,趕緊向老夫人稟報。但是,老夫人既沒有慌亂,更沒有怪罪兒媳婦。當天晚上,只是叮嚀班固、鄧堯趕緊打聽清楚,班超到底是何衙門所拘,且拘於何處,然後再作定奪。
第二天一早,鄧堯便打聽清楚了,小書傭班超再一次被羈押,只不過這一次拿他的不是雒陽令,而是侍中廬。關押的地點,也不是雒陽詔獄,而是位於宮內的北寺詔獄(注:自桓帝始,因宦官亂政,北寺詔獄又屬黃門令,更名爲歷史上臭名昭著的“黃門北寺獄”)
班超被侍中廬羈押收監,一向氣度雍容的鄧堯這下是真的忙慌了。禍是自己闖下的,她趕緊到後宅,再一次跪於樊儇和夜玉面前請罪:
“阿母、師母,媳貪戀祖姑遺墨,以假亂真,故致有此禍,真罪該萬死也!阿母、師母勿急,吾即至竇府、鄧府、耿府,懇求竇將軍、耿將軍、家翁相救。國家正用人之際,夫君斷不至被治重罪。如若不然,吾將上書皇上,上訴真情,一切由吾領罪……”
自從嫁入班家,鄧堯一直是當家人。樊儇和夜玉將她視同已出,她也從來不稱樊儇和夜玉爲君姑或姑,從來都是叫阿母和師母。樊儇聞鄧堯要自己頂罪,便將其扶起,愛憐有加地道:
“未到山窮水盡之時,何故自亂陣腳?汝一女兒身,如往頂罪,讓吾如何直面鄧大人?此事勿再講。汝速至竇府、鄧府說明真情,一切由皇上決斷。班氏史官之後,果有罪,決不推搪!”
鄧堯趕緊坐輜車先至竇府,不敢讓竇老夫人知道,便悄悄找到涅陽公主劉中禮府上。兩人是忘年交,班家與竇家情誼深重,未等鄧堯說話,劉中禮便道,“採菡勿急,轉告老夫人,孟孫已悄然上書,懇求皇帝允仲升戴罪立功。朝廷籌畫伐北,滿朝盡知仲升乃將才也,斷不至有大禍,班府切勿自亂!”
謝過公主,又帶着班妤婕墨寶真跡回家搬救兵。只不過她沒有求阿翁鄧震,而是求阿母和六叔。對偷換手跡的事,更是抵死不承認,只說是班家傳家之物。
阿翁鄧震和六叔鄧訓都不在府上,鄧母急得亂轉,嘆息一聲道,“到底讓乃翁說着了,好好的蘭臺史令不當,偏要去偷皇家典藏……汝莫急,吾親自懇求大人上書!”又調笑女兒道,“當初嘴硬,今日就不怕汝翁笑話?”
“阿母,都到這關頭,還要笑話吾!”鄧堯撲進阿母懷中,撒一頓嬌,也就搪塞過去了。母女倆正在堂上說着話兒,侍中鄧訓恰好回府,向廳內伸了一下腦袋,又趕緊縮了回去。
但就這一下,就被鄧堯看個正着,便急喚道,“侍中大人請進!”
鄧訓心中苦嘆,垂頭喪氣地走進來,急促地道,“先說明,吾剛從宮中急回,沒想躲,正欲去找汝呢。汝二人不聽吾勸,膽大包天,今日事發矣。皇上未下詔廷尉府,卻讓侍中廬署理蘭臺典藏案。現侍中廬即將羈汝到案,此事當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汝抱怨、糾纏過往又有何用?吾已求竇固將軍上書說情,汝可速至耿府,請耿秉將軍多說好話。朝廷徵北,二位將軍必爲將帥,皇上會聽竇將軍、耿將軍話的……”鄧堯反客爲主,命鄧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