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是個聞名遐邇的風流公子,縱有百般過錯,尚不及而立便斷了陽壽,功過是非的,留待後人評,晏亭是不去打聽蒼雙鶴究竟如何處理了初南的屍身。
一直以爲那個初南是個沒心沒肺的冷血男子,所以面對了晏妙萏的歇斯底里,晏亭只當她鬼迷心竅,並不深究晏妙萏的心思,卻原來蒼雙鶴並沒有與她玩笑,初南竟也是懂得男女情愛的人,那沾染着鮮血的笑在她夢中徘徊不去,驚醒之後,擁着蒼雙鶴顫抖,斷續不成語句,後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不過蒼雙鶴懂她。
翌日天明,晏亭去看晏妙萏,她竟早早的起來了,晏亭以爲會見到一張失魂落魄的臉,卻不想晏妙萏見了她卻是嫣然的笑,多情嫵媚.
看得晏亭甚是不解。
晏妙萏的反應太過特別,才讓晏亭生出幾分擔心,隨意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話題,晏妙萏回的合情合理,不見神志不清,且晏妙萏的狀態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好,晏亭尋了個藉口脫身,出了晏妙萏的營帳,心中百般不解,倒是沒了那麼多忌岸,直接走向卿玦的營帳。
晏亭撩起門簾子的一瞬,卿玦聽聲起身,身上的緞被滑落,竟光裸着上半身,胸前的傷疤醒目礙眼,晏亭見了,頓覺心頭一緊,有些無措的站在門邊,不知是該邁進來還是退出去。
卿玦見來者是晏亭,並沒有特別的表情,隨意伸手勾過榻前矮几上疊放整齊的白色裡衣,慢條斯理的套在身上,冷淡的問道:“左相一早匆忙來尋卿玦,可是有何事吩咐?”
見卿玦已經穿上了衣服,晏亭才感覺呼吸順暢了一些,聲音略帶着些不解的說了起來:“本相想問問姬將軍,昨夜將舍妹帶回,可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情?”
聽見晏亭是來問晏妙萏的事情,卿玦微微皺了皺眉,利落的翻身下榻,背對着晏亭套上外袍,以前總要覺得蒼雙鶴垂着眼簾,該遮了許多有趣的事情,實在算得上是件憾事,如今才懂得,垂着眼簾是可以將自己很好的隱藏的,他漸漸喜歡上了這樣的神情,雖然已經穿上了袍子,可並不回身,慢條斯理的繫着袍帶,久久纔不甚在意的回了晏亭一句:“並無特別的事情,我將其送回之後,她睡得很沉,只是拉着我的衣襬不放,天將亮才鬆了手。“
卿玦從不是個賴牀的男子,今早被她堵在被窩中,只是因爲昨夜沒睡好,晏亭深深的吸了口氣,即便卿玦背對着她,卻還是對卿玦露出了個十足誠意的笑,“昨夜的事情,多謝姬將軍。”
卿玦回過頭來,不及束起的髮絲隨着他的動作舞出溫柔的弧度,晨曦透過簾縫落在他的發上,晶瑩剔透,竟是別樣的美豔,令人移不開視線。
“此事本與卿玦有關,左相大人何必多此一舉?”
