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香豔刺激莫過於此,即便征戰沙場,浴血尋生亦不畏懼的衛都還是因爲眼前的畫面而感覺面紅耳赤——權貴家的男男女女當真混亂,居然這般明目張膽的做起了那種事情來了。
甩開了手中捏着的簾子簾子緩緩合起之時,猶可見車內男子伏在女子身上動作着,且那女子修長的大腿在暗夜裡被火光一照,恁般的招眼。
扶缺蔑笑着看着衛都臉上的尷尬表情,狀似無奈的說到:“實在不好意思,讓衛將軍見笑了,車上乃我家侯爺的貴客,進了侯府之後,就瞧上了那個舞姬,侯爺割愛,正巧今日遇上了點急事,侯爺也接到了大王的密令出城辦事,也便一道出城了,方纔倒是忘記跟衛將軍說他們‘恩愛’着呢,才污了衛將軍的眼,是小人辦事不利了。”
對於扶缺的敷衍之詞衛都不甚在意,臉色還熱着,腦子裡微微有些亂,板着臉沉聲道:“放行”
扶缺臉上浮了笑意,抱拳拱手道:“多謝衛將軍了。”
衛都並不像看扶缺那一臉小人得志表情,轉身便往回走,那門卒搖頭嘆息的打開了大門,扶缺翻身上車,催馬揚鞭便向城外奔去。
就在扶缺剛出城不多時,晏亭與卿玦共乘一騎,而曾勝乙是單人騎馬,先於晏亭一步趕到了城門邊,見衛都直接開口問了盛康府中的馬車那裡去了,衛都心中一凜,這會兒才發覺了異樣,抖着手給晏亭等人指了方向。
晏亭並不遲疑,吩咐衛都帶人快追,隨後沿着衛都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出城五里不見馬車,晏亭命卿玦勒了繮繩,隨即翻身下馬貼在地面上,半晌之後皺着眉頭起身,開口問着卿玦和折回的曾勝乙,“若你二人駕車出逃,會走什麼路?”
卿玦和曾勝乙對視一眼,隨後異口同聲道:“走不易被人發覺行蹤的野徑。”
晏亭沉聲吩咐道:“勝乙,快馬迴轉通知衛都,帶騎兵把所有可容馬車通過的官道和野徑追出一百里,不管扶缺怎麼說,一律給本大夫攔住,攔住之後發信號互相通知,明白麼?”
曾勝乙點頭應下,隨後催馬離開,待到空冷的夜路上只剩下卿玦和晏亭的時候,卿玦輕問出聲:“我們現在去哪裡?”
晏亭靠在卿玦胸前,微微側頭看着卿玦的半邊臉,小聲問道:“那個扶缺你能不能打得過?”
卿玦蹙眉不屑道:“他不是對手。”
晏亭眯起眼睛,聲音微微揚高道:“若是再加上一個初南呢?”
卿玦沉吟片刻後開口道:“應該不成問題。”
晏亭原本眯着的眼睛彎成了好看的弧度,身子更往後偎進卿玦的懷中,輕笑道:“還是我的卿玦最厲害,掉頭,回去”
卿玦嘴角綻開一抹寵溺的笑,然後調轉馬頭,沿路返回。
天將亮,晏亭尋到了被扶缺等人丟棄的馬車,正是山林深處,又帶着個女子,總是諸多不便,就算藏匿起來,也不會那麼難抓便是。
晏亭舉信號,招來衛都的騎兵,結成人牆,自下而上開始搜山。
最後,在山坳間小溪邊尋到了趴在巨石上的女子,雖只是匆匆一瞥,可衛都卻清楚地記得女子身上穿着一件珍珠掛擺,女子似乎昏迷着,烏黑的髮絲散在巨石上,身上的衣衫凌亂,足下無鞋,露出半截瑩潤的小腿,狀態狼狽。
看着女子身上的掛擺和手腕上的玉鐲,晏亭心中已經有數,上前一步揭開身上的斗篷,把女子裹了個嚴實,四周圍着的騎兵,晏亭只是照着扶缺先前給衛都的說法,稱此女乃西鼎候府的舞姬,要帶回去盤查後,卿玦揹着女子下山到扶缺丟棄的馬車前,那車尚且完好。
