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風光大好,人也跟着恁般精神。
縱然睡了有些時日,可有蒼雙鶴精心維護着,晏亭醒來之後,也只是微感不適,用過了別夕專門調製的藥粥,隨後又洗了個熱水澡,復又用藥物遮了容顏,再出門之後,倒也與先前區別不甚明顯——她先前就是那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躺了好些日子,總也想見見日頭,晏亭也不過在晏府的院子裡晃了一晃,不過半日光景,她原本靜謐的院子便被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
圍在晏亭身邊的幾個,曾勝乙對這些日子的情況知之甚詳,將晏亭睡了之後發生了事情粗略的說了一遍,晏亭心中已然有了分寸,沉吟片刻之後便有了對策,外頭這麼多人是不可能一下子放進來的,卻也不好一個也不見,尋思片刻,還是點頭允了幾個進了院子來,目的也只是爲今後避開外面的那麼多人的懷疑清清路。
這樣的機會屠夫人是當仁不讓的,她抱着晏子恩與屠幼菱在晏忠開門之後最先擠了進來,屠夫人的動作委實彪悍,不過她身後跟着的是屠幼菱,晏亭先前便說過這個時候見見屠幼菱是最好的選擇,晏忠倒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隨他們去了。
晏亭先前只是睡了,並非傷了腦子,睡前經歷過的事情總也有個印象的,自然不可能忘記那一晚在昭陽殿發生的事情,她若一直睡着,想來睿王也不會咄咄相逼,可如今她醒過來了,睿王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的放過她的,醒來之後就是麻煩,又不可能任性而爲,那就要處處拿捏的恰到好處,不能留了漏洞給睿王,讓他有辦法再將她逼近那等危險的境地,想來若是再有一次,脫身可就難了。
晏亭思來算去,只想到了這樣一個辦法,那便是拖着,能拖上一日便是一日,總也聽人說睿王不是個常情的人,且現在的“晏亭上大夫”的樣貌又是處處不和他的心意,他這突然生出來的興趣大概也只是好奇罷了,等到再過不長的時期,睿王感覺乏味了,她也就能解脫了。
再者那個貌賽天仙,又柔情似水的王后據說也有了睿王的骨肉,好歹睿王也算是有妻有子了,想必對她這個長得差強人意的“男人“的興致消失的更快,她現在該做的就是等待,如今盛康與公子野皆被睿王所控,朝中的局勢對於如今的睿王來說並不是那麼的不可掌控,少了她這個謀臣倒也算不得什麼,藉着她這幾日睡熟的機會,如今初初醒來,只說她這些時日耗了許多精氣,身子太虛,稱病躲在家中個把月的,睿王也不好太過勉強了她,若然他生氣撤了她的官職,那樣更好,她也落得個解脫,更合她心意。
晏亭這樣想了之後,只覺豁然開朗,喜上眉梢,先前打算是要在堂屋見屠幼菱的,卻在聽見腳步聲之後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隨後往榻上一躺,她這張才處理過的臉不必刻意的修改也呈現出了虛弱的樣子,要騙就全騙了,知情的人越少,她是越安全。
屠夫人身後跟着屠幼菱,懷中抱着晏子恩,走起路來腳底生風,直接衝向晏亭的臥室,還沒進門便哭將開來,“哎呀我苦命的流雲啊,先前我便說你這身子虛,讓你好生養養,你偏偏不信我的,如今是真的病了吧,這些日子可擔心死我了,對了,幼菱也掛着你,還專門去廟裡給你求了符,如今聽見你醒了,咱們今晚可算是能睡下了。”
聽了屠夫人這誇張的聲音,晏亭偏過頭看了看立在一邊的曾勝乙,曾勝乙無奈的搖了搖頭,小聲的說道:“少主若是不想見她,屬下這就去將她攔住。”
晏亭嘆息一聲,“不必了,沉寂了這麼多日子,總也要活絡活絡腦子。”
晏亭說完這話的時候,屠夫人正好推門走了進來,直到了榻邊,隨即將懷中的晏子恩塞到了晏亭身邊,然後掏出帕子擦去眼角不甚明顯的淚痕,抽抽噎噎的說道:“這些日子你一直昏迷着,可苦了咱們這些掛着你的人,吃不香睡不下的,總想着見見你,不想竟被他們這些個下人阻在了外頭,你爹沒了,我也便沒啥說話的權利了,可好歹幼菱和子恩是你的妻和子,他們也瞎了狗眼的攔着,你還在呢,他們便如此,說句不嫌你生氣的話,若你就這麼一直睡着,那我們這些正主將來不得被一羣本不相干的外人欺負死啊,流雲,你瞧瞧子恩,他也想着你呢,從生下來到現在,總共也沒見了你幾面,先前倒也怨不得你,出征打仗那是正事,可如今你就在府中了,他想見你卻見不着,多可憐呢!”
