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陋室草屋,長幹窮山惡水,本是勞苦命,卻不想一朝得君寵,隨即登高枝,得睿王封賜三品美人,惹來幾人巴結幾人仇!
入目皆是賞賜,弱水卻覺得愈加的悲慼,昨夜的睿王依舊沒有男人對女人該有的溫柔,甚至有些粗暴,以致她被人軟趴趴的擡了回來,隨即也補上了該喝的草藥,不會留下屬於姬氏的血脈,日上三竿才爬起了身,便接到了這等“榮寵”。
弱水有女人的直覺,那直覺告訴她,睿王並不喜歡她,他看她的眼神是冷漠清淡的,可他不喜歡她,卻給了她名分,徹底絕了她的希望——若先前還可以做夢晏亭許對她生了那麼一點點的情誼,去跟睿王討要,她一個無名無份的,睿王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把自己不喜歡的女人賞賜給大臣,這在宮中是很尋常的事情,如今得了美人的名號,她能伴着晏亭這條心,大概真的該死了。
能在姒塔專寵之時分得一杯羹,且還撈了個越級的名分,這在睿王其他夫人眼中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早已經前前後後的有幾個送來了賀禮,弱水腦子一直昏沉的,誰是誰的分不清楚,可她卻分明眼前這個笑得不屑的宮娥是姒塔的人,宮娥說昨天夜裡姒塔身子不舒服,睿王從後半夜一直到現在都陪在重歡殿裡,姒塔本人是不能親自來給弱水道喜了,宮娥說姒塔格外的吩咐讓弱水好生學學那些東西,不然討不得大王喜歡,哪日惹了大王不悅,傷了性命,總也是姐妹一場,恐要徒增了姒塔的難過去。
見那個替姒塔送東西的宮娥說得恁般謹慎,弱水便也跟着緊張了,宮娥前腳走了,弱水隨後便捧着東西到自己的房間裡去了,卻不曾想翻看了姒塔送來的東西,心中又是一番別樣滋味,一個托盤,幾卷帛書,展卷而閱,全是男女閨房秘事,各不相同的姿勢,看得弱水面紅耳赤,慌忙推開,腦子一瞬間也清明瞭起來,那個姒塔終是不甘心,她與睿王顛鸞倒鳳的細節,外人本不該知曉,自己不善於閨房之事,姒塔送來了這些東西,想來也清楚,姒塔明擺着告訴了她,睿王是什麼都不瞞着姒塔的,面上給她個美人討號,私下裡不過是姒塔身子不舒服的時候,一個供睿王發泄的玩物罷了。
其實沒那份心思,自己在睿王眼中是不是玩物本無所謂,是姒塔小心過度了,無奈的苦笑,推開了姒塔的“好心”,若那人換做晏亭,她許當真要好生學學,可惜他不是!
尚晨宮中幾多暗流涌動,那廂裡的晏府中也不是平靜無波的,身爲大央臣子,朝務相對來說是十分輕鬆,今日又是個閒。
晏亭昨夜睡得不安生,天近亮才昏沉歇下,夜裡倒是有人進她的門,昏昏沉沉的趕了那人離開,早起之後腦子還有些混沌,卻在出門之後被倚在門板邊歇着的人嚇得頓時清醒了,低頭看着自己的衣衫完好,方纔放了心,伸手拍了還微微打着酣的女子清醒,不解問道:“你怎會在此?”
雖然沒什麼儀式,屠幼菱卻已經替晏亭允下了上次從宮中得來的侍女春娥一個二夫人的名號,因此她進晏亭的房間,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不過晏亭一直拿着重孝的藉口拖着,春娥就像屠夫人伺候韓夫人一樣一直跟在屠幼菱身邊,相安無事的,這臨時整了這麼一出,嚇得晏亭差點去了半條命。
春娥幽幽轉醒,看着晏亭的臉,伸手抹去嘴角的溢出的口水,尷尬笑道:“大人,妾身來伺候您。”
晏亭嘴角抽搐的,板着臉發飆,“胡鬧,我不是說過現在是在重孝期,你爲何擅自做主,難不成當我的話如過耳的風?”
