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這個世界上不會真的一無所有,而想要達成孤獨的成就其實也沒有那麼容易。以前墨九很是渴望親情,但根據師傅偶爾透露出有關他身世的言語中可以推斷,這基本上是個奢望。
首先從母系這邊來看,師傅曾經明確的告訴他說,已經沒有人了,否則但凡有點血緣的親戚,她都不會養着自己。呵呵,有點傷人……
然後是從父系這邊看,作爲寒冰巨國的‘餘孽’,父系這邊都是什麼角色可想而知。寒冰巨國已經滅亡,皇族有沒有喘氣的都不知道,就算有留存也不會去收養照顧一個庶女公主。
如今可倒好,‘我認識你姥姥’!連我都不認識你憑什麼這樣說?再說墨九很肯定他這一身打扮應該沒有什麼能夠讓別人聯想到一個老太太的吧。退一萬步再說,就算你講的都是真的,那我也沒法證明啊!
“老人家……今天早上吃藥了嗎?沒吃回家吃去吧!”
“……”
周圍有點沉默,那個搭話的老人沉默了,周圍的護衛似乎呼吸也跟着輕了些。
“小姐她……真的死了嗎?”
墨九有點氣,“我家小姐好得很,活蹦亂跳的!”
“……”
墨九說完話其實就反應過來了,這個老人說的所謂‘小姐’應該不是指楚青雪。就在其想着該怎麼繼續下去的時候,周圍的護衛似乎得到了指示,一個個嗖嗖嗖的跳離這片區域。
等到周圍算自己就剩下兩個喘氣的時候,那個略有些疲憊的聲音再次傳來,“你與你姥姥長得非常像,好似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嗯,連性格也像,當年她沒少這麼跟我擡槓。”
“我姥姥也是個瞎子?”墨九想笑,同時摸了下臉頰,原來是長相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這麼說,這個老頭是林撫國?
素色綢袍,束髮、山羊鬍,手中提一書簡,指關節有些發白,從頭到尾就像是個多次科舉卻未能登科的老秀才。若是扔到街上去,怕是會被當成一個即將油盡燈枯的老人家。
不錯,他就是林撫國,那已經告老還未還鄉的宰相。本來今天靜極思動想要去瞅一眼未來的國之棟樑,誰知道他在學堂上一眼就看到了墨九。雖然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但無論是整個臉型還是細緻到五官,一瞬間就讓林撫國回想到了多年前跟他打鬧的那個小丫頭。
於是當墨九溜出學堂到處亂逛的時候就已經被林撫國跟上了,只不過他一直在想這一切的前因後果。畢竟是做過一朝宰相的人,不會輕易因爲觸景傷懷而放鬆警惕。曾經不止一個人說過,朝堂上的那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豺狼虎豹。但他會告訴別人,那些傢伙比豺狼虎豹還要恐怖。
林撫國觀察了墨九很久,直到那些護衛都在商量着找人的時候他纔出現。
“你明天再來吧,帶些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
墨九愣了一下,自己身份?“呵呵,證明身份的東西有不少,就怕你不認識。”
“小姐的東西我都認識。”
墨九摩挲了一下下巴,他此時當然明白所謂‘小姐’指的是誰,“世間傳聞林相當初是明府管家,不知可真?”
林撫國頓了頓,有些好笑道:“傳聞有誤,明府當年的管家早就死透了,我只是門房的兒子。但你若說我是燼皇這個明府的管家倒也沒錯!”
墨九不再說話了,聽聞腳步聲對方已經離開,他心中卻又想起了師傅曾經的調侃,‘門房的兒子若是活下來,那都是狠角色!’,難道說的就是這老頭?心中不由信了幾分。
既然已經被主人家發現了,那之後自然也不能再肆無忌憚的亂逛,墨九有些無趣的回到了學堂,就像之前小九做的一樣,往楚衡身後一站,開始發呆。
“剛剛講到幾條運河對各方邊境的重要作用,現在我們再講講與幾條運河關係緊密的水患問題……”於太傅擡眼瞄了一下墨九,並未在意繼續講下去。同樣的,一個瞎子伴讀自然沒有小姑娘看起來有趣,其它人的視線也不過是輕輕一撇便再無注意。
然而在衆多視線之中,墨九再一次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覺,循着感覺面向一側,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當初那個帶着結巴伴讀的俊俏公子吧!
