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縱這個時候卻是一手拿着卷子,另外一邊不停地用手指點着題目上的那幾個字,似乎是想要把這張卷子直接捅爛。只是和手指上的力道相比,譚縱的語氣更顯得憤怒,幾乎是用咆哮的方式把這幾個字說出口:“改良火藥!你覺得我一個只是讀了幾本書的舉子能會這玩意?你當我是江湖上代代相傳的情報販子百曉通啊!”
譚縱一邊不斷靠着爆發式的肢體語言宣泄着怒火,一邊又不斷地用各種碎語來掩蓋心裡的心虛,這種八婆似的說話方式能讓他獲得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即便這種安全感只是暫時的。
譚縱不得不承認,曹喬木現在臉上的這種玩味笑容讓他感覺一陣陣的心悸。對於這個曾經壓過他一頭的人物——雖然是非常規手段,但正是因爲手段的非常規,才更讓譚縱有着一種下意識的懼怕!譚縱總是擔心眼前這個無孔不入的監察府會發現他穿越者的身份。
實際上,就連譚縱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有這麼一個奇怪的想法,但是這種擔心卻一直存在於他的心裡。雖然在平時他很好的隱藏了這種擔心,但不知道爲什麼,當他面對曹喬木的時候,這種擔心和害怕就會毫無理由的冒出來。
曹喬木這種玩味的表情,就像是一條盤身以待、正準備全力出擊的毒蛇最致命的凝視,每每都讓他渾身不自在,直欲轉身就逃。
“你真不知道?”曹喬木忽然又問了一句。
“不知道!”譚縱梗着脖子,貌似強硬地說道。
實際上,在回答完曹喬木的話後,譚縱心裡更覺得虛了許多。畢竟後世只要是讀過書的人,基本都能清楚所謂的“一硫二硝三木炭”的黑火藥配方。如今梗着脖子硬要說不知道,這對於譚縱來說,又怎麼會不讓他覺得心虛。
原本撒個小謊,對於一個成熟的在社會上打滾了許多年的,特別是在政府機關工作了許多年的公務員來說根本不存在任何的問題。但是還是那個關鍵,在面對曹喬木的時候,譚縱總是毫無底氣,只會心虛。
“哦,不知道。”曹喬木似乎是相信了譚縱的話,點了點頭,就轉過身去了,這件事似乎也算是揭過了。只是不等譚縱鬆一口氣,曹喬木忽地又轉過頭來道:“這題目應當是玉昭那丫頭提的,你要是一個字不寫,那我這個推薦人可就要倒大黴了。這樣,你就寫一硫二硝三木炭就行。雖然這黑火藥方子還是咱們大順朝剛開國那會兒用的,但寫了總比不寫好。”
說罷,曹喬木卻是又把硝、硫兩個字與譚縱說了,似乎是怕譚縱不知道如何寫一般。那細緻的模樣,倒跟教學生識字的先生一個樣子。
而譚縱卻是連忙坐下來,一邊唯唯諾諾地應了,一邊膽顫心驚地把這幾個字寫在了卷子上。曹喬木這一句看似隨意的話卻是如同一道打在了心頭上的霹靂,直把他轟的頭腦發暈。
那個七字配方也就算了,畢竟這玩意本身就是古代發明的一種,曹喬木作爲監察府的大頭目之一,知道也不奇怪。關鍵是黑火藥這個名詞,這卻是後世的專利,乃是專門爲了區別後來火力驚人的黃火藥而來。
可是,這麼個在二十世紀纔出現的名次,怎麼會在這大順朝出現的?
譚縱想不清楚這裡面的細節,他也不敢去想。畢竟這大順朝很多地方都有後世的影子,只是在科技水平上一直受限於工業水平上不去。據譚縱所知,目前大順朝也僅僅只是開始有初步的水利機械而已,離“電氣化”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帶着這樣一種雜念,譚縱開始完成第一份試卷。雜念的存在讓譚縱心緒不寧的很,好在這一次曹喬木並沒有進行時間限制,而是放任譚縱去做。等譚縱提心吊膽的做完第一份試卷,日頭都開始陰了下來,顯然這時間已經過去了許多。
又小心翼翼地完成了第二份試卷的第一題,譚縱看着第二題題目下面的七個字覺得有些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曹喬木前面說過,這應該是那位玉昭公主出的題目。而譚縱如果想要踏出他預想中的這一步的話,依照曹喬木的原話,那就必須要讓玉昭公主自己本身滿意。而很顯然,這兩道題目就是玉昭公主的考題。
只是,堂堂一個公主,雖然傳聞她在工部擔任客卿一職,但也不至於是在研究火藥這種要人命的東西吧?
