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痛的徹骨?
如花的年歲,爲那樣一個意氣風發的俊美男子綻放了妖嬈,世人皆道她是無雙的公主,被堰惠王捧在手心中寵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爲何當她把自己的一顆真心巴巴的捧到他眼前的時候,卻只是換來了他的不屑一顧!
睿王,所有的人都說他昏庸好色,可趙娥黛固執已見的認爲那些都是他們的偏見,如今,她倒是希望他真的好色,她被世人奉爲天下第一的美女,可傳說中好色的睿王竟當着她的面說喜歡別人——那個貌不驚人的男子究竟哪裡好?
亂了心思,失了禮數,捂着缺了血色的脣轉身就向儀昇殿外跑去,什麼王后的儀態尊榮,在那個男子面前,她本無尊嚴!
爲何要來自取其辱,只因爲真的愛上了,棗兒聽人說睿王見過晏亭之後便在儀昇殿發了脾氣,棗兒說這許是個機會,以前堰惠王也常常暴怒,是那種不悅之後不分青紅皁白就要人腦袋的躁動,可每每見了她甜美的笑,便怒氣全消,堰惠王說這世上沒幾個人牙財導過她甜美的笑,看了心裡會十分的愜意,哪裡還有怒氣!
因此,她是堰國唯一一個可以不守規矩上朝堂的女子,當無辜的大臣受到波及的時候,她便是他們最好的救命符,卻原來,會認爲她的笑容恁般美好,只因爲真心的喜歡,她那傾國的容顏即便笑得猶勝夏花,可到了不喜歡的人的眼中,也是一無是處。
晏亭,這個名字她先前便聽說過的,大央姬氏皆喜貌美之人,而晏亭卻是個特別的存在,聽說他長得很尋常,或許該說在姬氏眼中能算得上醜陋的,卻得了睿王的重用;也和那個據說比她還要好看的姬將軍有着外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更有甚者還有說帝師鶴先生爲了晏痕甘願捨棄大央國婿之榮……
如今,她的天,她的夫言之鑿鑿的告訴她,他喜歡晏亭,窒息一般的痛苦,多麼可笑,她這個美譽天下的堰國公主居然敗給了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手上。
趙娥黛前腳已經邁出了儀昇殿的大門,胳膊卻被硬生生的拉住,纖細的手腕好像要被捏碎一般的痛苦,那帶着寒意的拉扯讓趙娥黛清晰的知道,睿王還在盛怒中,先前怎麼會以爲自己有平復了這頭困獸的本事呢?
不待她站穩,睿王回手一帶,趙娥黛踉蹌了幾下,卻不是跌進睿王的懷中,而是重重的撞在了一邊的立柱上,後背靠在硃紅的立柱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以平復痛苦,眼圈中盈滿了水澤,咬脣道:“爲什麼,妾身哪點不好,大王爲何如此對待妾身,妾身究竟哪點比不上他?”
外面的陽光打進大殿內,襯着那一雙美眸中的水澤更加的晶瑩,這便是傳聞中的絕色,即便是哭泣的時候,也美得令人移不開眼.可睿王只是微皺了眉,緩緩的放開了手中柔若無骨的手腕,最後轉爲波瀾不驚的淡漠,冷聲道:“給寡人安生點,別去煩擾晏亭。”
看着睿王眼底的堅決,趙娥黛感覺比方纔還冷了,他追上了她到底還是爲了晏亭,囁喏了許久,最後也只能認命的輕應道:“妾身遵旨。”
睿王頷首表示對趙娥黛識時務的滿意,甚至伸出方纔幾乎要捏碎了她腕骨的那隻手輕柔的撫上了她細緻的面容,傾身向前脣角不帶溫度的吻上了她失了血色的脣瓣,輕探舌尖,嚐到了屬手趙娥黛的鹹澀。
在他不帶感情的吻上她那一瞬,她眼中的水澤終究不可遏制的傾瀉而下,可是她卻不曾推開他,只是柔順的仰頭承受着睿王這一吻—— 那是她聽話得來的賞賜!