衛都尋到了馬車上的女人,請示晏亭接下去該如何是好,晏亭輕笑道:“既丟開了餌料,想必此時已經脫身,不過總不能讓他們太過安心,繼續派兵搜山,不管結果如何,半個時辰後回城,傳本大夫吩咐,西鼎侯爺府總管扶缺違抗王命,擅自出城,見其行蹤者通稟官府重賞二十金,敢窩藏者同罪處之,即便王侯亦不可違。”
卿玦愣了一下,附在晏亭耳畔小聲呢喃道:“他是盛康的人。”
晏亭揚高了下巴:“就是因爲他是盛康的人,纔要昭告天下。”
卿玦頓了一下,隨後輕笑道:“也該是處理他的時候了。”
晏亭笑着點頭。
晏亭與女子同乘馬車,伸手抓起女子細瘦的手腕,這女子的肌膚生得極好,膚如凝脂莫過如此,不過晏亭對其相貌並不十分在意,她關心的是女子手腕上的鐲子,那是大央姬氏的標誌,想必此女便是堰國二十一公主趙娥黛了。
回到府中之後,直接令馬車行到關着堰國使臣的院子裡,衛都曾同她粗略說過當時他看見的情景,思來想去總是有些疙瘩,命章化去請個穩婆過來,隨後招了趙娥黛的貼身侍婢棗兒。
章化看着晏亭帶回的女子的狀態,心下了然,並不多嘴,親自去尋穩婆去了。
不多時棗兒到了,伸手拂開女子面前的亂髮,隨即跪了下去,抽抽噎噎的請罪,晏亭瞭然,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
一炷香的時間,章化已經尋了穩婆,那是替屠幼菱接生的婆子,晏府的人尋她,令她有些莫名,不過見了晏亭,點頭哈腰的禮數週全。
晏亭擺手示意不必如此,屏退多餘的人,問道:“可識得女子爲處子否?”
穩婆愣了一下,隨後連連點頭,“識得識得!”
晏亭伸手自懷中摸出了片金葉子,威嚴道:“不管結果是什麼,出我晏府之後便盡數忘記今天的事情,不然……你該知道本大夫的手段。”
穩婆身子抖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連連擺手道:“替上大夫做事是應該的婆子民百,婆子以後啥也不知道,上大夫您就放一萬個心便是。”
晏亭臉上表情不變,手也沒縮回,依舊道:“收下,你若是不收下,本大夫反倒要不安心了。”
聽晏亭如是說法,婆子方陪着笑,小心翼翼的接過了晏亭手中的金葉子,隨着棗兒進了晏亭原本給公主準備的房間。
不多時婆子便走了出來,附在晏亭耳邊笑着說道:“上大夫放心便是,此女絕對乃完璧之身。”
聽了婆子如是說法,晏亭方纔鬆了口氣,隨即揮手示意穩婆可離去,穩婆適才笑嘻嘻的揣着金葉子離開了。
其後晏亭命章化尋郎中來瞧瞧趙娥黛爲何不醒,章化承了晏亭的吩咐,下去辦了。
皆是一夜無眠,尋到了完璧的公主,晏亭緊張了多日的心情也略微鬆了下去,這廂不緊張了,那頭睏意便浮了上來,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卿玦並沒有離開,笑吟吟的等着她。
看着卿玦如沐春風的笑,晏亭心頭一暖,快步上前撲進卿玦的懷中,用自己的頭請蹭着卿玦的胸口,撒嬌道:“好在有你陪着,這事總算是解決了,再拖下去,恐不易控制。”
卿玦把晏亭摟了個滿懷,輕笑道:“那你要如何感激我呢?”
