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外面許久,本想着再回去繡一點,只是始終靜不下來,索性就只是坐在外面,動也不動的看着斜陽落盡,暗夜來臨。
阿晗來的時候,我早已坐在外面許久,幾個宮人被我遣回去睡了,我自己黑咕隆咚的,也未點蠟燭,只有廊下的燈籠的亮光。
阿晗看着我坐在外面,問道:“怎麼一個人?”說着看了看四周,薄怒道,“這些奴才是怎麼伺候的?”
我淡淡道:“都是我攆走的。”
阿晗覺得我有點不對勁,便坐在我旁邊問道:“這是怎麼了?”
我深深的嘆道:“就是有些感嘆而已。”
阿晗輕輕問我:“可是五哥來了的緣由?說了什麼?”
我看着阿晗,道:“說他在榮華富貴與畢生最愛之間,選擇了榮華富貴。”
阿晗愣了愣,揉了揉我的頭髮,笑道:“又是憂人之憂了?好了,你禁不得這麼鬧騰,快回去吧。”
我本來想問阿晗在江山與我之間的選擇的,只是思索良久,這個選擇不成立。何況,我突然想起來以前那種同學之間說情侶問的問題,如果我和你媽同時掉進水裡的問題,實在是太過無理由了,便不問了,自顧自的悄悄的笑了笑。
阿晗拉着我進殿裡,看着我笑了,問道:“這是笑什麼?這麼開心?”
我笑了:“笑我自己,爲賦新詞強說愁。”
阿晗明白了,便也笑我道:“你倒是隻管別人家的雞毛蒜皮,還不如多費些心在自己身上。”
我疑惑的看着阿晗,他笑了笑,在夜燈下益發不染世俗的樣子:“我今兒問過太醫了,說你的身子好轉許多了,再過段時間就可以不用吃藥了。”
我驚喜道:“真的?這段時日裡吃的舌頭都發麻了,可算是熬出頭了,終於要解脫了。”
阿晗隔着跳躍的燭火看着我笑了,問:“過些日子好了,皇貴妃可是要真的做皇貴妃了呢。”
我有些不理解,皺着眉頭莫名其妙的看着阿晗,阿晗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看着我戲謔道:“以身相許。”
我猛地懂了,尷尬的坐在那裡,阿晗看着我如泥塑一般,便撐不住笑了,只是站起來,走到我身邊道:“晞兒,真是不像你,平時的伶牙俐齒,張牙舞爪哪裡去了?”
我撇撇嘴,不說話,阿晗卻看到了窗邊放着的繃框,便走了過去,我一看,連忙搶先一步,擋在他面前道:“你要過去幹嘛?”
他笑道:“我就看看是什麼,有些好奇。”
我把他推到一邊道:“沒什麼,沒什麼。”
阿晗轉過來,眉眼都是笑意道:“你越是這樣說,我倒是真的越好奇了。”
我索性死死擋在窗前道:“好奇也不給你看!”
阿晗看着我執着的擋在那,便嘟着嘴,軟語道:“晞兒,就看一眼,好不好?”
我白了他一眼,果斷道:“不行!還有……”我看着阿晗一副精緻的面容,說道,“以後別這樣,我會嫉妒的。”
阿晗有些好笑問道:“嫉妒什麼?”
我不高興道:“總讓我感覺你對其他人也這樣,所以嫉妒。”
阿晗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只是還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便也嚇唬我道:“朕要看,你身爲妃子還要阻攔?”
我軟硬不吃的說道:“呵!你威脅我?”
阿晗挑着眉毛道:“嗯?還不給朕讓開?”
我淡淡道:“偏不!本來還考慮要不要給你看看的,誰知道你竟然敢嚇唬我!這回絕對不給你看!”
阿晗有些頭疼的看着我,最終笑道:“好,不看了,你看你,像只護食的貓似的!”
我嘟嘟囔囔的頂撞道:“你見過還有貓護食的啊?”
阿晗哭笑不得道:“晞兒!你還真是……唉……”
我還是擋在那,道:“你回去吧,我要就寢了。”
阿晗氣笑了,搖搖頭:“知道了,你就站在那吧!”說着便笑着出去了。
我隔着窗子喊道:“臣妾恭送皇上!”說完呼出了一口氣,連忙把繡線什麼的塞到隱蔽處。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是早早的坐在窗前繡荷包,因爲對自己的繡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實在是難以滿意,幾次拆了又繡,只是拆的次數多了,便會在繡緞上面留下些許針眼兒,只能又換了繡緞。
直到日上三竿,我直直的坐在那裡實在是繡了許久,直到脖子都僵直了。
玉宇一進來便看到了我,向我手中的繃框上看了看,笑道:“姑娘進益了許多,已經很好了。”
我美滋滋的繼續繡着,香兒隔着窗子看了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姑娘,你這真是要贈與皇上的嗎?”