即便明白這吻的意義,趙娥黛卻還是捨不得離開,未見之時便生出了無數憧憬,見面之後更加傾心,那日的雲雨初試雖然痛苦,卻令趙娥黛覺得無比的歡愉,因爲她和他曾經那麼的親近,饒是如此,他佔了她的身之後便不再理會她了,如此,今天這吻才更令趙娥黛難以自持。
趙娥黛心頭百轉千回,而睿王卻快速的抽身離開,輕手拂去趙娥黛眼角的淚,聲音也放柔了些:“寡人要的便是你這樣一個王后,沒有人比你完美,高貴的血統,天下第一的美貌,最主要,你是個懂得分寸的女人,只要你一直聽話下去,別貪心跟寡人要求所謂的“愛”和“權利”,你會一直是寡人的王后,好了,下去吧,寡人今晚會到朝華殿。”
挺直了身子站在睿王面前,父王曾偷偷的同她說過的,她的母后在年經的時候也曾被世人奉爲天下第一美女,父王那樣的喜歡母后,且不顧她的過去而執意立她爲後,父王說她比她的母親還要好看,且沒有受世人詆譭的污點,所以睿王一定會很喜歡她,就像她父王寵着母后那樣寵她。
可是,爲什麼她在睿王的眼中沒看見一點點的驚豔,甚至他說要去她宮中渡夜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是那麼的冷漠,就好像是在和她談妥交易之後付酬金一般口吻,他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個人,更像個會說話的寵物一般了,淚還在流,睿王卻不再多看她一眼,輕擺着手譴她離開了儀昇殿。
婀娜多姿的來,步履蹣跚的去,每見一次,便添一份錐心,可若不具,相思更摧人,見於不見皆成傷,卻原來老天不可能偏寵個別的人,她前半輩子太過幸福,所以遭天妒了。
張效搖頭嘆息的看着趙娥黛失魂落魄的離開,隨後躬身走進了儀昇殿,謹慎的施禮道:“大王。”
睿王斜着身子頹靠在王座之上,右手肘撐在扶手上,拇指輕託着下巴,餘下四指微微的捲曲着,頭傾垂,冕旒微蕩,遮住了那雙睿智的眸子,令張效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擱在案几上的左手若無意般的輕撫着墨玉筆架,聽見張效的聲音,並不擡頭看他,慢聲道:“他呢?”
張效頓了一下,想說已經回宮了,可略一思考便明白,睿王口中的是‘他’不是‘她’,斟酌之後纔開口道:“小晏上大夫偕萱姑娘去了囚着公子野的院子。”
睿王嘴角勾了一抹笑,聲調倒是柔和了起來,“原來還在宮中。”
張效愕然的擡頭看着睿王,卻是不知道到要如何應承睿王這話,卿塊可以喜歡晏亭,蒼雙鶴也可以,唯獨睿王不能——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若是傳揚開來,在與西申相抗這個關口上,引得人心浮動總不是件好事,睿王該明白這點。
冕旒晃動的幅度突然大了起來,在張效略帶着些不知所措的目光下,睿王站起身子,對依舊張着嘴卻說不出話的張效平淡的吩咐道:“加幾道補血的藥膳。”
張效應了之後才恍然睿王說了什麼,看着負手灑然而去的睿王,搖頭腹語道:“這都是怎麼了?”
打小就成了這不男不女的身子,倒是對所謂的情情愛愛看得淺薄,總也想不透,男男女女的癡纏究竟有着怎般的魔力,竟讓一個個睿智沉重的人變了心性。
卿塊倒是不必說了,很久之前張效便知道他了,信常侯也提到過幾次,說這個孩子安靜的嚇人,但凡有些怪異行爲的人,做出些反常的舉止倒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再來就是蒼雙鶴,張效一直以爲他會成爲大央的國婿,可四年過去了,那種猜想已經明瞭——蒼雙鶴是不可能會迎娶玥謠了,間或也聽人無意間提及,當初南褚行軍途中,有一段時間,蒼雙鶴與晏亭總也形影不離,連夜裡都是同榻而眠;如今,端看睿王的態度,大概也要摻和進這一團麻中去了!