晏亭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是認下了與晏妙萏可能有的關係,這樣說來,自己也實在算得上是多此一舉了,頓生尷尬,擠出抹不比哭好看上多少的笑,抱拳拱手道:“既是如此,本相甚覺欣慰,該是用飯的時辰了,本相便不打擾姬將軍洗漱了。”
卿玦木然的點了點頭,晏亭轉身離開,腳步略略有些繁亂。
隨後,晏亭得知在晏妙萏的腦子裡,初南已經是個模糊的人影,萱草雅是不信她的,當着她的面大聲的談論了南褚有個極其俊美多才的七公子,她一直想給他畫幅畫的,可惜可惜,風流才俊命不長。
而那個時候晏妙萏也只是平和的笑,說她知道萱草雅說得這個人,算起來她與他的親緣關係是十分近的,說過之後,眼中呈了一片迷茫,說她竟記不起究竟見過初南沒有,不過還是覺得可惜,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晏妙萏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十分的平靜,自覺聰慧的萱草雅是看不出絲毫端倪的,可她還是不信晏妙萏,專門拉着蒼雙鶴來一探究竟。
晏妙萏看見蒼雙鶴的時候,臉上飄出一抹豔麗的紅,看的萱草雅連連翻白眼,冷哼的提醒道:“莫要見色起意,我家師兄已經成親了。”
這話讓晏妙萏飄紅的小臉一瞬間慘白,看得萱草雅站在一旁喜上眉梢,蒼雙鶴探察了一番之後,不言不語的離開了,萱草雅掃了一眼晏妙萏,冷聲道:“若然被本女俠知道你這女人裝模作樣,小心攪得你日夜不寧。”
說過之後十分滿意的看着晏妙萏無限委屈,轉身蹦跳着追着蒼雙鶴出去了。
然後大家知道,晏妙萏是真的記不得初南了,並非是裝出來的,只是不知道她這不記得初南是一輩子還是一時而已。
晏亭聽了這事之後只是點着頭說着,“也好。”
萱草雅卻十分不屑,憤憤不平道:“毒都敢下了,最後竟得了這樣的好結局,天理何在?”
萱草雅**看晏妙萏不順眼的,不過也只是嘴上說說,並不真的**晏妙萏,其後,一旦卿玦得了閒,晏妙萏便繞在其左右,也不見卿玦有特別的表示,晏亭也便隨他們去。
後來晏妙萏曾羞澀的同晏亭說,自己最初想不起來怎麼會來到這裡,現在明白了,大概便是思念着卿玦纔會不辭辛苦的追了來。
這個解釋令晏亭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並不揭穿,也就隨着她去了,這本就是先前給卿玦安排好的未來,如今晏妙萏已經將初南忘記了,看上去又是這麼的喜歡着卿玦,這樣的結果,對卿玦應該算是完美吧?
西申來的偷襲徹底敗了,大央與波斯兩面夾攻,短短几日便擒獲了西申主帥,還有先前拿着國璽的西申公子,此一戰大獲全勝,且速度之短令人曬舌。
在蒼雙鶴預定的日子,大央軍隊班師回朝,留衛都等良將剷除餘孽。
萱草雅腹部已經十分明顯.波斯來使自然是要求將她接回去的,可萱草雅卻說在大梁還有一樁事需要她親自解決,若然不解決了,她即便回去了也要再偷偷溜回來,實在麻煩。
那些人拗不過她,且她又是跟在蒼雙鶴身邊的,倒也放心的隨着她跟着回了。
拔營的那日,晏亭得了個與卿玦單獨相處的機會,看着他與往日沒什麼不同,晏亭想着這些時日他與晏妙萏的親近,說話倒也不再那麼侷促,以親人的方式詢問道:“姬將軍覺得舍妹可好?”
