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嬌娥,娉娉婷婷,三分姿容,七分幽弱,我見憐之,意欲護兮!
不經事,不知愁苦,那年初見,新喪親父,哀痛非常,卻不是這番樣貌,短短兩年,經的這樁樁件件的事情將她從一個心境逼入了另一個心境,心累了,一舉一動也便帶出了滄桑的味道,倒也別是一番風情。
晏亭將晏妙萏細細端量了一陣,她雖不是極致的美,卻也清秀可人,如今更是透出水一般的柔情,想必與卿玦在一起,相互扶持,日久情漸生,也能相攜一生,共白頭。
那軟柔的一聲“三哥“將他們這一陣時間分別生出的隔閡驅散,晏亭笑眯眯的上前,對晏妙萏溫和的說道:“這麼許久不見,妹妹消瘦了許多,不過倒是愈發的標誌可人了。”
晏妙萏小心翼翼的觀察着晏亭臉上的表情,見她是真心的笑,這才放鬆了緊繃的臉,聲音細柔的說道:“三哥取笑妙萏了,三婕那纔是真的美人呢,妙萏越是大了,倒越是受不得看了。”
三言兩語,好像真心實意,晏亭默不作聲的將晏妙萏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她的神情總帶着一分謹慎,終究與記憶中天真爛漫的女孩不司,暗歎一句,究竟該怨誰呢,好像每個人都有責任,細追究起來,連她自己也是脫不開關係的。
“不說這些了,這次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晏亭讓自己的表情儘量放的和緩,看上去也十分的親切,說過之後,還是看見晏妙萏孱弱的身子輕輕打起了擺子,心頭存了疑惑,想着晏妙萏莫不是害怕自己會對她報復?
晏亭還在盤着晏妙萏想什麼呢,竟聽見了晏妙萏輕聲細語的一句,雖然她的產音那麼輕,可晏亭還是聽了個仔細,淡淡的一句,“可不可以不回去?”
她這一句出口,晏亭雖然聽清楚了,可還是有些不相信,直接大聲的問了出來:“妙萏,你說什麼?”
晏妙萏縮了縮身子,聲音更低了,臉上也顯出了惶恐,連連搖頭道:“沒,沒什麼。”
看着晏妙萏膽顫心驚的慌亂,晏亭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也憶起蒼雙鶴說初南就在這附近,若然他給了晏妙萏什麼樣的承諾,想必晏妙萏不離開這裡也就實在有十足的理由了。
只一瞬,晏亭就感覺心被堵得十分的難受了起來,她其實真的很自私,以爲自己不能償還了卿玦的愛,便將這份虧欠寄託到了別人身上,希望別的女子可以給卿玦他想要的溫暖,可是別的女人心中也有一個愛着的男人呢,那麼縱然她嫁了卿玦,卿玦當真就能得到想要的幸福麼?
晏亭若是說話,晏妙萏還能戰戰兢兢的應對着,如今晏亭不出聲了,晏妙萏愈發的惶恐,那小臉本就消瘦.如今看上去血色盡退.已經不復刖才的清秀,倒是有些瘮人,聲音不掩惶恐,卻要勉強擠出一抹笑,連連說道:“這麼久的日子,我也一直念着家呢,還有我走的那時,三哥生了病,如今瞧見三哥好了,心中甚是開懷,只是這會兒三哥若要讓妙萏回去,差人說一聲就好,親自來接妙萏,實在讓妙萏過意不去,竟不知說些什麼好了。”
不管她心中是怎麼想的,面上過去了,晏亭也不會細細的追究,她與蒼雙鶴在一起,那是因爲彼此相互戀慕,可是初南不同,初南對男女私情看得並不十分重,如今更不不必說,他有着滿腹的仇恨,以前就不接受晏妙萏了,現在更是不可能當真的愛上晏妙萏就是了,他對晏妙萏完全就是一直利用的做法,只要晏妙萏看清這一點,那麼今後她的心或許還可以改變,如卿玦那樣的男子,真心的愛上了一個女人,沒幾個能拒絕的了不是麼—— 自己是因爲早在很多年之前便認識了蒼雙鶴,情根深種,兩難之下,才選擇了自私!