我認真點點頭道:“怎麼?哪裡不對嗎?”
香兒實在是忍不住笑道:“還好,還好。”
我皺着眉道:“哎,你要有什麼說什麼啊!要是送出去的時候被嘲笑才丟人呢。”
琳兒也在窗外湊過來,看了看道:“姑娘,你既選了雙面繡,就得繡出正反兩面圖像,輪廓完全一樣,你這裡輪廓不大仔細,背面還有些亂。”
我聽聞,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嘆道:“確實是這樣,唉……”我掂量着繡緞,道,“我從早上已經拆了多次,又換了幾次繡緞了,真的是困難呢。”
香兒笑道:“姑娘,你慢慢來,彆着急,慢工出細活嘛。”
我點點頭,自己又默默地開始拆線,玉宇笑着搖搖頭出去了。
繡了一日,雖是累的很,但幸好是手熟了些,繡起來也精緻一點了,直到晚上,又把白日裡繡的拆了,索性第二日再重新繡了。
晚上做夢都是關於繡荷包的,第二天一早我都覺得自己魔怔了,隨便洗漱洗漱,吃過早膳便又坐在那裡重新繡。
繡到晌午,烈日炎炎,庭院裡的芭蕉葉子都是焦乾的了,妙舞進來把冰供在了屋裡,問我道:“姑娘,你不歇晌嗎?天兒這麼熱,你倒是先歇歇吧,若是中暑了,倒得不償失了。”
我搖搖頭道:“沒事的,你去吧,屋裡有冰,沒事的。”
妙舞坐在我身邊看了許久,便出去了,我還是坐在那裡動也不動的繡。
不多時,玉宇進來道:“姑娘,有人來訪。”
我頭也未擡道:“天兒怪熱的,就回絕了吧,我也沒心思接見呢。”
玉宇道:“是五爺那裡來的姑娘。”
我一怔,想到是伏月,便放下針線問道:“快請進來。”
玉宇道:“那位姑娘說在外候着姑娘。”
我笑着出去道:“那我出去吧。”
出了宮門,我便看到了伏月站在外面的陰涼地看着宮門,看到我出來了,便微微笑了笑。
我走過去,笑道:“沒成想是你來了,我還打算謝客來着呢!”
伏月靜靜的笑了,道:“我來看看你,也順便道個別。”
我想起了齊悅說的,便勉強笑笑:“你一定要走嗎?其實……留下來不是也可以的嗎?”
伏月靜靜的笑道:“若我可以置全族人不顧,就能心安理得的留在這裡了,只是我不能,”說着看着我,問道,“初晞,若是你,你選哪個?”
我定了定,沒說話,伏月悽然笑了:“看吧,你若是如此靜默的話,就證明你和我的選擇一樣,”她看着我道,“初晞,我沒有多偉大,也不是有那樣的犧牲意願,那只是我的責任,我的命,今世只能是如此了。”
我亦是嘆了嘆,而後笑道:“快離別,怎麼老是如此悽悽慘慘的,我帶你去賞花吧,這會兒是盛夏,御花園可是繁花錦簇。”
伏月本勉強着,這會兒笑了笑,道:“還說什麼繁花錦簇呢!我倒想清清靜靜的賞個花。”
我問道:“去賞荷怎麼樣?湖邊是綠柳成蔭,也有乘涼的地方。”
伏月點點頭,笑着隨我去賞荷。
荷花果然是亭亭玉立的立在水中,在酷暑天氣裡,卻水嫩欲滴,看的人也清涼了許多。
伏月卻坐在了綠蔭下,只是靜靜的看着這喧鬧的盛放,也不言語。我坐在她身邊,也靜默的不說話。
許久,伏月笑了:“早知道,我就不該來中原,從來沒擁有過總比得到卻失去了的好。”
我答道:“只是人生一世,若是連這都沒有經歷過,豈不是更冤屈了?”
伏月好久說道:“也是啊……”
我轉過去,看到伏月確是滿臉淚水,我反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伏月哭着哭着,最終是哭出聲音,她抓着我的手,悽楚道:“初晞,我的心也會痛,我也想留下來,我也想拋開全族自私一些,我何嘗不想?”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輕輕拍着伏月的背,輕聲道:“好了,好了,哭一哭,心裡順當些。”
伏月哭的傷心,直驚得荷花上的蜻蜓都簌簌飛走,柳枝上的的飛鳥也是聽不得,飛向了遠方。
臨走的時候,伏月眼睛還是紅紅的,只是勉強微笑着。
我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時候走,臨走之前可要來看我,不然就帶個信兒,我出去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