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悅翻了個白眼立馬止住眼淚,那泫然的可憐模樣消失,彷彿天生一張厭世臉。她拿起手機停掉錄音鍵,將文件發給江幼源。坐回自己椅子,翹起二郎腿隨意說道:
“明人不說暗話,各位演戲演了一中午,都累了吧。”
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她的臉變得如此之快。還是吳建虎反應最快,仍然面不改色地問道:
“小唐你這是什麼意思?瞧不起我?”
唐悅點頭:
“我還真就瞧不起您,什麼髒錢都要。好歹在圈裡圈外混了這麼多年了,用這些下作的手段整一個小演員。嘖嘖嘖,都要當爺爺的人了,這音頻要是流出去了,可保不準您夫人怎麼鬧呢。”
說着她點開播放鍵,一羣粗鄙的男人污言穢語被放了出來,而她所有的話都像無辜的小白兔一樣。
吳建虎這才反應起來剛纔她神情嬌媚話語卻可憐是爲什麼,他氣的直指唐悅,而後者雲淡風輕喝着自己的茶,根本不在意他的怒氣。
“你你你!!”他一頓瞎比劃之後,反而定下神來,冷笑着威脅:
“圈裡的規矩你也知道,怎麼,這音頻流出去你覺得你還能有立足之地?”
唐悅一愣。
確實,娛樂圈的潛規則,多少年來都是被默認的灰色地帶,她捅了,就不知道這幾人之間的恩怨了,況且先如今這個對女性極其不友好的時代,她的損失絕對會比他大。
江幼源蔑然瞥他一眼:“提到圈裡的規矩,吳老闆拿幾個混混冒充知名企業領導,也壞了規矩吧?”
幾人明顯一哆嗦,齊刷刷看向吳建虎,後者也顯然沒想到能有這一茬,
“怎、怎麼,你空口說白話算什麼,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這幾個是假的?你少在這跟我裝大尾巴狼,找不出證據我立馬告你誹謗,我看看到底是你靠名氣吃飯還是我靠名氣吃飯。”
他提前找的都是網絡上鮮有資料的人物,這小子能有什麼的本事認識那幾位,證據?他能有個屁證據。
想到這,吳建虎理了理衣襟,昂首坐定,挑釁地看向江幼源。
江幼源也不跟他廢話,拿出手機打開通訊列表露給大家:“這是史畑史老闆的電話,我打個電話過去,不是這位接的怎麼辦?”
那史老闆瞬間慫了,耗子一樣躲到吳建虎身後。吳建虎仍然嘴硬道:
“你怎麼證明那就是史畑?說不定就是你小子拿來糊弄人的,追責你也跑不了。”
江幼源眯了眯眼,眸光閃過一絲凌冽,歪起腦袋勾起眼眸,擺出純良的笑:
“證明的方法多了,這會史老闆應該還沒下班,咱麼是直接去呢,還是把他叫過來看看這位‘史老闆’呢?當然,一個史老闆您不會放在心上,但要是諸位的真身都現身了,您該怎麼收場呢?”
唐悅與江幼源相視一笑,接道:
“啊,不過是幾十億的生意而已,不過是信用問題而已,吳老闆家財萬貫,肯定不在乎這點小錢吧?”
用最無辜的表情,說着最駭人的話,兩人配合天衣無縫。
“哼,我不與你計較,咱們走。”
吳建虎見形勢不對,立馬招呼那些男人想撤。
唐悅張開胳膊攔住他們,剩下一點出口也被江幼源伸手擋住了。
幾人想硬衝出去,江幼源直接緊緊攥住了她的手,兩人堵成人牆。
唐悅:“先別急着走啊。”
唐悅:“到底是誰想搞我,您留點提示唄。”
明明是求人的話,從唐悅嘴裡出來有些威脅的意味。
吳建虎氣急敗壞又無奈,頓了半晌扔下句“你還是當心你身邊的人吧”就匆匆帶人從另一側溜了。
身邊的人?唐悅看了一眼兩人仍然緊緊握住的雙手,又看看那張人畜無害的清雋俊臉。後者甩手,收了表情,不耐煩地擡眼看着她緊握着自己的手。
唐悅立馬撒手,勾起嘴角,放鬆面部神經,露出標準笑容。
唐悅:“謝謝你。”
江幼源:“......該下班了。”
唐悅收了笑,坐在椅子上雙手托住下巴,問:
“直接下班?不好吧。這投資的事該怎麼處理?幕後的人能請得動吳建虎,還敢找這麼多人冒充名流,來頭肯定不小,節目可能也有他的人。”
江幼源:“節目組我來處理。至於投資,我剛聯繫了新的投資人,只是......”
他抱着手臂站在原地,腕骨處薄薄的肌膚遮不住隆起的筋骨。
不遮不斂的眉目釋放出天然的淡然疏離,身形高大單薄,有着月射寒江的氣勢。
唐悅眼巴巴望着他:“只是,只是什麼?”
江幼源:“只是沒有人做賠本生意,你有多大把握穩賺不賠?”
唐悅:“有你在,還能賠嗎?”
江幼源:“那你呢?”
一句話把唐悅噎死。
她有點想笑,笑自己活得太沒用,明明想要自立,卻總是第一時間依賴別人。
“《心動》作爲跟風者與《風7》、《戀5》競爭,有多大勝算?從前幾對cp女方多爲話題女王,爭議很大,收益也很大,但演藝事業或多或少受到影響,紛紛轉型。怎麼說,這檔節目都是楚惠子更合適吧。你演技不錯,大概不會放棄演藝事業,不考慮換檔節目?”