卿玦垂着眼皮不甚熱絡的應了句:“生得嬌俏,處事玲瓏,家世顯赫。”
這幾句乃是當今擇偶的標準,晏亭聽了這幾句,心下想着卿玦對晏妙萏該是滿意的,倒也點了點頭,輕笑道:“既然如此,那麼此番回朝,本相便跟大王稟明。”
良久不得卿玦迴應,晏亭擡頭迎上了他的視線,從飲下絕情草之後,卿玦的視線便是飄忽的,這一刻卻是深深的盯着晏亭,好像她的影子本就是印在他眼底一般,看的晏亭心中一悸,想要擠出個微笑來,良久未果,倒也不勉強自己,就這麼瞪着眼與他對視,腦子裡亂成一片,看似強勢的等着他的回話。
“你讓我娶,我便娶。”
這一句很輕很淡,卻讓晏亭的心再一次揪緊,他一直叫她左相,可這一刻他卻是稱她一個“你”字,而且那語調讓晏亭恁般的熟悉,就好像她曾經對他提出的每一個要求,不管是合理還是無理的,他都滿足她一般的平和。
晏亭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麼,可不等她出聲,卿玦已經繞開了她,大踏步的離開了。
回程,但見晏妙萏神采奕奕,萱草雅總是不待見晏妙萏,每次見她笑得張揚,便趁勢攪擾她與卿玦相處,時時盯着他們,一旦給晏妙萏尋了個機會,萱草雅便突然跳出來,好像晏妙萏就是一黃鼠狼,萱草雅就是一老母雞,時時刻刻維護着自己的雞寶寶不被黃鼠狼給染指了。
有萱草雅在的日子,總是十分的熱鬧,倒也不覺的路遙辛苦,每天看着萱草雅不分晝夜的盯着晏妙萏,她一個懷着孩子的女人竟有那麼多的精神,令晏亭也要佩服了。
一日閒了,晏亭與曾勝乙還有萱草雅坐在一起,看着萱草雅的眼神不自覺還要飄向晏妙萏,晏亭忍不住的對曾勝乙說了讓他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女人,若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爲她同晏妙萏有些別樣的關係呢!
聽着晏亭如此直白的說法,萱草雅不甚在意,口氣平緩的說道:“卿玦本就不該屬於她,本姑娘見他實在可憐,未免他一時糊塗,做出了連他自己都要後悔的事情,自然要這麼護着他,就你那妹妹怎麼能配得上卿玦呢,再說,你想想,要是她哪天腦子被門框給擠了,一下子又把初南那死鬼給想起來了,嘖嘖,可憐的卿美人啊,讓他情何以堪呢,你被師兄迷暈了眼,有些事情是看不明白的,不過像我這種明察秋毫的女俠,那可叫一個慧眼如炬,美人微微顰眉,本女俠就知道他的心思幾何,本女俠就要回去了,這算是本女俠能爲你們做的最後一樁善事,也是爲了避免你與師兄悔恨終生不是!”
搖頭晃腦,煞有介事的說着這樣淺白的話,本是個笑鬧的語調,卻令晏亭靜默不語,有一些朦朦朧朧的東西在萱草雅刻意的提點下漸漸清晰了起來,卻又不敢深思,倉皇的避開了萱草雅看似天真的眼。
那之後,晏亭不敢再與萱草雅一起說些看似尋常的話題,對於時常一同出現的晏妙萏和卿玦也開始視而不見,總覺得不去深究,一切就是美好的。
一路行來,也有些小的插曲,例如那個給晏妙萏毒藥的初南舊部,不等領取西申的打賞,西申已經潰敗,而初南亦是身死,此人無有長才,又被大央通緝,竟狗急跳牆,欲再次下毒,可晏妙萏已將所有與初南**的人忘記,自是不記得此人,見那人形容猥瑣,不似**又說要給晏亭和卿玦等人下毒,晏妙萏哪裡肯容他,她已經生出了此生非卿玦不嫁的念頭,瞄了個機會,大聲的喊叫起來。
喪家之犬不會顧及那麼許多,見晏妙萏非但對初南的死沒有任何痛心疾首的表現,反倒還要將他也葬送了,這人只覺晏妙萏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且先前她明明說親眼看見晏亭等人吃下了毒藥,可晏亭不但好生生的活着,反倒將初南給害死了,愈發覺得將他逼到如此境地的人就是晏妙萏,頓時面露兇相,欲置晏妙萏於死地。
此人來的時候,使了些小手段將獨處的晏妙萏給騙了出去,他以爲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那廂早就被卿玦發現了,有卿玦在,這人哪裡還有機會真的害死晏妙萏,最後也只得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晏妙萏畢竟不是晏亭,那等場面她是見不得的,順理成章的窩在卿玦的懷中,又因爲卿玦救她一命,晏妙萏愈發覺得卿玦好的天上少見,地上全無,更加把嫁他的決心擺的端端正正,這一路憑着惶恐的姿態,窩在卿玦懷中回到了軍中。
萱草雅老遠就看見了晏妙萏的小鳥依人,頓時來了火氣,不顧曾勝乙的反對,三兩步上得前來,展開手臂攔住了膩在一起的兩人.揚聲道:“卿玦,好歹你也是大軍統帥,怎麼可以如此明目張膽的摟抱着女人?”
