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外天氣沉悶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靠着廊柱愣神思緒又盪到了六年前初見時的場景。
那日桂香四溢,長月成燈。他一身玉色錦袍站在那裡。
那樣風華萬千的他,那般淺雅無雙的他與我不過是個不切實際的夢。
最後的最後本侯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了府上。
本侯四仰八叉癱在牀上,腦袋一片凌亂。
二老聽聞我回了府趕大集般一個個過來探望,我敷衍了幾句打發他們走了。
本侯繼續癱在牀上。
因着舟車勞頓躺着不多時本侯睡了過去。
也不知是個什麼時辰本侯醒了。
睡多了有些渴我起身去倒茶,空的。
透過窗,月亮相當明亮有些刺眼。本侯瞅着月亮愣了半天還是默默低了頭往外走。
遍尋小書不見本侯索性徑直去了錦繡亭。
侯府中涼亭頗多,錦繡亭是個不一樣的。
錦繡亭是本侯專門修了用來賞花的,不是因爲旁的涼亭賞不了花,只是錦繡亭中賞花位置極佳。只要往那裡一坐,整個後院盡收眼底。
當然今日本侯想去錦繡亭還有個緣由。
錦繡亭旁,一口古井中本侯放了幾罈好酒,若是本侯記得不錯當時藏的是桂花釀。
二老素來崇尚節儉,他們回來後府上的燈就沒有徹夜長明過。除卻走廊旁三三兩兩的燈籠院子裡漆黑一片。
摸着黑進了錦繡亭本侯忽地沒了喝酒的興致。不是我不想,夜裡這麼黑本侯實在看不出水井在何處。
遠處琴聲悠揚似春風,笛聲清冽如山泉,琴瑟和鳴歲月靜好的意境。
湊着月光往懷中掏了掏拿出個散着清光的物件。
這顆綠松石是他送的。
他送此物給本侯時我心中是那波濤洶涌的海浪,如今握在手中是難言的淒涼。
對於他本侯很難放下。
“國舅手中拿的是什麼?”
毫無預兆的聲音蕩在夜裡有些滲人。
手一抖綠松石掉在了地上本侯顧不得其他趕忙彎腰去撿,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了過來,手中是那顆綠松石。
“國舅如此寶貝這顆……”允懷聲音頓了頓似在確認石頭的出處,“國舅如此寶貝這顆綠松石本宮多嘴問一句是何人所送?”
衣料摩擦的聲音斷斷續續允懷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錦繡亭好則好就是有些背光,方纔允懷坐在背光處本侯竟無從察覺。
月色輕柔打在允懷臉上,他整個人清清冷冷。
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我不好意思笑了笑:“微臣見過殿下。”
小書左手提着個燈籠右手拎着個食盒跑了過來。
瞧我站在允懷邊上那張包子臉晃了晃不知該看向哪裡。
衝着小書佯裝生氣:“小書,太子殿下來了爲何你去通傳?”
小書無辜眨着眼小聲嘀咕:“小的通傳了。”
我一聽不高興了,忘了通傳實話實說便好爲何還要撒謊?
本侯板着張臉低斥:“胡說!本侯一直在房內怎的沒有聽到?”
小書的臉皺成了橘子皮:“小人敲了好長時間沒人回答,小的以爲侯爺不在房中。”
是我睡覺沒聽到?
“太子殿下說有事要同侯爺單獨講不想驚擾到老爺夫人。小的尋侯爺不着又怕怠慢了太子殿下就去拿了些吃食過來。”小書還在解釋生怕本侯錯怪了他。
“這麼說侯爺一直在房中睡覺?”
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身我白着一張老臉想哭:“殿下,微臣那個……”
支吾了半天終究是沒有繼續下去。
本侯確實是睡着了,再解釋也解釋不出一朵花兒來。
“無妨,國舅爲國操勞多日身子乏累也在情理之中。”
有那麼一瞬間本侯覺得允懷不是他了,體恤臣子這種事一向不是他的作風。
我慶幸望了允懷一眼又重重剜了小書一眼示意他把食盒放下。
小書利索把食盒裡的小菜擺在桌上悄聲退下。
本侯給允懷倒了杯清酒雙手奉上:“這是府中自己釀的桂花釀,殿下嚐嚐。”
允懷滿意點點頭並沒有喝,他把玩着手中的酒盞轉了幾圈似是無意提了提:“國舅可知京城哪家最愛收藏奇石美玉?”
我有些怔愣傻呼呼接了句:“哪家?”
他放下酒盞目光直直射了過來:“丞相府簡家。”
強撐着臉上的表情沒有垮掉,本侯笑了笑。
其實本侯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笑,大約是嚇的。
雖被嚇到本侯還是保持着淡定淺笑的模樣,這一切完全歸功於老父親的諄諄教導。
老父親說過一個人再害怕都要裝鎮定,裝得越像活得越長久。
事實證明老父親說的話是真理,只是那時老父親說這話時還未見過允懷。
允懷不置可否看了我一會兒重新拿起酒盞飲了口:“這酒好是好,只可惜今日飲酒時辰不對。這就同人一樣,錯誤的人在錯誤的時間攪在一處總是不對。”
這是在說本侯和簡雲軒?
我連連點頭應是,再也不敢多言。
他轉了轉酒盞仰頭一飲而盡起身要走:“侯爺明日還要早起本宮就不打擾了。”
“左右明日也無要事殿下不如再坐坐?”
自是希望允懷快些走可這面子上的事還是要做做樣子的。
允懷擡頭撫額笑了,本侯卻想哭。
“瞧本宮這記性顯些忘了告訴國舅,明日國舅早些起身同本宮去見一個人。”
本侯錯了,允懷還是那個允懷。體恤臣子這種事他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