春娥見晏亭當真生氣了,才收了臉上的笑,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戰戰兢兢的說道:“大人饒命,是妾身自以爲是了,大公子和二公子早已經進了女人的房,這點府中的人都知道,妾身以爲,以爲那些不過也只是面上的要求罷了,這後半夜瞞着人進來,不會怎樣的,且昨晚妾身還聽人說宮中有一個貌美非常的女子對大人心心念唸的,妾身方纔覺得自己實在是幸運……”
聽春娥這番話說出口,晏亭心頭一跳,也不管她還想說些什麼,沉聲打斷了她的絮叨,“宮中有女人喜歡我,你聽誰說的?”
春娥一愣,見晏亭臉上寫滿嚴肅,眼睛不安的轉動着,晏亭怒喝一聲:“若要瞞我,便賣你進妓館。”
晏亭丟出了狠話,春娥才大聲的回答了起來:“是聽那南褚七公子的總管陋恬說的。”
晏亭斜着眼盯着春娥,一字一頓道:“是陋恬親口告訴你這些的?”
“不是他告訴妾身的,是妾身偶然間聽見他跟那些穿着黑衣服的人之間的對話才知道的,妾身聽了之後才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倒是未細想,才做下了這等糊塗事。”
沉思半晌,晏亭輕笑出聲,對春娥也放緩的態度,沉聲吩咐道:“你且下去,若你當真想嫁人,自管去尋,看好了哪個,回來同我說,我自爲你主持,不過今日之事若有再犯,必將重罰。”
聽晏亭這個說法,春娥忙搖頭念道:“妾身沒旁的念頭,大人不要把妾身許了人家,妾身再也不敢了。”
總有真相大白的時候,與其現在尋一些藉口安撫,莫不如等事實昭然天下,晏亭也不再與春娥浪費脣舌,說了幾句淺白的安慰話便打發了春娥。
擡頭看了看外頭晴好的天,輕嘆口氣,原本以爲的安閒日子,如今是又沒了,儘管沒有交手,可晏亭心中明白陋恬與那些黑衣人絕對都是高手,若當真要說怎樣的機密之事,豈會讓如春娥這等尋常的女人聽了去,與其說那些話是給春娥聽的,倒不如說便是要引着晏亭去的,她這些日子忙,實在忽視了那幾個特別的人,還有當初那雙藏着凜冽的目光,她是該拜會拜會了。
用過早膳,晏亭尋了個平常的藉口,帶着曾勝乙進了陋恬等人暫住的院子,來之前曾問過章化,陋恬等人來了之後也不出門,整天窩在房間裡,而韓夫人也不進他們這院子,前頭兩天晏妙萏倒是常常來,每次都是一番失魂落魄的表情離開,到這幾天也沒見着過來了。
或許看着他們很安分,可就是安分過了頭才讓人懷疑,靠着矮几坐着,看着面前其貌不揚的陋恬,他的表情當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依舊帶着一臉的不屑,並不把晏亭放在眼中,晏亭不與他計較,偷偷的去打量跟在他身後的四個黑衣人,看過之後,心底的疑問更大了。
滿頭霧水的走出了陋恬暫住的院子,她猜不透他們引她過來究竟是爲了什麼,不過有一點她是清楚的,跟在陋恬身後的黑衣人肯定不全是先前的那幾個了。
等到晏亭一離開,陋恬馬上站起了身向後方走去,轉過三道迴廊,對着泛着新木味道的門板躬身道:“公子。”
門內傳來一陣低沉微磁的聲音道:“進來。”
聽了門內人的聲音,陋恬才推開了門板走了進去,黑衣黑麪罩,與外頭那幾個黑衣人一樣的裝扮,氣勢卻全然的不同,“可瞧仔細了?”