晏亭心中這樣盤算了一陣,竟也輕笑出聲,在她心中,初南能那樣冷酷的對待南姬,便是個寡情的男子,從他身邊奪一個女人,應該不會太難纔是,因此心裡的沉重稍稍緩解,對晏妙萏輕語道:“親生的兄妹,何必這樣外道,這麼久不見,兄長來接妹妹也是正常的不是,你這兩句,說得好像我只是一個外人了。”
晏妙萏還是不敢肯定晏亭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跟着憨憨的笑,旁邊迎接的人見晏亭和晏妙萏緩和了語調,這纔敢插話進來,“上大夫,這街面上實在不是說話的地兒,咱們進去詳談可好?”
晏亭本打算直接開口拒絕,想着只要接回晏妙萏就可,隨即憶起蒼雙鶴說這次還存着旁的目的,在才管住了自己的嘴,側頭看着站在身邊的垂着眉眼的蒼雙鶴,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可晏亭就是感覺他給了她暗示,會心一笑,隨後轉會頭對着方纔同她說話的那人豪爽道:“有勞前頭帶路了。”
晏亭回頭之前瞧着那人不停的打量了蒼雙鶴,聽了聲音,忙點頭哈腰的應了:“能爲晏上大夫辦事,是小人的榮幸。“他二人嘴上自是一番客套,晏亭心中卻轉上了幾分動容,蒼雙鶴不現於人前,即便先前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蒼雙鶴,可她並沒有將他介紹給那人,他是真的不同了,先前不管是什麼樣的場合也不現於人前的,聽說第一次出現在衆人眼前便是晏痕出殯的那一次,也只是匆匆的走了一回而已,如今他似乎常常的出現了,細細想來,他出現的時候,都是伴在她左右的。
感動不需要刻意的堆砌,有些時候只是不經意間的回神便發現了心悸的源頭,想到了這點,晏亭邊走便側過了頭,趁着人羣不曾留意的空當,對蒼雙鶴露齒一笑,即便他那個時候是垂着眼睛的,可晏亭知道,他看見了她的笑容。
既然把晏妙萏送到這裡,那便是與晏府有些關係,入府之後,蒼雙鶴以脣語暗示晏亭在這裡停留些時間,晏亭心領神會,待到主人招待的時候,晏亭直接將睿王的名號擡出來了,說是受命當差,隨後又提到了夜裡趕得急,沒休息好云云。
那主人也不是個榆木疙瘩,晏亭只是粗淺的幾句,主人隨即會意,差下人撥出了幾間客房,又命人中午準備了筵席,安排的甚是周到。
晏亭感激了之後,與那主人絮叨了幾句家常,隨即便推說了自己受了睿王的旨意,不過晏妙萏不知道這事,她想單獨與自家的妹子說上幾句。
但凡說話,總說半截,不點頭,又不絲毫不泄底,讓那主人聽得明白,愈發的感覺晏亭是重視他的,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只是他知道的比旁人早了幾日,便覺得好像探聽到了天大的隱情,眉眼間掩不住沾沾自喜,順道將晏亭在心中的地位又提升了幾格,自然也讓晏亭在這府中的行動愈發的自由,格外的吩咐了下人,若然晏亭在府中走動,他們一定要配合着她。
晏亭心中也是歡喜,暗歎着睿王的名號在她心中狗屁不值,毒到邊角地方,也只是將睿王一句半真不假的話擡出來,竟也讓她在旁人的心中好像神一般了,嘖嘖嘆着,原來權利當真是有這麼大的妙用,怨不得睿王爲了這權利肯受那麼大的屈辱。