嗯?這就有點問題了,當初功德之體的時候你看,現在是個瞎子了你竟然還看。你是沒被碰過瓷吧?
墨九這邊感覺不爽,被墨九發現的那個俊俏公子更加不爽,這種感覺真是新奇啊,明明知道那個瞎子看不到你,但那面向你的動作卻又清楚明白的體現着如今的狀態。
兩人像是在玩瞪眼遊戲似的,比的就是誰先眨眼,呃,你這瞎子莫不是在欺負誰?
“小七,聽少爺的話,伸出中指,狠狠的比劃過去!”
耳邊突然間響起楚衡的聲音,墨九當然沒有那麼傻,但也確實沒有慣着對方,唯一可惜的就是本體不是功德之體沒有辦法無所畏懼的碰瓷。所以只能再次離開學堂躲開這貨的視線騷擾。
這一幕自然也被周圍的同學與老師發現了,於太傅眉頭緊鎖用戒尺啪的拍在桌子上,“周壕同學!你還不是國舅呢,給我注意一點影響!”
全場瞬間寂靜,剛剛走出了學堂的墨九也隨之停下,這話有意思,還不是國舅,那就是說,他未來會是國舅?
這身份其實稍稍聯想一下就知道了,於太傅是太子的人,那麼在他們太子黨眼中,未來的皇帝就是太子。如此說來這貨應該就是太子妃的兄弟?
不過得知了身份之後墨九更懵了,自己連太子都沒有見過,就更不可能跟太子妃有什麼牽扯吧?
周壕這才從外面墨九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回頭瞄了一眼於太傅,輕笑道:“學生頑劣,自覺跟科舉這事格格不入,所以……就不在這干擾各位才子前程了,告辭!”說着起身就向外走去,看那方向好像是奔着墨九去的。
楚衡自然不會不管,只是剛剛起身於太傅那已經瞪得跟銅鈴似的雙眼已經刺了過來,“你也不想考了嗎!”
楚衡怔愣一下,一瞬間腦海中轉了很多,接着笑道:“瞧您這話說的,我考不考是我的事,能不能考上是考官的事,能考到什麼名次還不都是靠在座各位才子們的關照嘛!”
“哈哈哈哈哈,楚二少說的對啊!”
“二少擡愛,到時候我們會手下留情地!”
“等高中之後定挑個地方擺一桌,感謝二少今日直言!”
也甭管於太傅的臉黑成了什麼煤樣,一幫紈絝子弟算是鬧開了,開課這麼長時間,就屬今天最歡樂。當然,他們雖然是紈絝,但卻並不代表他們傻,甚至於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們還是挺聰明的。
作爲紈絝,他們很有些自知之明,別人科舉考試是爲了報效國家、飛黃騰達、位極人臣,總之理由很多,但他們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混個官身,然後延續爵位而已。
當然,也別說他們胸無點墨、心無大志,畢竟都是出身富貴豪門,從小學的那點經史子集都差不多,誰又能比誰多讀幾筐書呢?
真正有才學天賦的人其實從小也就看了出來,他們的父母都不傻,如果孩子是那塊料肯定會消耗資源重點培養,如果孩子不是那塊料便也由得他去胡鬧逍遙,每日最多喝罵幾句警告其別太囂張惹了不該惹的人便是。反正一個孩子不成事就多生幾個孩子,這年月,誰的府上不養幾個小的呢。
就拿楚府來說,楚蟾在世時,楚家大少就給人一種精英的感覺,外人提起來都會豎大拇指。而楚二少則給人一種被放養的紈絝感覺,可一場風波下來,楚二少的能力也進入了大家的視線,所以下意識的天都城這些紈絝就將楚衡排除出了紈絝圈子。
只是時間一長,楚衡那浪子氣質爆表,漸漸又跟這些紈絝們混熟了,而此刻他算是徹底被這些紈絝們當成了自己人。
爲什麼?就因爲他當面頂撞了於太傅!