屠夫人說了些什麼晏亭也只是聽了個囫圇,從屠夫人將晏子恩送到她身邊的時候,她便一直繃着身子與這幾個月的奶娃娃大眼瞪小眼,晏子恩生得好看,一雙烏亮的大眼滴溜溜的轉着,見到晏亭之後,一直看着晏亭笑,笑得晏亭**現一抹溫暖,且他的身上還帶着一股奶香味,晏亭**道讓她十分的着迷,竟有些閃神—— 這個娃兒是屠幼菱和柴安的,將來有一天她會不會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寶寶呢?
想着想着便感覺自己的臉又浮上了些微的熱度,那一瞬間她腦子裡盤旋着竟是前一晚與蒼雙鶴裸裎相見的畫面,若和那人把不該做的事情給做了,會不會也生出娃娃來了,若要是生出了娃娃,那是像她多一點還是像蒼雙鶴多一些呢?晏子恩面上看去更像屠幼菱,因此倒也沒人說三道四,晏亭只在心中盤算着,若然生出了像蒼雙鶴那樣的孩子,想必將來又是一個“禍害”,不過,若她有那樣一個孩子,大概會真心的歡喜。
“流雲,你可有聽我說話?”
屠夫人見她說了那麼多,晏亭卻沒有理會她,心頭有些不是滋味,其實若不是因爲晏亭昏睡了之後,她發覺屠幼菱竟處處受限,更別說她被迫縮手縮腳,心中實在惶恐,晏亭還得親自上戰場,若然下一次再出徵了回不來了,晏府卻被外人控制了,那麼她的後半生大概也沒什麼指望了,這實在讓她害怕,因此瞧見了晏亭.並不顧及是什麼場合,直接把心中這幾日的不滿告訴了晏亭,希望晏亭瞧見日益討人喜歡的晏子恩的面子上,給她們幾個人來個保障,順道懲處了先前不順着她意思的下人,以便將來她還能在晏府中說一不二。
聽見了屠夫人這拔高的聲音,晏亭才微微將視線從晏子恩臉上移開,卻沒有看屠夫人,反倒對着曾勝乙問道:“老夫人說的可是實情?“
曾勝乙也是個腦子靈光的,方纔屠夫人那一痛聲淚俱下的表演堪稱經典,不過他聽着她的話,隨後已經在心裡有了回話,見晏亭問他,直接開口回道:“回少主,先前咱們是將老夫人和夫人還有小公子一起阻在了院子外,不過那也是屬下遵照大王命令行事,少主初昏迷的那一日,大王便來看過少主了,後來宮中傳來了要事,大王不得已匆匆的回去了,卻害怕人多饒了您的休息,便下了旨意,將一切人等阻在了外頭。”
屠夫人擒着帕子半掩着臉靜靜的聽着曾勝乙的話,倒也沒膽子去追究這話的真實性,不過臉上的表情頓時緩和了起來,連連道着:“還是大王想得周到,實在不好這麼多人來攪擾你休息,大王英明啊!“聽着屠夫人的話,晏亭看着曾勝乙的眼光中流着讚許,然後才轉過頭去看着屠夫人,聲音刻意透着虛弱的說道:“讓二孃跟着擔心,是流雲的不應該,多謝二孃這些日的惦念着了。”