譚縱想着這些,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就冒出了一個景象:一個看不清楚長相的女子,身穿華麗宮裝,面前卻是擺着一大堆的瓶瓶罐罐,邊上一個用無數玻璃儀器組裝起來的實驗儀器裡面,紫黑色的液體在火焰的灼燒下不斷地沸騰,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譚縱正想到恐怖處,冷不防忽然有東西從天而降,直接就砸在譚縱的試卷上,把譚縱從噩夢裡拉了回來。
“這是什麼?”大聲喘了幾口氣,譚縱驚魂未定的看着試卷上的小冊子,擡頭問正慢騰騰走過來的曹喬木道。
小冊子不大,也就比巴掌大一點,而且封面樸實無華的很,沒有陰陽碑刻,也沒有繁複的花紋,只在最上面從左到右地印了三個字:異人錄。
曹喬木這時候卻是走了過來,然後一屁股坐到譚縱對面,很是隨意道:“翻開來看看。”
譚縱擡頭看了曹喬木一眼,又掃了桌子上的《異人錄》一眼。不知道怎麼的,譚縱下意識地就覺得這本看起來很普通的東西會很燙手,一旦沾上怕是就得燙下一層皮來。特別是“異人”這兩個字,譚縱每看一眼,就覺得一陣的膽顫心驚。
“怎麼,不敢翻?”曹喬木這個時候卻是面無表情了,而且是一副正襟危坐地模樣。
見譚縱仍然不敢動手,曹喬木卻是將《異人錄》拿起來,自顧自地翻開第一頁,隨後正色道:“你既然不敢看,那便由我念給你聽。”
說罷,曹喬木卻是開始一字一頓道:“蔣先雲,別號巫山,民國人士,原籍湖南新田縣大坪塘鄉。其人1921年經毛*澤東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注1),1924年入學黃埔軍校第一期,1927年歿於北伐。黃埔就學期間,與賀衷寒、陳賡並稱黃埔三傑,曾臨時就職民國革命人士孫中山守衛營營長。後現身於隋末……”
曹喬木後面的話譚縱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因爲只是前面的那些信息就已經足夠讓他完全陷入癱瘓之中。
在大概半個月前,他也曾在家中妻妾的嘴中聽說過蔣先雲這個名字,只不過是作爲大順朝太祖皇帝的化名出現,他當時也未在意,只以爲是同名而已。可是當曹喬木一本正經地把蔣先雲的別號、祖籍甚至年代、經歷都說出來的時候,譚縱卻是徹徹底底地懵了。
“停,別說了,別說了!”譚縱幾乎是用吼的聲音說出來的,聲音之大足以讓整個客棧的人都能聽到。外面一直負責守衛的陳揚等人聞言都是忍不住一怔,似陳揚、嚴謹這些與譚縱親近的侍衛幾乎是下意識就想往後院走。只是剛一動步子,卻又想起來中午曹喬木剛來時的吩咐:無論後院發生什麼情況,除非是他叫人,否則一概不許進去。
如果僅僅只是曹喬木的話,這些侍衛還無所謂。只是曹喬木說話時還拿出了趙雲安的親筆*,其後又附了侍衛營副統領鍾誠的親筆簽名,這些侍衛即便心裡有所猶豫與懷疑,卻也不得不遵守——譚縱原本就是靠趙雲安發跡,既然連趙雲安都寫了*,這些侍衛自然不能再說什麼。
此時後院經過譚縱的這一番嘶吼,卻是極爲突兀地轉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曹喬木已經將《異人錄》放下,面對譚縱情緒的極大爆發,曹喬木雙眼猶如深山幽谷中的湖水,竟是平靜的不可思議。而譚縱卻是不停地喘着粗氣,赤紅的雙眼只是死盯着桌上這本只是翻開了一頁的《異人錄》。
“你不是唯一一個。”曹喬木開口打破了後院的沉寂,略顯渾厚的嗓音讓人停了不自覺地就會安下心來,即便是情緒激動如譚縱,在這個時候也被曹喬木的聲音感染地漸漸平靜了下來。
曹喬木站起來,雙手鄭而重之地將《異人錄》輕輕合上,再放到譚縱的手上,沉聲道:“大順朝立國四百餘年,包括太祖皇帝在內,有證可查的穿越異人共有一百一十五位,而你是第一百一十六位。所以說你譚縱不是咱們大順朝的第一個,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抱歉,昨日有事沒更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