別看這老頭已經告老,但在朝野之上還是頗有威望的,尤其是那些翰林學士,大多數對其敬佩有加。所以楚衡這一說算是徹底斷了自己的仕途。
可以想見,以後科舉之時文章稍有不好,這最後一名的殊榮就肯定是他的了。雖然這並不影響什麼,以如今楚彧在皇上面前的紅人身份,只要你參加了科舉,給自家弟弟隨便弄個小官輕而易舉,也就達成了目的。
其實這些紈絝們也可以這樣做,但他們不敢,畢竟回家父母會上家法,因此這麼做了的楚衡在他們眼中是有些佩服的。
楚衡在一衆紈絝雙眼放光的目送下抱拳拱手,得意洋洋的離開了學堂,接着就朝那周壕追了過去。
記得這貨之前就一直盯着小九看,原本以爲他是美女玩多了想換換口味,如今看來定然是因爲其他原因。在楚衡看來,無論是墨九還是墨七,其實真正值得人注意的也就兩點。一個是跟楚家的關係,另一個就是寒冰巨國餘脈的身份!
自己就在學堂呆着,如果是因爲楚家沒有理由去關注小九和墨七,那就只能是亡國公主皇子的這種身份了。
楚衡一瞬間就想到了當初歸海一幻的態度,這貨都不知道幾次鼓勵他推倒小九了。以歸海一幻一直以來挑剔的眼光,如果不是其中有着巨大好處,這老傢伙絕不可能如此積極。
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別人也看出了這個家族血脈中的利益,因此也有所圖呢?
楚衡想着腳步越發快了起來,前方眼看着周壕就要接觸墨七了,他上前一步直接抓住周壕的胳膊,“周~~兄!小弟對你是神交已久啊,來來來,今天我做東,我們去四季院喝一壺!”
周壕一臉懵逼的被楚衡帶往了另一條路,而在前方走着的墨九像是沒有聽見一樣。
一路回到醉仙樓,周圍的行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不是聽說醉仙樓已經倒閉了嗎?怎麼這又有人住了?
墨九回身將門關好,剛回頭就覺得踩到了什麼軟踏踏的東西,蹲下抱起笑道:“你這小傢伙倒是機靈。”
琉璃兔用大耳朵在身上撣了撣灰,本想賣個萌,突然間看看墨九的雙眼,這就很爲難了。小眼睛轉了轉也只能往其懷裡擠了擠。
“這兔子……來……找你……”老僵出來斷斷續續的說道。
墨九撇嘴,“這兔子可沒有能力追蹤我,估計是跟着你身上的那股子屍臭才找來的。正好,趁着現在還有時間,我教你寫另一種符咒,先將那股子屍臭去掉再說,不然怎麼跟我學做菜啊!”
“我……殭屍……屍氣……削不……掉”
墨九不屑的輕哼一聲,“屍氣是屍氣,屍臭是屍臭,可不能混爲一談。屍氣你也可以理解爲死氣,是生命之力的反面,也可以說是力量的另一種形式。而屍臭代表着腐敗、破爛,跟力量本身無關。是因爲烏頭神那個白癡煉製方法出了差錯,既沒有保護好你的靈識,也沒有保護好你的屍體,這纔有如此濃郁的屍臭。我們得一步步來,先驅除你體內的那些雜質,讓你變成一個純淨的屍體,然後再解決之後晉升與否的問題。”
“哦”老僵點點頭,腦門上的符咒也跟着一顫一顫的,雖然這話聽起來有點彆扭,但總該是好事吧。
墨九低頭撓了撓琉璃兔的耳朵,輕聲道:“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是月圓之夜,楚衡那貨肯定會在自家房頂上吸收月華修煉的,到時候你也去,一來增加一下自己的實力,二來也算是對其做點保護。”
琉璃兔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對於一個即將跟自己搶月亮的傢伙心中各種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