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夷和玄夷之爭,那是他們九夷自個兒的事,但陽夷族族長與大燕衛所互通,趁雙方族長不在之際,將人家給滅了,這就把皇帝給惹惱了。棉花糖 若問皇帝,想不想徹底收服九夷一地,將之歸入大燕領地,那肯定是想的,但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這不是給皇帝長臉,而是給皇帝丟臉了!而且,風夷族長的小孫子都進京幾日了,西南夷一地的邸報卻還沒送進京,這說明了什麼?
範安柏站在皇帝身後,和另一位中書舍人交換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暗地嘆氣,範安柏迅速在腦中搜索着掌理西南衛所的是那個指揮使?
之前因皇帝把那批銀器扣下,他回去後就去範太傅書房,把關於九夷的數據全翻出來看過一遍,因此不多時,他就想起來了,現在西南衛所的指揮使紀希行是老富陽侯舊屬的兒子,自小在楊家軍中長大,曾是富陽侯的親衛,因建功升上百戶後,便被派到南州衛所任職,後被調往西南衛所,只花了幾年的時間,就升上指揮使的位置。
而他的副手,他記得是老南靖伯兄長的舊屬,叫何家興,聽說他爹是護着老南靖伯兄長而死,老南靖伯待他視若親侄,不過老南靖伯過世後,何家興就離開莫家軍,他和南靖伯關係一般,倒是和莫七老爺形同莫逆。
何家興的妾室幾乎都是九夷女子,其中一個還是莫七老爺的寵妾的親戚……範安柏面容微沉,悄眼看向皇帝,他能查到的事,皇帝肯定早就知道了。
皇帝起身走到御書房懸掛着大燕全輿圖的牆面前,大燕全輿圖上。修長的手指落在西北,肅州城往北就是羌部,前羌部大王曾將羌部諸部收服,羌部的領地因此變大了,往中間略移動,這裡是大燕西方,這是一片叢山峻嶺。再往左去。就是西南方,九夷就在這個地方,不過九夷實際上有多大。沒有人知道。
以目前勢力最大的陽夷來說,他們雖與大燕往來,但他們有一大半的地方是禁止外人進入的,就像是何家興這種納了陽夷女子爲妾的人。去到陽夷族,也只能在他們許可的範圍內活動而已。一旦踏出那個範圍,後果自負。
陽夷族族人也不怕他們不聽話,因爲,那些不許外人進入的地區。都有着瘴氣這種天然的屏障。
所以皇帝並不怎麼相信,風夷族那幾個人的話,陽夷族有瘴氣這種東西在。風夷和玄夷一定也有,聽說每一個部族有各自的避毒丹。他們的孩子一出生,就由巫師和長老祈福喂下避毒丹,避毒丹的配方是每族的巫師代代相傳,只有口述沒有文字記載。
聽說每一族領地內的瘴氣各有不同,陽夷族的人去了風夷族的領地,未必就能進風夷禁地,反之亦然,因此西南衛所的人一直以來都不敢輕舉妄動,這回爲何會如此貿然行事?
皇帝不相信,風夷、玄夷兩族真被滅族,衛所的人攻上去的時候,他們只需躲進禁地去,衛所的兵斷不敢進去趕盡殺絕的。
“讓人去兵部催一催西南一地的邸報。”皇帝輕咳了下,轉頭交代下去。
兵部尚書匆忙前來回報,因爲西南一地大雨成災,邸報已經遲了十天,還沒送到京城。
“西南一地真有天災延誤了軍情,還是人禍所致?”
兵部尚書嚇的跪地,危顫顫的道,“回皇上,真是大兩成災,每年,每年西南一地的雨總是這樣的,不下就不下,這一下就是十天半個月,有時候這雨會連下整整一個月不止。”
兵部尚書暗地抹汗,幸虧來的時候多了個心眼,多問了一句,出兵部的時候,順手把專管西南一帶的官員給拉上,這一路上讓他給自己說了西南一地的情況,不然他這會兒肯定會被皇上給問倒了。
“是這樣嗎?”皇帝語氣淡然,聽不出喜怒,兵部尚書只得悄悄的朝範安柏的那位同僚望去,今兒和範安柏一起當值的中書舍人是兵部尚書的表外甥孫,娶的又是兵部尚書的外孫女,見他看自己,便朝他使了個眼色,讓他稍安勿躁,兵部尚書這才心下略安。
皇帝又召了諸相前來,戶部、工部的尚書也一併請來,範安柏心道,得,又要開小會了,看看外頭的天光,今兒這小會只怕要開通宵了吧?
