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笑了笑,又行禮退下了。
乳孃告了一聲罪,端着那一大腕豬腳花生湯去一邊吃去了。
雖然乳孃沒有當着主子的面吃,不過畢竟在一個屋裡,香味還是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
任瑤期偏了偏頭,從書中擡頭,往乳孃那邊看了一眼。
“湯里加了藥材?”等乳孃吃完了,碗盤撤了下去,任瑤期開口問道。
乳孃一愣,然後道:“是加了些催奶的藥材在裡面,不過府裡的廚娘手藝好,基本上吃不到藥味,表小姐鼻子真靈。”
任瑤音也驚訝地看了任瑤期一眼:“我也沒有聞到藥味。”
任瑤期笑了笑:“我之前病了許久,每日都要按三餐吃藥,所以對藥材的味道記憶深刻。”
這個解釋很合理,所以沒有人表示詫異。
任瑤期繼續低頭翻書,心裡卻總覺得有些奇怪。
這一下午平平靜靜的過去了,任瑤期卻是覺得這平靜的表象之下隱藏着看不見的暗潮洶涌。
任時佳酉時不到就回來了,一進屋就急匆匆地跑來看兒子,見兒子好端端地睡在搖籃裡頓時就安了心。
等她換了衣裳,淨了手臉有過來的時候,卻是看着搖籃裡的孩子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姑姑你怎麼了?”任瑤音也察覺出任時佳有些不對。
任時佳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也坐到炕上來:“我今日去雷家,看到雷家那孩子覺得實在可憐。”
任瑤期想起來在林家看到的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雷盼兒。
“她生下來沒多久娘就沒了,一直跟着曾祖母,現在連她曾祖母也去了,也不知道以後怎麼辦。今兒在雷家,她跑過來問我曾祖母去了哪裡。我當時眼睛就紅了。”任時佳作爲一位母親,對別人的孩子也有一副慈母心腸。
丫鬟在一邊安慰道:“太太也不要太難過,雷家大爺總會再娶妻的,到時候有人管了。”
任時佳搖了搖頭:“雷家家主要守孝。娶妻怕是還要緩緩。而且就算是有了新婦進門,畢竟不是自己肚子裡出來的,終究還是隔了一層。萬一遇上個厲害的,那就更”
任時佳頓了頓。又看向搖籃裡的兒子:“所以就算是爲了孩子,我也要健健康康的,沒孃的孩子不容易。”
任瑤期和任瑤音對視一眼,不知道怎麼安慰多愁善感起來的姑姑。
好在這時候林岑醒了過來。又到了吃奶的時候。任時佳手忙腳亂地去抱兒子,瞬間忘了之前的憂心忡忡。
奶孃接過孩子,解開衣釦給孩子餵奶。
又說了一會兒話。任瑤期和任瑤音起身告辭。任時佳回來了,她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出門之前任瑤期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乳孃喂完了孩子,一邊合攏衣襟一邊以手掩嘴精神不濟地打了一個哈欠。
走出了門,還能聽到屋裡傳來任時佳高高興興哄孩子的聲音的時候,任瑤期的腳步不由得又頓住了。
原本與她並排走的任瑤音回頭看了她一眼:“五妹妹?”
任瑤期想了想:“後日我要去一趟外祖家,想起來還有些事情要與姑姑商量。四姐姐先回去吧。”
任瑤音點了點頭,徑自走了。
任瑤期轉身回屋。
見任瑤期去而復返,任時佳有些驚訝:“期兒?還有事?”
任瑤期想了想,還是點頭道:“嗯,我想與姑姑商量一些事情。”
任時佳看了一眼喝飽吃足正在打哈欠的兒子,笑着拍了拍炕讓任瑤期過去坐:“好啊,你們先退下。”
任時佳見任瑤期的神情,以爲她有什麼事情想要請自己幫忙或者遇到了什麼問題,便將丫鬟婆子以及孩子的奶孃都先遣了下去,只留一個心腹丫鬟在一邊抱着孩子。
“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任時佳笑容誠摯,看着任瑤期目光溫暖。
任瑤期先隨意與任時佳說了些明後日出門的人員安排以及讓她幫自己斟酌一下去外祖家準備的禮物合適不合適。
任時佳都一一答了。
直到最後任瑤期道:“姑姑,還有一件事。”
任時佳點了點頭,耐心地等她說。
任瑤期卻有些猶豫,其實她也僅僅是覺得有些不對所以有些懷疑,並不能肯定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依據,可是對於一個不能自保的孩子而言,一個小小的疏忽就可能會致命。
任時佳對這個兒子的重視任瑤期看在眼裡。而且任時佳與任家人不同,她是一位心思單純心地善良的人。任瑤期即便是不喜歡任家大部分人,憎惡自己的祖父祖母,她也不會遷怒無辜的人。
“乳孃說岑哥兒晚上也很乖巧,從來不會半夜驚醒。”
任時佳一愣,似是沒想到任瑤期是要與她說兒子的問題,不過她現在最喜歡的就是與人談論孩子,聞言點頭,看着孩子的目光滿是愛憐:“剛生下來的時候也吵,不過最近倒是越來越乖巧了,總是能一覺睡到天亮。”
任瑤期不由得皺了皺眉:“這麼大的孩子都這麼愛睡嗎?”