陋恬點着頭,十分肯定道:“信常侯府五子卿玦身後另有高人指點,即便外人傳說卿玦是受晏亭保舉,不過屬下認爲一切都有人在暗地操控着,此番不過一個小小的試探,晏亭便如公子預想的過來了,她的心思不如那人捉摸不定,期間屬下也照着公子的吩咐試探了晏亭,他不清楚五公子和跟在他身後的武聖人有何種關聯。”
黑衣人點了點頭,隨即輕緩道:“即便不知,此人也是我們輕視不得的,而且照昨天的架勢,盛康應該並沒有完全的放棄拉攏晏亭的想法,盛康那人眼高於頂,尋常之人入不得他的眼,既然他對晏亭感興趣,那麼晏亭肯定有他不同常人之處。”
即便在晏亭面前陋恬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可在眼前的黑衣人眼前,提到晏亭之時,陋恬卻含帶了小心,沉默半晌,陋恬纔想到了什麼一般恭謹道:“公子,妙萏小姐幾日不過來了,大概真的死心了。”
“公子,您不能失去長公主的支持,還是早些娶了妙萏小姐,萬一長公主又看上旁的公子,怕對您……”
黑衣人揮手攔下陋恬的話,冷哼道:“姑母的心思本公子清楚,你以爲她有多少個十年扶植起另外一個公子?”
陋恬垂了頭,輕應道:“屬下明白了。”
“旁的事情你不必管,尚晨宮中有姑母的人照應着,面上你順着她,私下裡,給本公子把晏亭看清楚了,晏痕便是姑母失察,不過一個小小的寵姬便讓央安王從她枕頭邊把晏痕的心思給勾了去,不能再讓晏亭失控。”
陋恬點了點頭,半晌後似乎想到了些什麼,輕緩問道:“公子,若妙萏小姐她再來?”
“照舊說你不知道本公子的去處。”
陋恬無奈的搖頭退下了,隨後黑衣公子起身從一旁的側門離去了——這個院子是韓夫人專門給南褚七公子準備的,他不想見晏妙萏,隨便尋了個藉口,韓夫人知道他是不會選擇旁的女人成親,倒也放心的隨他去,韓夫人要的只是最後南褚的王后是她的女兒便好,旁的她真的沒那麼在意的,而且在韓夫人眼中,兒女情長實在是喪志的東西,她也不希望初南沉溺其中而放棄了大業。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實在和他沒關係!
卻說那頭晏亭出了這院子,腦子裡雖然沾了更多的不解,隨即卻似乎有好像從其中端倪出了一些以前不曾在意的東西,行於僻靜之處,晏亭住了腳步,回頭定定的看着曾勝乙,把一直淡然的曾勝乙給看的有些微的惶恐,放下了抱在懷中的玉首劍,小心的詢問道:“少主可是有什麼吩咐?”
晏亭平和的笑,說出的話卻還是驚了曾勝乙的心,“勝乙,我昨晚看了一卷帛書,三年前大梁出了件令人惶恐的大事,白玉氏一門慘遭滅族,那白玉門主似乎和當年的武聖人夕甲有些交情的,他是行走江湖之人,夕甲自那次白玉氏滅門之後便消失了,你可知道他人是死是活?”
曾勝乙尷尬的扯了扯嘴角,隨即小聲答道:“勝乙乃泛泛之流,與那等高人實在沒什麼接觸,更是不知其去向。”
晏亭嘴角的笑更加的清晰,聲調依舊平緩道:“我只是問你覺得他是死是活,哪裡問你他去了哪裡?”
曾勝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隨即淡漠了口吻道:“死了。”
晏亭僵了笑臉,挑高眉梢盯着曾勝乙,略帶着不解的口吻問道:“你怎知?”
灑然而笑,“居高者寒,既擔不起那等盛名,莫不如存一個虛號予人,武聖不過是一個俗人,終究不敢正視自己,死了倒也乾淨,其實說到底,他能算什麼聖人呢!”