晏妙萏沒有萱草雅強勢,她知道萱草雅不喜歡自己,先前就猜測萱草雅是因爲喜歡卿玦的原因纔不喜歡自己的,後來又知道的舊部說起過,萱草雅差一點就嫁給卿玦了,不過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而被卿玦退了婚,聽到這些,晏妙萏愈發的覺得萱草雅是因爲嫁不成卿玦,而如今又看見自己與卿玦這般的親近才處處針對自己,這樣想了,心情大好,再見萱草雅,竟生出了一絲傲氣來,就像此刻被萱草雅指責,晏妙萏竟也能輕巧應對了。
許多時候,強勢的女人非但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反倒適得其反,晏妙萏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不會堅決的反駁回去,她只是愈發嬌弱惹人憐的窩在卿玦的懷中,語調悽然道:“卿玦,別讓旁人對你生出了誤會,就這麼放開吧?我沒事。”
卿玦並不低頭看她,反倒目光清澈的對上了萱
草雅,語調清冷的說着:“晏小姐方纔受了此驚嚇。”
先前萱草雅也只是本着要“保護”卿玦的念頭攪合着他和晏妙萏的獨處,這會兒瞧見了晏妙萏故作嬌柔,頓時勾起了萱草雅的脾氣,當真卿玦的面,萱草雅指着晏妙萏急聲道:“你這女人,愈發的臉皮厚了,本女俠平聲最見不得噁心做作的女人,你給本女俠記得,若然卿玦娶你,本女俠這輩子就跟你姓。”
聽她這樣一番話,卿玦眼皮都沒擡擡,晏妙萏眼底浮現一絲幽怨,顫巍巍的展開細瘦的手臂,慢慢的纏上卿玦緊緻的腰身,輕緩的聲音問道:“她說的不是真的。”
不得卿玦做出反應,萱草雅的聲音愈發的大了起來,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晏妙萏,潑聲潑氣的說道:“管你真的假的,卿玦,改天本女俠給你找個豪爽灑脫的夫人,這女人不是你的菜,本女俠堅決反對你迎娶她,你放心就是,稍後我就去找流雲,若然她在逼着你娶她,本女俠就給她下藥毒傻了她。”
萱草雅生起氣來便口不擇言,聽得一邊的曾勝乙偏着頭斜着眼,臉上呈現一幅十分無奈的表情,也終於讓卿玦微微有了些反應。
晏妙萏看見卿玦臉上的表情有了些微的變化,心中莫名的惶恐了起來,方纔擁着卿玦,他沒有推開她,令晏妙萏也得了膽子,此刻見卿玦對萱草雅的說辭有可些許的動容,顧不得那麼許多,收緊了手臂,更將自己沾着花香,穿着單薄的身子偎依進卿玦的懷中,顫抖着聲音,可憐兮兮的說着:“卿玦,她要毒傻三哥,我害怕……”
對於晏妙萏說着些什麼,卿玦並沒有注意,那廂晏亭聽見了萱草雅拔高的叫囂,不免好奇,信步走來,一眼就看見了窩在卿玦懷中的晏妙萏,晏亭眨了眨眼,還不等做出什麼反應的時候,萱草雅已經衝到了晏亭身邊,這次是頗有孕婦味道的扶着腰,頭也不回,估摸着晏妙萏的位置,背過手臂指着那頭,怒聲道:“你這不消停的妹妹,本女俠十分的不待見,未免惹我惱火,你把她提前送走。”
晏妙萏顫了一下身子,自卿玦懷中擡起頭來,淚眼連連的對着晏亭,輕聲細語的說道:“三哥,我真不知如何得罪了曾夫人,讓她這麼恨我,還說如果三哥逼着卿玦娶我,她便要毒傻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