那主人也瞧得出晏亭和蒼雙鶴是有些別樣的關係的,可晏亭始終不司他介紹了蒼雙鶴,且蒼雙鶴太過顯眼,特別是他那一身淡紫色的衣服和不似尋常男子裝扮的發,與傳聞中的鶴先生實在實在符合,猜到了這裡,便會想起鶴先生的行事風格,那晏亭不介紹,主人也不好細細的追問,只是愈發小心的伺候了,晏亭雖位高權重,可在他們這樣的人眼中,蒼雙鶴是較之晏亭更加令他們敬仰的人物,因此話不多說,直接將晏亭和蒼雙鶴兩個安排到了一個院落內,且臥房只一牆之隔。
那主人親自送晏亭和蒼雙鶴到了客房之後便退下了,蒼雙鶴靠在晏亭耳畔小聲嘀咕了句:“這人眼力極好,是個有才之人。”
晏亭小聲的回道:“你想收了。”
蒼雙鶴笑道:“他看出了你捨不得與我分開,才刻意這樣安排。”
一句話便逼紅了晏亭的臉,正尷尬的時候,回房間收拾行囊的晏妙萏被丫頭通知後趕了過來,無意間解了晏亭的尷尬。
蒼雙鶴見晏妙萏進門,臉上又換成了平日裡淡漠的表情,司晏亭簡單的說了句告別,禮貌性的對晏妙萏點了點頭,隨即轉身走出了晏亭的房間。
晏亭看着蒼雙鶴的背影,撇撇嘴,心下暗道:這變臉的速度,實在了得!
晏妙萏進門之後,晏亭不說話,她便一直那麼恭謹的立在一邊,直到晏亭回神之後讓她坐了,她才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席上。
看着晏妙萏的拘謹,晏亭輕笑了起來,“妙萏,我們只當尋常人家的親人一樣說說話,你實在不必如此緊張的。”
晏妙萏身子微微抖了一下,隨後囁喏道:“可是我們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女。”
這一句是晏妙萏的真心話,不管她是怎樣的態度,能說出心中的話便是還有交談的可能,晏亭緩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隨後恁般和善的對晏妙萏說了起來:“不管是怎樣的人家,若然沒有十分必要的利益爭端,親情還是十分必要的,我不覺得你與我之間究竟有着怎樣不可調和的矛盾,你又何需處處防我?”
晏妙萏突然擡起了頭來,見晏亭笑得和善,好像當真不記恨她先前的行爲一樣,咬着脣半晌才輕緩的說了一句:“難道三哥當真不會怨我?”
晏亭笑了起來:“我爲何要怨你?”
晏妙萏愣了一下,隨後臉上露出一抹不甚自然的笑,鬆了一口氣之後,語調也放鬆了許多,輕聲細語的回道:“家中這麼久沒個消息,我當三哥是怨了我纔會如此,方纔那般的生疏,三哥莫要笑我。”
晏妙萏看上去順暢了許多,晏亭倒也與她若尋常說話**開了家常,從晏子恩會走了說到晏痕近來的情況,又從府中的瑣事說到了大梁的趣聞,直到看見了晏妙萏露出了真心的笑,晏亭才輕咳了咳,轉了話題,“妙萏,若是我沒記錯,你今年已經二九年華了。”
晏妙萏依舊笑着,“是啊.不知不覺,想起的時候才發覺,我已經這麼大了。”
晏亭笑了一笑,隨後輕緩道:“該嫁人了。”
聽着晏亭的這一句,晏妙萏慢慢的收起了嘴角的笑,又現出了先前的謹慎,小聲道:“三哥的意思是?”
晏亭定定的看着晏妙萏的臉,溫和的答道:“大王憐惜,要賜婚於你?”
晏妙萏不問將她賜婚給誰,臉上顯出十分痛苦的表情,結巴道:“怎麼會,難道大王知道了爹爹還在,可外人都不知道爹爹還活着,我的三年重孝尚未滿,爲何要嫁人呢?”