晏亭霍然擡頭,撅嘴道:“施恩不圖報,是爲上佳之士。”
卿玦嬉笑道:“你總有話應對我。”
晏亭又貼上了卿玦的胸口,吃吃的笑了起來。
傍晚起身,得知趙娥黛還沒醒,章化尋的幾個郎中雖然有些本事,可對趙娥黛的昏迷卻是束手無策。
晏亭去到趙娥黛的房間,臥榻四周籠着幔帳,棗兒見晏亭來了,把趙娥黛的手臂自內里拉了出來,晏亭探手抹去,趙娥黛的脈搏很平穩,並無異常,就好像平常的人睡下了一般,晏亭感覺有些棘手,怨不得那些郎中找不到辦法。
沉思片刻,命晏忠備車,晏亭不看時辰,直奔着尚晨宮去了。
見到過睿王之後,把夜裡發生的經過詳細的報備了一遍,睿王臉上並無驚奇的神色,似乎對昨夜之事已經瞭然,待到聽到趙娥黛昏迷不醒後,命宮中御醫稍後隨着晏亭去瞧瞧,再然後便定下了五月十六的婚期。
晏亭懸賞捉拿扶缺,睿王是十分贊成的,且說了若是二十金不成,可再追加,只要拿下扶缺。
承着睿王的命令,晏亭帶着御醫回府,當夜無結果,翌日進宮稟明睿王,睿王臉色陰沉,又調了幾位善偏門的御醫隨着晏亭去給趙娥黛診治,依舊無果。
晏亭一邊注意着可有扶缺和初南的消息,時不時還要去刺激刺激公子野,大婚的細節也要一一審度,再就是新皇后一直不曾清醒,有些分身乏術。
眼見距離再次定下的婚期沒幾天了,睿王也跟着着了急,再三思量,換了便裝偷偷出了宮,直奔着蒼雙鶴的府邸去了。
外人入蒼雙府絕非易事,睿王並未乘車,一身黑色武士服,獨自一人騎馬直奔蒼雙府,心中思量着此番並未事先通知,該如何進府的時候,卻是沒想到遠遠便瞧見蒼雙府的大門外站着一抹白色的人影,眼睛上依舊覆蓋着布條。
近到別夕身前才勒了繮繩,馬蹄擡起復又落在別夕身前一步之遙,他連動也沒動,睿王扯着繮繩冷哼道:“目不能視,難不成耳朵也不好使了,聽了聲音竟不動!”
別夕輕笑施禮道:“小人之道大王不會傷我性命。”
聽着別夕的話,睿王眼底閃過一抹錯愕,總歸見過世面,須臾便平復了情緒,冷聲道:“是先生告訴你寡人會到?”
別夕輕聲道:“大王英明。”
睿王莫名的笑了聲,隨後翻身下馬,把手中繮繩遞給別夕,道:“帶寡人見先生。”
別夕牽着繮繩柔和的應了睿王的吩咐。
蒼雙府,以前睿王每個月至少會來個三四次,最初謀劃着讓晏痕詐死和攻打虞國的時候,曾有過一個月到此七八趟的記錄,不過自從覺得晏亭羽翼豐滿之後,睿王便極少來此了。
蒼雙府四年景色未曾改變過,如同蒼雙鶴那一直未變的容顏,睿王褪去了臉上的青澀,抽長長開的面容少了陰柔,多了份王者的霸氣,即便是在睿王眼中極不起眼的少年雷心子,四年之中也有了十足明顯的變化,可獨獨不見蒼雙鶴有一丁點的改變,那年央安王告訴睿王說蒼雙鶴虛長他四歲,如今他二人站在一起,不明就裡的,大概會說他睿王虛長人家幾歲了。
如此種種,睿王愈加的覺得蒼雙鶴不是良師是一種摻雜着崇敬的忌憚,隨着閱歷的增加,漸漸成爲了在心底的一根刺,害怕去觸碰和麪對,卻更害怕失去,誠如現在,他再一次做了尋常打扮,因爲他明白,只有蒼雙鶴能替他解決了眼前的麻煩。
綠了河堤,風滌曲水岸邊,蒼雙鶴的畫舫美輪美奐,船上輕紗隨風輕擺,別夕帶着睿王到了畫舫外,微微揚高了聲音喊道:“先生,大王到了。”
須臾,便瞧見蒼雙鶴手中捏着東西出現在了船頭,淡紫色的長袍並着墨黑的長髮於風中微揚,臉上掛着溫文的笑,拱手施禮道:“鶴見過大王。”
即便咫尺眼前,卻好像已在天邊,睿王倉皇的別過頭去,掩飾了自己的失態,對別夕沉聲命令道:“你去吧,寡人同先生單獨說說話。”
別夕點頭退下了,睿王適才轉頭對蒼雙鶴笑道:“多日不見,先生近來身子可有好些?”