幽嘆一聲,晏亭伸手拍了拍曾勝乙的肩膀,柔聲道:“既是死了,便讓他安息吧,活着的人舒服才重要。”
說罷擡步離開,留曾勝乙微愕然的看着晏亭相對來說十分瘦小的背影,有的時候晏亭似乎弱得經不起他三分力道的一擊,可有些時候,又會覺得晏亭比他要強大上許多,方纔的淡然自若,不過是給晏亭看的罷了,他捏着玉首劍的那隻手,早已經泛起了白。
落了春花,綠了滿園,經了昨日的春雨,院子裡的色更濃郁了,春去春又來,沒覺得厭煩,反倒愈加喜歡這個時節。
林蔭下,河池邊,妙齡女子,挽着袖擺,露半截藕臂,輕劃撥着水,若是記不錯,這個時節的池水應該徹骨的涼,那是刻在晏亭骨子裡的印象!
“妙萏,女子的身傷不得,那水太寒。”
忍不住出聲,換得晏妙萏倉皇的起身,放了柚擺,回頭對着晏亭憨憨的笑,“三哥。”
許是水光的映照,晏亭總覺得晏妙萏也是一臉的水汽,並不直接開口問,反倒輕笑着開口道:“那麼大的姑娘了,怎如此不愛惜了自己。”
晏妙萏的笑緩緩的凝結在嘴角,半晌才悶聲悶氣道:“府中好久沒有人過問了妙萏可會傷了身子了。”
見晏亭眉峰攢起,晏妙萏馬上吃吃的笑了起來,連連搖頭道:“三
娉近來說妙萏也像個大姑娘了,要學人家悲春傷秋,我原是不信的,今日想想還真有那麼點味道了呢,卻還被三哥瞧見了,當真要不好意思了。”
晏妙萏自我調侃着,晏亭也隨她喜歡,看着晏妙萏嘴角的笑再次凝滯之後,才輕笑着點頭道:“姑娘大了,都會如此,有誰會笑呢,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垮了一張嬌俏的小臉,晏妙萏喃喃道:“母親說會把我嫁給七表哥,從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這麼說了,最初不知道那意味了什麼,只知道嫁了七表哥便能常常見到他了,覺得開心,等後來明白了,就更期待能早點長大,好嫁給七表哥,可是現在我真的知道了,七表哥一定會娶我,可是他不喜歡我,一點點都不喜歡!”
看着晏妙萏沮喪的小臉,晏亭又嘆了一口氣,原本以爲今天是個閒日子,卻原來走到哪裡都是憂傷,總也要遇上那麼幾個爲了感情或爭或悲的女子,愛情究竟是什麼呢,能讓人或喜或憂。
“妙萏,是你多想了,你這麼可愛,是男人都會喜歡的,七表哥只是太忙了,沒來府中,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敷衍的勸慰幾句,卻不想晏妙萏聽了晏亭的話卻立刻反駁出聲:“三哥,即便他們都不告訴我,可我真的不是傻的,七表哥就在府中,即便所有人都說他忙,沒來大梁,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就在我身邊,不過是有意躲着不見我罷了。”
即便晏亭先前已經猜測初南大概就隱藏在那幾個人之間,可如今聽見晏妙萏如此肯定,還是覺得驚奇,不知道晏妙萏爲何如此肯定,柔和了聲音試探道:“妙萏,是你多想了,若他在府中,母親怎麼可能不告訴我呢,好歹我是沒見過七表哥的,他若是到了,我也該儘儘地主之誼不是?”
晏妙萏霍然擡頭對上了晏亭笑得平緩的臉,半晌呢喃道:“三哥,他真的來了,我知道,這不是錯覺,從很久之前他來大梁便不再以正面示人,其實這麼久,他的樣子,我竟然有些記不清了,只知道他生得好看,當年六國公子中,大王佔第一,西申公子野是第二,我也見過公子野,覺得他遠遠沒有七表哥好看,不過是因爲西申大過南褚,才讓他排在七表哥前頭罷了。”
方纔還帶着好奇試探着晏妙萏的晏亭聽見這番話,立刻垮了臉,甕聲甕氣的問道:“妙萏,長相當真那麼重要麼,那你是喜歡七表哥的人,還是他那張臉?”
晏妙萏眼睛登時圓睜,看着晏亭那一臉的灰暗,尷尬笑道:“其實長相也沒那麼重要,還是聰明重要,三哥的二位嫂嫂其實都很喜歡三哥的,那個我喜歡七表哥,其實是,其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