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悄悄馳到鄧府後門蘭苑小門前,鄧訓帶着侍婢、小廝已經站在黑暗中等着了。
班超故意將鄧堯抱下車,兩人先低聲說了會親熱話兒,鄧堯還興奮地咯咯咯地低笑了。最後,兩人依依惜別,難捨難分。班超一直看着鄧堯帶着侍婢進入角門,這才駕車欲往回走。
這一切,鄧訓都看在眼裡,他把牙咬得骨嘣骨嘣響,但不敢發作,咬碎了也只能往自己肚子裡咽。等到鄧堯已經進苑,他這才從暗處走了上來,好奇地問,“她剛纔跟汝說什麼?”
“小叔,女公子欲派人至班府求婚也!”班超打趣道。說着,便告別鄧訓,打道回府。
倒是鄧訓,聽了戲謔的話雖然惱,但他已經無法再瞧不起這個小書傭了。當晚比武的情景,猶在眼前,已經讓他大受震懾。以此人的勇力修養,怎麼可能永居人下?假以時日,一旦有機會,他定會一飛沖天,建功立業。但反過味兒來,班超的話還是讓他這個做叔叔的大爲不爽。
“不害羞,世家之後,候門千金,竟然自已求嫁……”
班超回到班府,芙蓉、慕容越見他歸來,趕緊問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秦小宛最直接,燈籠下見班超意氣風發、兩眼放光的樣兒,便知班超已經得手,於是戲道,“看得瑟勁兒,事已成了。加上這許多錢,老天,人財兩得……”
班超顧不得小宛放酸,將馬車交給小廝,便趕緊來到後宅稟報。老夫人樊儇和夜玉、虞四月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俱心事重重地等着他呢。阿母知他肯定與鄧家千金相會去了,因此寒着臉,等他自己坦白。
班超進來,芙蓉和小宛也跟了進來,後面的慕容越還帶着小廝擡進來整整二十萬錢,讓三位老人震驚不已。
前漢時,訾算時坐擁十萬資產便可爲大戶。但在世族豪強如林的東漢初,十萬錢對小戶人家可能是大錢,但對世族大家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麼。
“老天,莫非汝晚上劫捨去了?”夜玉驚問道。
“汝好沒出息,花街酒廬,豈是班家人去的地方?爲錢賭劍,汝忘了先翁和左車師傅教誨不成?!”
樊儇見到這些錢便知他幹什麼去了,瞬間臉色大變,厲聲喝道。
班超嚇得趕緊跪於席前,芙蓉和小宛腿一軟也陪跪在身側。班超老實地將晚上比武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汝再說一遍,是鄧家女公子鼓動爾去打打殺殺?”樊儇和夜玉俱厲聲問。
“正是,阿母、師母,吾可不會說謊。”班超低首,老實回答道。
樊儇和夜玉對視一眼,卻舒心地笑了。夜玉撫摸着兒子的大腦袋憐愛地說,“小迷糊啊,汝個小東西,不枉爾十年相思,可算找對人也!”
樊儇也笑道,“阿母錯怪汝了,俱起來吧。彼既心歸於汝,班家定會設法將她娶進家門。”說着又心疼開了,“惡鬥一場,小宛趕緊燒水,好好洗洗歇息去,此事需從長計議!”
班昭如期高高興興地來了,一家人爲班超的婚事,又聚首一起。
班昭少不得又消遣了一頓兄長,但她卻不願做媒,理由很簡單,“此事極易。現在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已經水到渠成,就差自己睡一張榻上了,只需找一個有頭臉的人上門提親即可。至於鄧府衆人,以採菡的能耐,定然有法子搞定。”
樊儇覺得小女說得有理,可想想又難了,小女等於什麼也沒說。班府自班彪過世後,與各世家大族來往不多,竇融竇大人地位與鄧府故主鄧禹鄧大人相當,自是最合適人選。可竇大人已經失寵,鄧家卻始終如日中天,並不合適。況且,竇大人臥病在榻,根本不堪前生。
想請沘陽公主劉小翰,又覺得不妥。自竇府大難後,沘陽公主深居簡出。除了帶着兩個孩兒進宮陪馬後,她極少拋頭露面。其餘,是再找不到合適人選了。
關鍵時刻,雁旋對班固說,“此事拖不得,滿城世家公子,打她主意的人有的是。夜長夢多,趕緊請薛大人即可。御史臺首官,地位尊崇,鄧大人定給面子!”
班固恍然大悟,就是啊,怎麼把這茬忘了,請薛大人不是再方便不過麼。
於是,班固第二日便專門去求了薛大人。薛池不便推辭,畢竟班府兩個公子都供職在他治下的蘭臺。於是,便選擇吉日,專程到鄧府去送了納采,替班超表白了一番。
鄧府雖然門第高貴,但果真是一個敦厚人家,並沒有爲難薛池這個言官。讓薛池大吃一驚的是,鄧府門前的兩個石獅子,竟然笑眯眯的。以前,他就聽人說過,光武大帝以“柔”和“孝”治國,鄧禹鄧大人以“仁”和“厚”待天下,君臣相得益彰,此時一看,果然不虛。
高密侯親自款待了薛池,一聽說是來爲小女送納采求親的,開始很感興趣。可一聽說男方竟然是蘭臺一個小小的書傭,心裡那個恨哪,趕緊想悄悄打發走了了事。因爲,他最怕的是小女採菡突然現身。鬼靈精怪的小東西,時有驚人舉動,難說讓她知道了,不會鬧出什麼讓他無法左右的事來。
天下事總有這麼巧的,怕什麼什麼就來,沒想到偏偏鄧堯恰好款款進入前堂。
“薛大人見禮了,不知大人所來何事?”鄧堯上來就萬福後問道,但並沒有報出名號。
“女公子真天姿國色,難怪滿城公子好逑也!薛池此來,正爲本朝大儒先徐令班彪之後奉納采也!”
“謝謝大人,帖子和納采小女子替家翁接下了!”果然如鄧震所料,在薛大人目瞪口呆中,鄧堯還真就自做主張地接下了納采。鄧震跪坐在主座上,此時渾身顫抖,臉已經氣得綠了。
原來,鄧堯自己作的局,她判斷這兩天班家該有人來了,便命丫鬟盯着阿翁高密侯鄧震一舉一動呢。這天丫鬟報說高密侯在廳內接待蘭臺官員,她一聽就知道是什麼事了,便自己親自來了。
“女公子,這……這……”
當着本朝堂堂列侯的面,“仁者之所”鄧府竟然是女公子親自接下納采,當朝大儒薛池何嘗見識過這等風景,一時被弄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