屠夫人臉上的笑有些僵硬,屠幼菱心中對屠夫人這番表現愈發的看不順眼,她雖然頂着晏亭夫人的名號,可畢竟不是真夫人,且屠夫人還把晏子恩塞到了晏亭身邊,愈發的讓屠幼菱感覺汗顏,快速的上前了幾步,微微擠了一下屠夫人,站到了屠夫人身前,對晏亭尷尬的扯出一抹笑,隨後俯下身子便要去抱起晏子恩,不想晏亭竟伸出手遮住了屠幼菱,柔和着聲音說道:“總也沒什麼機會與子恩親近一下,今日難得了個閒,瞧着他似乎很喜歡我呢,就先讓他在這玩一會兒吧。“屠幼菱感覺自己的眼圈有些酸澀,咬着脣點頭,隨後含笑的看着他們這一對特別的父子,心頭五味雜陳。
屠夫人被先前曾勝乙擡出的睿王震住了,那之後也沒再開口說什麼,聽着晏亭與屠幼菱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時間久了有些站不住,直接說到了每天晏子恩必須睡一會兒的時間,他若是不睡會哭鬧,與流雲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就拉着屠幼菱離開了,和進門前不同,這次屠夫人沒有將晏子恩生澀的抱在懷中,而是把晏子留給了有些贏弱的屠幼菱。
待到他們走了之後,曾勝乙輕嘆道:“屠夫人又有起勢的意思,其實府中的下人倒是不敢攔着她的,多半都是歿先生吩咐的,因此她心氣一直不順着,先前屬下就怕她進了門之後要說些旁的給少主添堵,倒還真被屬下料中了。”
晏亭不甚在意的搖頭道:“我已經替他抗下了許多的差事,這屠夫人好歹也算得上他的妾室,便由着他自己去解決吧,只這一次,下回兒別放屠夫人進來,稍後差人把我的意思轉告給幼菱,她是個明白人,知道該怎麼做的。”
曾勝乙瞭然的點着頭,不等兩個人繼續下面的話題,外頭有僕人高聲喊道:“大王到!”
晏亭心中一驚,實在沒想到睿王這麼快就能得到消息,曾勝乙上前一步謹慎道:“少主,屬下扶您起身。“
猶豫了片刻,晏亭附在曾勝乙耳畔小聲說道:“確定大王快要進門在扶我起來,要讓大王以爲沒有你攙扶,我是起不來的。”
聽了晏亭這話,曾勝乙笑着點頭道:“屬下明白。“然後,睿王暢通無阻的走進了晏亭的臥室,他進門的時候,見曾勝乙小心翼翼的扶着晏亭,可晏亭看上去恁般的虛弱,好像即便起來了也有倒下去的可能性一般,睿王頓時緊張了起來,對着晏亭急聲道:“愛卿,你這是幹什麼?“
晏亭嫩吧虛弱的回答道:“臣聽聞大王到了,不能出門見架已屬重罪,若大王進了門來,臣依舊賴在榻上,那便委實該殺了!”