蒼雙鶴笑應:“託大王的福,近些日子好了許多。”
睿王臉一黯,蒼雙鶴笑着接口:“只是近來總有些嗜睡,方纔本該親自去迎大王,可倚着軟榻便睡了,怠慢了大王,請大王見諒,南褚七公子的毒,非比尋常。”
聽了蒼雙鶴的話,睿王臉上的陰沉適才慢慢緩和,關懷道:“先生怎的與寡人恁般多禮了,先養好了身子是爲當務之急,寡人可是離不得先生呢!”
蒼雙鶴只是笑,迎着睿王上了畫舫。
進了畫舫挨着矮几落座,自那個時候瞧着晏亭吃酒之後不適,便一直給晏亭備着清泉,可睿王是不同的,每次來了,蒼雙鶴總是用珍藏的佳釀招待着他——睿王這人,是個不喜歡清淡的!
落座之後,睿王並不似從前的直接,拉拉雜雜的交代了大婚的細節,以前睿王,每一部皆要拿到蒼雙鶴面前細細的問過才行動,對於此次大婚的日期這樣重要的事情,睿王也沒經過蒼雙鶴這裡,私下便同晏亭定下了,如此再來請求蒼雙鶴,總有些不知如何開口的感覺。
睿王不提,蒼雙鶴也不理會,慢條斯理的替睿王再一次滿上空了的金樽,語調優雅的應着睿王的拐彎抹角。
幾樽清酒落了肚,睿王才上了膽子,直接問出口來:“先生當真不知寡人此番私行所爲何故?”
蒼雙鶴笑應:“大王說來聽聽。”
對於蒼雙鶴到底了不瞭解睿王來此的目的,他二人皆是心知肚明的,睿王這樣說,只是看看蒼雙鶴對待他的態度,瞧着蒼雙鶴依然故我的笑,睿王纔將將的放了心,說話的語調沒方纔的沉重,甚至有些輕鬆了,“晏愛卿救回了堰國公主,不過她一直昏迷着,再過三天寡人便要大婚,先生可有辦法?”
蒼雙鶴玉白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紫玉,在睿王面前他從不擡眼,常人看來那是不敬,可對於蒼雙鶴和睿王來說,這樣纔是最舒服的相處方式——睿王第一次瞧見蒼雙鶴的重瞳時,曾一連做了七天的噩夢,這件事只有極少數的幾人知道,包括蒼雙鶴。
“南褚七公子初南不似公子野張揚,但憑藉真正的實力,初南遠勝公子野,天下人以爲公子野廣集奇人異士,其實公子野最擅長的還是投各國權貴所好,以女子買通道路,初南府中卻是真正的能人云集,據鶴所知,初南除去善於使毒之外,也懂些旁門之術,鶴雖未親見,不過料想二十一公主的昏迷,定與初南有些關係。”
聽着蒼雙鶴平穩的聲調,雖然好像十分棘手,可睿王卻較方纔還要安穩,穩着金樽的手也有了力氣,高聲道:“寡人便知道先生博學多聞,此事定難不住先生,先生何時有時間,寡人差人接先生到晏府。”
清風拂着畫舫上的輕紗舞者飄渺的起伏,蒼雙鶴微閉着眼,泛着珠光的脣湊在金樽邊,輕緩笑道:“大王若是遣人來接鶴去晏府,恐生是非,莫不如差晏小上大夫過來一趟吧。”
睿王愣了一下,緊鎖了眉頭若有所思的盯着蒼雙鶴平淡的表情,卻並沒有立刻應了蒼雙鶴的要求,只是若自言自語輕喃道:“晏愛卿究竟哪裡好呢?竟讓先生也費心的惦念着了!”
蒼雙鶴把玩着紫玉,輕笑道:“不如不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