爲此,張效曾不止一次的上上下下打量晏亭,實在想不出睿王怎麼突然轉性了,竟對趙娥黛置之不理,反倒去糾纏原本被他嫌惡過的晏亭。
天真的熱了,張效扯着袖子擦去額頭上的汗,看着前方挺拔的背影,又是一聲長嘆,只當睿王是覺得好玩,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那廂晏亭先前得了睿王的恩准快速的離開了儀昇殿,本覺得今天絕非她的吉日,想就那麼離開尚晨宮的,可轉念想想總要處理一下公子野,公子野的存在說的直接點,關乎到卿玦未來的動向,晏亭不能置之不理,何況,身後那個還在絮絮叨叨的女人也是被她帶過來看公子野的,若是這次食言了,想必回府之後,自己的耳朵又要遭受一番毒害了,爲了自己未來的清淨,公子野更是得見,因此她帶着萱草雅一路向囚禁着公子野的院子走去。
先前萱草雅東拉西扯些沒用的,待到了僻靜的地方,突然壓低聲音小心道:“流雲,你還真是呆呢,明知道自己躲開了,睿王也不可能真的定你的罪名,就那麼硬生生的捱了那下子,要是破相了,要我怎麼跟師兄交代啊!”
聽見萱草雅提到蒼雙鶴,晏亭心頭又是一顫,不過面上依舊維持着先前的淡漠,低聲道:“若是我不挨那下,我們現在也出不來,大王本不是個愚蠢的人,如今是愈發的不好糊弄了,小心爲妙,至於本大夫破不破相倒是與你師兄沒什麼干係的,若他尋你麻煩,便說本大夫與內子嬉鬧的時候不小心傷了,你也管不了。”
晏亭不迴應她的話,萱草雅便唸經一樣反反覆覆的說個沒完,聽見晏亭張口了,萱草雅那雙貓兒似的頓時眯成了狐狸樣,笑嘻嘻的上前,軟膩着聲音道:“我就知道師嫂待我極好,跟我是一條心對付師兄的,你放心,等着你嫁了我師兄,他惹你不高興的時候,我一定帶着你走得遠遠的,讓他獨守空閨,讓他懊惱自責,讓他急得又哭又鬧又上吊……”
萱草雅是越說越興奮,而晏亭只是翻着白眼斜睨着萱草雅,撇嘴道:“你師兄離開之前是不是給你什麼氣受了?”
“咋?”
晏亭依舊用那種質疑的語調說道:“若你師兄沒給你悶氣,你怎會總想着要算計他呢?”
聽了晏亭的疑問,萱草雅眯成狐狸樣的眼睛又瞪圓了,粗聲粗氣道:“原來你早就在意師兄了,這會兒都向着他說話呢,嗚嗚,你們合着夥欺負我。”
擰着眉頭斜着眼看着萱草雅是又笑又哭的,她那張臉本就輪廓深刻,這會兒上面的表情更是豐富多彩的,看着晏亭慢慢的笑了起來,先前她害怕
萱草雅會當着她的面哭,畢竟那段過往換做尋常的女子,怕就算時隔多年,也不會那麼輕易的放下,可萱草雅表現的這般的淡然,那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樣子讓晏亭從心底生出了幾分豔羨來——她若是如萱草雅一般什麼都不去在意,會不會就不用如此的矛盾了!
晏亭還陷在自己的思緒中的時候,只是機械的沿着小徑向前走着,不想萱草雅突然撲進她的懷中,小鳥依人般的貼着她撒嬌道:“流雲,你真的要娶明謠公主麼.奴家不依,你說過要娶我當三夫人的,若是娶了明謠公主,那奴家怎麼辦,你已經有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了,若是再來個公主,那奴家一個月也就沒幾個晚上詞候你了,奴家不依啦!”