一邊聽着晏亭的話,腳下也沒閒着,幾大步就到了晏亭面前,毫不客氣的擠開曾勝乙,隨後順手接過晏亭的胳膊,柔聲道:“寡人是斷不會殺了愛卿,愛卿儘管放心,愛卿的身子不舒服,這也怨不得愛卿,寡人又不是那等昏庸的大王,斷不會因爲這樣的藉口而懲處你的。”
睿王的表情很真摯,可看在晏亭眼中卻是一陣陣寒毛倒立,悄悄的從睿王手中將自己的胳膊拉回來,然後絆裝體力不支的倒回榻上,倒下之後還要掩着脣乾咳一陣,隨後才虛弱的說道:“大王,臣這身子委實的不中用,恐這一段時間內是起不來了,別夕先前便告之臣,該好些歇息歇息了,不然怕臣這條賤命要要給搭進去了,臣想……”
不等晏亭把後面的話說出來,睿王已經緊張的出聲道:“愛卿也該歇歇了,這些日子愛卿不用上朝,若不是萬不得已的事情,寡人不會讓人來打擾愛卿休養的。”
如果沒有先前的事情,晏亭倒是要爲睿王這話感動的七零八落了,可如今聽見他這樣說,只是覺得心底一陣陣的發寒,面上卻還要扯着笑,不勝感激的說道:“大王仁慈,臣定當爲我大央鞠躬盡瘁。”
聽着晏亭的話,睿王綻開了一抹笑,別有意味的說道:“只要愛卿養好了身子,寡人便欣慰了,旁的倒是不必說的那般的遠。”
晏亭扯了扯嘴角,臉上笑得比哭還難看,睿王摸起眉頭盯着晏亭,小聲道:“愛卿怎要如此表情,莫不是身子不舒服?“晏亭無奈,點頭應道:“大王英明。”
睿王跟着便緊張了起來,轉頭對立在自己身後的曾勝乙不滿的出聲道:“晏愛卿身子不舒服,你身爲他的護衛怎的這般的不在意,還不快去找人過來給他瞧瞧。”
曾勝乙尷尬的笑了笑,偷偷用眼角的餘光看着晏亭點着頭,這才應道:“小人遵命。“
見曾勝乙走出門去,睿王上前一步便坐在了晏亭榻邊,隨後還抓了晏亭有些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然後伸出另外一隻手覆蓋在晏亭手背上,恁般心痛的說道:“愛卿受這般的罪,寡人心中當真不舒服啊!”
晏亭這會兒是臉僵硬的笑也扯不出來了,想着自己本身也是裝作不舒服的,不笑了睿王也不會懷疑,索性就那般沉了臉,輕緩的說道:“大王聖恩浩蕩,大央有大王這般的有道明君,定會開創盛世先河的。”
說完這話,晏亭心中暗道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才這樣說了,想來老天也不會怪她的,嘆息完了之後又想着日後見到了盛康,定要跟他學些溜鬚拍馬的本事,瞧瞧她這虛頭八腦、沒邊沒際的話扯了出來,倒也讓睿王喜上眉梢了。
曾勝乙總也是擔心晏亭的,總覺得把晏亭單獨留給睿王實在太危險,就好像把雞雛送給黃鼠狼看着一般,卻又不敢抗命,腳下沒有絲毫的遲疑,快速的出門之後尋了別夕,若然換做尋常時候,曾勝乙是不屑開口對別夕說話的,這次卻急聲的說了起來:“大王到了,少主一個人在。”
只這兩句別夕便明白了一切,心頭撲通撲通的跳着,不多問一句,拎着自己的藥箱子就衝了出來,曾勝乙撇撇嘴:“瞎了幾年了,竟也有這樣的身手……“
隨後跟着別夕的方向追了過來,待到他二人到了晏亭的房間後,看着眼前的一幕都呆在了原地,最先醒來的往往都是事外之人,曾勝乙清了清嗓子,隨後躬身施禮道:“大王,別總侍到。”
聽見了別夕的聲音後,睿王緩緩的離開了晏亭的上方坐起身,冷然回頭惡狠狠的瞪了曾勝乙一眼,隨即寒聲道:“晏愛卿身子緣何這般冷?”
別夕看着躺在那裡的晏亭,暗暗籲出一口氣——晏亭身上的衣服是完好的,沒有任何拉扯過的痕跡。放心了之後說話就順暢了,“上大夫近日來一直昏睡,並沒怎麼吃東西,加之先前就有微恙,身子太過虛弱,因此會冷,待到休養個七八月的,大概就緩和過來了!“靜靜躺在原地的晏亭險些笑出聲來:她只想着拖他個個把月,別夕實在是個笑臉宰人的,一干子將這事支到半年以後了——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