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撰成的是《世祖本紀》,後又陸續編纂建武帝功臣、平林、新市、公孫述等事,作列傳、載記二十八篇,是《東觀漢記》的開篇之作。《世祖本紀》的成功編纂,得到了明帝的認可,班固被任爲校書郎,秩比三百石。更爲重要的是,從《世祖本紀》完稿,班固一躍而成爲明帝的近侍。
按東漢官制,皇帝的近侍除太監、宮女外,一般爲侍中。侍中們平時在侍中廬(注:衙門名稱,侍中們辦公的衙門)內辦公,而班固卻身在蘭臺,未兼侍中,卻亦爲近侍,其恩寵可見一斑。
東漢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夏,漢明帝在德陽殿御書房內審閱奏摺,僅有太尉趙熹、御史中丞薛池和校書郎官班固陪侍左右。皇帝突然想起了七年前那個在朱雀門前撞鼓鳴冤的愣頭青,破解北匈奴“牧馬中州”之策,班超雖然未得寸功,但漢明帝作爲整個事件的“總導演”,自然不會忘了這個小書傭班超。
於是,皇帝便擡起頭,似是很隨意地問班固,“餘記得愛卿有一弟,彼現在何處?”
班固聞言叩首,並直言相告,“稟報陛下,吾家貧,弟班超,現在蘭臺做書傭爲生。”
漢明帝看着趙熹和薛池,若有所思地道,“首輔大人以爲此子何如?薛卿與此子朝夕相處,覺得又如何?”
趙熹深了皇帝心思,聞言便道,“陛下,吾聞此子勇而有大義,他日必一飛沖天,爲陛下衝鋒陷陣,建功立業!”
薛池則道,“太尉大人所言極是,不瞞陛下,吾深愛此子。訥於言而敏於行,勇絕天下,爲家計陷身蘭臺,每日揮毫不輟。其實,彼腹有經綸,才學不在衆令史之下……”
聞兩位大人言,班固激動得眼含熱淚,他低首不敢再言,心裡緊張地靜聽皇帝如何說!
“噢,真是可惜也,班令後人,當書傭是屈才了!”明帝思忖了一下,又對班固嘆道,“朕還記得卿弟的表章,雖然倉促,字跡潦草,然文理通順,感人至深,很有乃父文采也。傳朕旨意,讓他便到蘭臺來做校書史令罷了!”
似乎是聞班家貧困,又深慕班門學問,漢明帝才任命書傭班超爲蘭臺史令。
“臣代弟謝陛下!”
班固聞言,心裡欣喜不已,趕緊叩頭謝恩。史令雖小,秩俸微不足道,可對貧困的班家可是非同尋常啊。
薛池宣佈這一詔令後,班超面不改色,只是面色平靜地謝了恩。衆令史和書傭們卻交頭接耳,有人不忿搖首,有人憤世疾俗,有人痛不欲生!
班超雖然心不在蘭臺,但活幹得實在漂亮,蘭臺所有的史令和郎官俱心服口服。可同爲書傭,就因爲是班固的弟弟,班超便功名上身,還是讓衆史令和數十名書傭都紅了眼。多數書傭,駝了背、彎了腰、白了頭,終其一生,只能爲書傭,可三心二意的班超卻一步登天,衆人如何能服?
校書郎楊終更是恨得要吐血,回到自己室內,將兩支狼毫筆頭在硯內揉得粉碎!狂妄的小書傭班超,從來沒把他這個校書郎官放在眼中。班固靠諂媚皇上上位,已經令人不恥。可皇帝愛才,他不敢亂參。可班超也要出人頭地,這讓他幾乎快氣瘋了!
他心裡在暗暗起誓,“小書傭啊小書傭,汝小人得志。汝給吾記着,它日或有機緣,吾楊終定讓汝粉身碎骨……”
嫉妒能讓人喪失理智,嫉妒能讓人因妒生恨,並種下仇恨的種子。楊終與一般的校書郎官、令史、書傭們可不一樣,他是大儒,但妒恨已經深深刻在他的心頭。漢明帝明察秋毫,吏治清明,他楊終雖然嫉恨,卻不敢有一點風吹草動。
可數年之後,當漢明帝駕崩,漢章帝親政,楊終才終於盼來了報復的良機。他攪亂朝堂,不僅差一點毀了班超,而且還差一點葬送了漢帝國經略西域的戰略大局!
只不過這是後話,本書後文再表!
漢明帝的賞識和眷顧,讓班固和整個班家感恩至深。
書傭班超突然被任命爲蘭臺史令,這讓勉強度日的班家衆人欣喜不已。班超終於小有功名,最高興的除了老夫人樊儇外,還有班超的嬌妻。雖然,他這個蘭臺史令僅是一個秩一百石的小書蟲,而乃兄已經食俸四百石。可年近四十,班超畢竟是有了點滴功名,還是讓班府滿門大喜!
而鄧堯卻沒有拿這一消息回鄧府報喜,只在班宅內高興一頓便算了。
因爲她知道,夫君班超從來沒拿這個蘭臺史令當回事兒。即便班超當回事兒,鄧府滿門公候,連最小的叔叔鄧鴻,都已經是漢軍長史,食俸一千五百石。一百石蘭臺史令,在鄧府實在算不上什麼事兒。
況且,治河已經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朝廷已有風聲,對屢屢寇掠漢地的匈奴正漸趨強硬。鄧堯見班超自己都沒拿此事當回事兒,便有了一個不詳的預感,夫君這史令斷然當不長。
果然,令樊儇和夜玉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她們高興出滋味兒來,僅僅幾個月後,心不在蘭臺的班超,又因心不在焉、大錯沒有、小過不斷,被忍無可忍的漢明帝免除功名。
這件事的直接起因,便是蘭臺典庫內班婕妤真跡的失而復“得”。
原來,鄧堯拿到真跡後,愛不釋手,不停臨摹,幾年下來竟然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她酷愛班婕妤已經到了癡迷的程度,甚至自雕自刻,仿製班婕妤金印。後來,她怕有失,便讓班超將真跡偷偷送還典庫。班超或許是愛妻心切有意爲之,這天朝食後竟然拿了鄧堯的臨摹絹送還典庫。
而他的行蹤,又恰被巡庫的薛大人撞個正着。這下禍闖大了,把天捅了個窟窿!
這可是皇家宮廷典藏,御史中丞薛大人必定期親自檢視各庫。歷朝歷代,對典藏無不嚴加管理。雖然班婕妤手跡的真僞薛大人一時也難以辨別,但此事梗在他心頭整整二三年時間,總是覺得不踏實,有時會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膽顫心驚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