寒—— 惡寒!晏亭感覺自己下到腳指頭尖,上到頭皮髮梢都都戰慄,卻沒有立刻推開萱草雅,眼角的余光中閃過一個人影,即便看不分明,端從萱草雅的表現便可知道那人是誰了,輕笑起來,伸手懷上萱草雅纖細的腰身,聲音竟然比最初相見之時睿王那逗弄着姒塔的聲音還要更邪上幾分,“放心便是.本大夫就算娶盡天下的女子,每個月還是會撥給你幾夜的。”
這話說得當真欠揍,萱草雅附在晏亭耳畔看似無比嬌羞、親暱的小聲道:“若你當真是男人,也是個會惹女人落淚的傢伙。”
晏亭爽朗的笑出聲來,還要伸手親暱的點一下萱草雅小巧的鼻尖,其實閨房之事怎會這樣的大聲呢,不過混亂了腦子的人是聽不出異常的,晏亭眼角復又瞥見了那身影還僵在原地,遂大聲的迴應着萱草雅的嬉笑道:“你這樣說,本大夫愈加的覺得喜歡的緊,今夜便到你房間去吧!”
晏亭說得連自己都感覺一陣陣的冷,卻不想萱草雅倒是一副樂在其中的表情,微微仰臉,看似嬌羞的說道:“便知道你放不下奴家,哎!
誰讓奴家這麼喜歡上大夫呢,做小便最小好了,只要你每個月還能有時間去我那屋裡歇歇腳就好,讓奴家能常常看見你,奴家也就滿足了。”
方纔還凶神惡煞樣的萱草雅如今看上去嬌羞魅惑,判若兩人的表現令晏亭側目,臉上有憋着笑的痕跡,卻沒有立刻開口迴應萱草雅的“深情”。
晏亭這廂沒動靜,那頭的公子野終究忍受不了他們二人之間的“濃情蜜意”,大踏步的上前,站在晏亭和萱草雅對面,本想着要底氣十足的對他們說話,可如今頂着階下囚的身份,到底失了當初意氣風發的底氣,半晌也只是說出了個名字,細細尖尖的,有些走調,“雅雅,你……”
僅此一句,再無其他。
晏亭微微垂着眼,視線輕瞟過萱草雅的表情,果真又笑成了狐狸樣,俯身貼着萱草雅小聲道:“本大夫日後萬萬不會得罪你!”
萱草雅挑起下巴,恁般的得意的迴應着晏亭的調侃。
她二人的眉來眼去看在不明就裡的人的眼中,無異於赤裸裸的調情,公子野終究隱忍不住,忘記了這幾日受過的苦,怒聲道:“下賤的女人,當初跟着本公子的時候,口口聲聲不做小,如今倒是巴巴的求着給人家當小了,呸!算本公子瞎了眼,平白了唸叨了你這麼多年!”
萱草雅眸光一閃,雖然極快,卻還是被晏亭捕了個正着,心中方纔真的分明,倒不是她天性灑然,只是遮掩的太好罷了。
原本已經要鬆開的手在那不經意的發現之後,偷偷加了分力道,把萱草雅更往自己的懷中帶去,揚高了頭,用眼角的餘光睨着不復光鮮的公子野,冷哼道:“公子想必忘記了身在何處了,竟如此詆譭本大夫的愛姬,她願意給本大夫做小,自然是愛極了本大夫,寧肯委屈了自己,亦捨不得別離,本大夫奉勸公子一句,本分點,皮肉才能舒坦些!”
被晏亭氣勢所震,公子野瑟縮了一下,可看着萱草雅眼底的輕蔑,又不甘心就這麼退後,激烈的話說得也軟懦了些,“雅雅,你以爲他是真心的喜歡着你麼,誰不知道晏亭與卿塊是何等關係,你不過是卿玦不在的時候的消遣罷了。”
萱草雅擡頭看了看晏亭,隨即綻開一抹笑:“即便是消遣,我亦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