江幼源不知何時走到窗前,揹着光,只留給了她一個修長挺拔的背影。
他音調平穩低沉,彷彿只是在講述一個毫不相關的故事。
唐悅沉默,她曾一再退讓,生命也未有厚遇。
“退出是不可能的。”她頓了一下:
“那個,我能見見你說的投資人麼?”
江幼源:“......嗯。”
前途未知,好在她還有一腔孤勇。
江幼源轉過身來。
唐悅知道他在漸漸接受自己,回以微笑,自己倒了酒一飲而盡,臉頰漸漸泛紅。
“底層藝人的境遇弟弟大概不清楚吧,勸我換節目等於勸我失業。沒劇本,臨時被換掉,戲份被一刀切光,出席個活動被當背景板,連粉絲都要陪我捱罵......我以前活的真傻。”
唐悅突然想起以前的事,知道不該說,又忍不住訴說。
一人呢喃一人傾聽,本該是件美好的事——如果唐悅沒有醉的話。
眼前漸漸出現好幾個江幼源,她揮揮手試圖驅散那幾個影子,重心不穩撲在桌子上,一張小臉正好懟在盤子上。
“啊,小乖乖真白淨,姐姐親親你。”
江幼源回頭,那女人正在表演吻盤子。嘟着嘴,蜻蜓點水一般親一下,一下,再一下。
“啵兒~”
“啵兒~”
“啵兒~”
她晃着腦袋對盤子認真道:
“這、這這十幾年真是白混了,居然跟你一個小屁孩束苦(訴苦)。給姐姐意正(立正),聽見沒?不許晃!”
她晃晃悠悠眼見着就要摔下來,江幼源頓下想走的腳步,不情不願回身去扶,還沒近身就聽“哇”一聲,她吐了。
江幼源看到自己白鞋上星星點點的污漬,舔了舔自己的後槽牙,強忍着把人扶正。
頂着一張臭臉,近身之後就揪着她的臉往外扯。白麪團一樣的臉頰被扯到兩側,她也不喊疼,反而傻傻笑了起來,生生露出上下16顆整齊白牙。
“真誠多了。”
江幼源冷着臉感嘆。
“嘔!”
唐悅張嘴又要吐,他趕緊把人抱到洗手間。
她站不穩,吐出來的東西也亂灑。
江幼源忍不住爆粗口,可看到唐悅吐得膽汁都快出來了,痛苦得小臉皺皺巴巴,五官都快擠到一起了,眼淚紅了一圈,眼淚也如斷線風箏,整個人跟只受驚的的兔子一般可憐,到嘴的髒話就變成了“小心點”、“別亂動”、“......警告你,乖一點”。
他手忙腳亂遞水擦淚,後來唐悅站不住,全程靠他抱着扒着洗手池吐。
如果唐悅的斷片能持續到第二天,或許場面不會變的更尷尬。
“對、不起。”
吐着吐着清醒過來的唐悅看着滿地狼藉和沾滿污漬的彼此,一個手鬆腿軟,啪嘰從江幼源身上掉下來,跪坐在地上,頭幾乎低到了地上。
回憶起剛纔發生的事故,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
“送她回家。”
江幼源說完這句話,砰的一聲甩上車門,揚長而去。
感受到他周遭的低氣壓,唐悅全程低着腦袋不敢擡頭看他,說個謝謝舌頭都打結了半天。
等他走遠了,她纔回望那個黑色的身影。
剛剛他把外套給了自己,此刻的背影顯得有些單薄,在夏日的晚風裡,昏黃的燈光映着他,搖搖曳曳,在空曠的街道上向盡頭走去。
她想了一下,還是打開與江幼源的微信對話框。
-今天真的太不好意思了。弄髒的衣服鞋子,麻煩你明天帶到拍攝現場,我來清洗吧
剛發出便有了回信。
-明天錄製暫停
-上午9:30,抱海公司7樓會議室,不要遲到
唐悅回憶剛纔的對話,猜測要見的應該是投資人。
-那衣服呢?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直到唐悅回到家洗漱好準備睡覺前,他都沒有再回復。
————
“江幼源,是你嗎?”
林松上下打量眼前人好幾遍,依舊目瞪口呆。
“不然?”
江幼源不耐煩地答道,自顧自拉開車門上車,見林松還跟石化了似的不動,招招手示意他開車。
林松忙不迭上車:
“不是,我做你經紀人也五六年了吧,什麼時候見咱們潔癖江少爺狼狽成這樣過?哈哈哈哈奇觀啊奇觀。你別動我給你拍張照。”
“開你的車。”
江幼源一個眼刀飛過去,林松心有不甘也沒辦法,乖乖開車了。
林松:“你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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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幼源:“沒。”
林松:“劇組那位??”
江幼源:“嗯。”
林松大嘴一撇,哀怨道:
“嘖,想當年我喝醉的時候你連扶都不扶我一下,硬生生讓我在外面睡了一宿,好傢伙,第二天我就重感冒了,連夏威夷都沒去成。”
江幼源眼皮子都沒擡一下:“是你非要跟哈士奇拜把子,一起睡大街,拉都拉不走。”
“哎,算了算了不提那事,”林松心虛擺手,
“這姑娘也是可憐,復出之路不好走啊。”
江幼源皺眉:“你知道今天的事?”
“啊我、我這具體的也不太清楚。據說上面有大人物想搞她。”
林松從用餘光瞟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江幼源,匆忙道:
“你救不了她,現在你自身難保,這事已經驚動慄總了,他專程飛回來了,你還是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跟她解釋這檔綜藝吧。”
“嗯。”
江幼源揉着眉心,懶懶答道。
他看向車窗外,兩側鱗次櫛比的大廈飛速倒退,路燈霓虹燈映在車內,迷離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