任時佳想了想,有些不確定起來:“說起來,好像別人家的孩子沒他這麼能睡。不過聽說孩子睡覺是因爲要長身體。”
任瑤期點了點頭,沉吟道:“我以前聽我家嬤嬤說餵奶之人所用的食物會影響乳汁,進而影響到孩子。會不會是乳孃吃的食物裡有讓人犯困的東西在?”
任時佳愣了愣,然後直覺地否認:“這不可能吧?乳孃每日吃的食譜都是我規定的,那些東西都是按着方子來的,而那方子是娘抄給我的”
說到這裡任時佳又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不由得住了口,任老太太給她的方子沒有問題可是不代表乳孃進口的食物沒有問題。若是有人在乳孃的吃食中動手腳呢?
想到這裡任時佳的臉色有些發白,立即起身過去看丫鬟手中抱着的孩子。林岑剛吃完了奶又睡着了,呼吸平穩睡相十分乖巧。
“他今日睡了多久?”任時佳有些急。
那丫鬟是今日留下來照看孩子的大丫鬟春蘭,聞言道:“一直在睡,除就是中途因爲尿牀醒來了一次。”丫鬟這時候也有些害怕,聲音都有些抖。
任時佳連忙將孩子抱起來,小聲喚他:“岑哥兒?岑哥兒?”聲音也漸漸大了,可是孩子依舊睡得不管不顧。
任瑤期忙走過去:“姑姑,您別急。這只是猜測,您別自己亂了陣腳。”
任時佳卻是嚇得眼睛都紅了,正在這時候簾子一掀,有人走了進來。
任時佳擡眼一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立即抱着兒子走了過去:“相公,你看看兒子,他怎麼總是睡覺,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林琨接過孩子,然後往任瑤期這裡看了一眼,安慰手足無措的妻子:“別擔心,我會查清楚的。孩子他…不會有事的。”
任瑤期卻是因爲林琨看過來那一眼皺了皺眉,對於這個姑父她是戒備的。林琨藏得太深,且有時候爲達目的有些不擇手段。
而且看他這反應,或許之前已經聽到了她與任時佳說的話。
任時佳在林琨的不停安慰下總算冷靜了下來,任瑤期看着她這模樣心中不由得嘆氣。
“期兒,你爲何覺得乳孃的飲食有問題?”林琨也不掩飾自己聽到了她們的話,按照任時佳對她的稱呼叫她。
任瑤期低頭道:“我之前見岑哥兒總是睡覺就問了一句,乳孃說孩子都嗜睡。後來又見乳孃吃的食物里加了些藥材,而乳孃的精神好像也不怎麼好,我就覺得有些奇怪。”
一旁站着的丫鬟也道:“表小姐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乳孃這幾日總有些睡不醒的樣子,我之前還懷疑她晚上偷偷跑去跟門房的婆子賭錢盯了她幾日,後來發現她每日都睡得很早不應該犯困的。”
任時佳也顧不得任瑤期這個晚輩在場,抱着孩子靠在林琨懷裡,抖着脣道:“快去請大夫,請大夫進府來瞧瞧。若是…若是真的有人下藥…都怪我,我防着人對孩子下手卻忘了防她們從奶孃這裡下手。”
林琨的臉色雖然也很不好看,任瑤期甚至看到他放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上面青筋畢露,不過他面上還是冷靜的。
“好了,相信我,不會有事的。都交給我,我會給你和孩子一個交代的。”林琨的聲音有些暗啞,當中的沉穩篤定讓任時佳又安穩了起來。
任瑤期知道自己該做的已經做了,沒必要再留在這裡,剩下的交給林琨這個做父親的就好。
“姑姑姑父,那我先回屋了。”任瑤期道。
林琨看了過來,放柔了表情道:“好,多謝你了,期兒。”
任時佳紅着眼睛道:“好孩子,你先回去吧。”
任瑤期抿了抿脣:“這些也只是猜測,若是猜錯了希望姑父姑母不要怪我。”任瑤期行禮退下了。
外面,雨已經徹底停了下來。任時佳的院子雖然大,但是頭頂上那四四方方的天空也依舊被束縛得逼仄而壓抑,與別處所有的內院裡的院子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