看着晏妙萏極力的尋找着不嫁的藉口,晏亭的心又開始往下沉,怕這個時候將卿玦搬出來讓她產生牴觸的情緒,反倒讓他們二人今後的相處生出隔閡,沉默了一陣之後,晏亭輕笑了起來:“妙萏,年歲到了,總要嫁人的,不過突然聽見了這事,想來你心中也有些自己的想法,可是王命不可違,你有個數,對方是個極其優秀的男子,你若嫁過去,這一生也能得一個美滿。”
晏妙萏聽不進這些,她的腦子在這一瞬想的全是初南,發了瘋的想要去尋他,或許他可以帶她遠走高飛,她曾對他說過的,只要他帶她走,不管去哪裡,她都跟着他,什麼家國大業的,已經過去了,單憑初南一己之力,也只是平白葬送了他韓氏最後的血脈罷了,只要他們快快樂樂的在一起,他日若然有機會再說就好,沒機會也就這麼一生了,至少要保住韓家的後人,以前他說是怕苦了她,可是她不怕,這會兒他應該會同意帶她走的,若然不帶她走,那麼她就要嫁給別人了,雖然他從未說過喜歡她,可是他已經肯見她不是麼,肯見便是念着她的好處了——晏妙萏一直這樣認爲。
晏亭看着晏妙萏的表情,知道她大概盤算着要去見初南了,晏妙萏畢竟也只是個閨閣千金,腦筋裡沒那麼多的彎彎繞,晏亭要想傳達消息給初南,想必晏妙萏也不會掂量着她話中可是存了算計,因此晏亭裝作不曾留意晏妙萏表情上的特別,將蒼雙鶴事先說過的原話隻字不漏的當做了閒話家常說給晏妙萏聽了。
晏妙萏原本心頭亂着,可聽着晏亭話中竟然帶出了她最近都要幹些什麼,突然就想到了先前初南曾說過的若然知曉了晏亭的舉動,對他將十分有用處,不鑑晏妙萏自己有着怎樣的想法,可一旦是初南曾說過的,她定要放在心上的,或點頭,或輕應一聲,將晏亭說的字字句句全默默的記在了心頭,有一些她聽得一知半解的,便強行將那字字句句刻在腦子裡,想着將原話傳達過去也是好的。
快到晌午了,晏亭才放晏妙萏回去,看着她躊躇滿志的背影,只剩下一聲嘆息。
伴隨着一陣熟悉的味道,一雙手搭上了晏亭的肩頭,晏亭輕笑一
聲,將身子完全放鬆的向後倒去,靠在了蒼雙鶴的懷裡,仰起了頭對着那雙好像怎麼也看不夠的眼綻開笑靨,輕聲軟語的說了起來:“好在你暫時還沒算計了我旁的,不然我一定不能過得順暢了。”
蒼雙鶴伸手將晏亭擡高的手攥住,低頭對着晏亭的笑,緩聲道:“怎得還敢算計旁的,夫人又不是尋常的閨閭千金,但凡一個沒注意,讓夫人發現了,想必我又得苦守孤枕,夜涼屋冷難成眠,要不得,實在要不得。”
晏亭白了蒼雙鶴一眼,似嗔怒的怨道:“原來還當你是個實在刻板的正經人,如今才發覺,你這人兩面三刀的本事甚了得,人前一副仙風道骨,不染俗世的面貌,背了人,滿口的渾話。”
“夫人喜歡。”
有他相伴,時間總是轉瞬即逝,吵鬧了一陣,外頭已經有人前來傳話吃晌飯了。
這一餐十分的豐盛,晏亭心情好,吃了個暢快,自然也有食不知味者,如晏妙萏,匆匆的幾口之後便起身告退了,晏亭和蒼雙鶴將晏妙萏的舉動看在了眼裡,卻不過問什麼。
入夜,姬殤潛進晏亭與蒼雙鶴的院子,並不意外蒼雙鶴那時正在晏亭的房間裡,兩個人挨在一起翻着谷池新傳來的消息,縱然晏亭的樣貌現在看上去並不討喜,可他們靠在一起的畫面還是讓人覺得十分和諧。
蒼雙鶴見姬殤進門,擡頭笑道:“她出去了?”
姬殤點頭喜道:“先生所料不錯,晏小姐方纔剛一個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