皇帝心腹大太監跟範安柏有同感,嘴角翕翕,終究忍不住,舉步上前在皇帝身邊勸道,“皇上,您龍體尚未大安,太醫院院使交代了,您得多休息。”
“知道。”皇帝不耐煩的擺擺手,讓他退下。
大太監躬身退下,眼裡盡是憂心。
皇帝這回的風寒來勢洶洶,已經吃了幾副藥,卻沒有根治,還是時不時咳幾聲,這讓侍候皇帝一輩子的大太監感到憂心。
慈和宮裡頭,太后正和楊妃在爲四公主的嫁妝操心,太后不耐煩看清冊,讓蘇女官一項項念給她聽,老人家記性不好,對清冊上所載之物,有些已經都記不清了,興致一來,就叫人去庫房搬出來給她看。
問題是,清冊上的許多珍品古玩都收在京裡的慈和宮庫房,這兒是西山離宮,雖然也叫慈和宮,可是這庫房非彼庫房,要取那些寶貝就得進京回宮去拿,這樣子做未免太過勞師動衆。
人都說老人家孩子脾氣,太后更是個中翹楚,喚人去取,取不來,就生氣的拍榻,楊妃在側不忍直視,美人遲暮,太后年輕時豔冠羣芳,如今遭病痛折磨多時,早不復見昔日的美貌。
四公主坐在旁邊,也是氣鼓着嘴,雖然知道清冊上的好東西,都是給自己的嫁妝,可是看清冊跟看到實物的感受是不同的,太后想看,她就在旁邊攛掇着。待知道東西全鎖在京裡慈和宮庫房中,她不免失望氣惱。
楊妃哄了老的,還得哄小的,等她從慈和宮出來時,早就快要累癱了,誰知一出慈和宮,就見梅妃迎面而來。
楊妃和梅妃品級相當。不過楊妃仗着太后這座靠山。平日沒少踩梅妃,而梅妃自從安王死後,就把楊妃和她的孩子們狠狠的記恨上了。全然忘記了,當初是她和其父先行動手暗殺諸皇子,可惜,他們的人失敗了。還賠上了安王一條命。
有的人就是這樣,認爲這個世界就該圍着她們母子轉。她們想要取人家性命,人家就該乖乖任他們宰割,一旦人家回擊了,就是人家不對。他們怎麼可以反擊?
她的兒子死了,她的孫子沒了父親,這些人憑什麼照舊過日子?他們怎麼有臉笑?
看到四公主粉臉緋紅。再看她們是從慈和宮出來,梅妃和楊妃見過禮之後。就忍不住酸言酸語的嗆楊妃和四公主。“姐姐和四公主笑得這麼開心,看來又從太后那裡挖了不少寶貝吧?姐姐也真是的,太后娘娘疼你,你也不能把娘娘的家底全給淘空了啊!這叫四公主底下的公主們出嫁時,就生生少了許多寶貝呢!”
楊妃冷冷一笑,“妹妹放心,等七丫頭出門子的時候,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都會把壓箱底的全給挖出來給她添妝的,你就不必擔心,七丫頭嫁妝不豐了,哎呀!我倒忘了,七丫頭的婚事還沒着落呢!說這些,還太早了些。”
梅妃暗地磨牙,“七丫頭還小,不着急。”
“要急,要急,妹妹若是忙着十一皇子的婚事,無暇分心顧及七公主,姐姐我可是很樂意爲妹妹代勞的。”
梅妃冷哼,心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還是不麻煩姐姐了,給七丫頭相看婆家的功夫,妹妹還是挪得出來的。”
“妹妹可別自個兒強撐着啊!要是扛不住,一定要說啊!不然要是誤了我們七丫頭的終身大事,她不怨你,皇上和皇后那兒,卻肯定是要怨你的!”
梅妃福了一福,一言不發的走人,楊妃在背後冷笑,帶着四公主揚長而去,梅妃走了一段路後,回頭張望,看到楊妃母女那張狂樣,氣得幾乎把手裡的蓮青錦帕給撕碎。
這事就發生在慈和宮外,自然是瞞不過蘇女官的,她知道了,皇后和皇帝那兒不久也曉得了。
皇帝不置可否,皇后倒是樂了。“這兩個冤家又鬥上了。”
“您倒是開心。”侍候皇后的嬤嬤看皇后這樣沒心沒肺的,忍不住要嘆氣。
“怎麼不開心?梅妃敢向皇子們出手,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合着只有她能欺負人,不興人家反擊的啊?既然敢出手,就要作好準備,人家一旦反擊,後果可能她是無法承受的。”
在御書房侍候的小太監在殿外露了頭,皇后讓他進來,“皇上賜宴下去了?”
“是。”
“皇上用的可好?”
小太監把皇上晚膳用了那些菜,吃了幾口都一一回報給皇后,皇后聽了眉頭緊皺,“怎麼用的這麼少?”
“御醫們說了,病後原本胃口就不太好,天熱,吃得少,也是正常的。”
“知道了,你回去吧!”皇后讓人賞他一個荷包,小太監笑嘻嘻的接過。“謝娘娘賞。”
看着那小太監規規矩矩的告退離開,皇后這才長嘆口氣。“看來還是得想想法子,變些菜色好讓皇上多吃點。”
皇上吃得少,不只是因爲大病初癒的關係,還因爲他要處理九夷的事情,任誰知道底下的軍人不安份,揹着他私下出兵都會震怒,奈何因爲距離之故,再大的火氣,等到切確的消息傳來時,都已經啞火了。
莫七老爺和楊大少爺有往來,故意偷換銀器想要栽贓南靖伯與九夷私通,結果反被尤大畫師告上順天府,說是有人偷盜了他的收藏品,順天府順藤摸瓜搜了南靖伯幾位族兄弟的府上。
他們想栽贓人家不成,自個兒反惹上官司,尤大畫師那裡有交給拍賣樓的清單,而那些東西也碓實是由莫七老爺等人的心腹賣出去的,在他們幾位家中還搜出買賣的文書,證據確鑿容不得他們狡辯,過堂時莫七老爺等人把責任全推到心腹管事們的身上去,順天府尹便問,那買賣文書上又爲何會有他們幾人的名字呢?
幾位大老爺們瞠目結舌,支唔半天無法自圓其說,最後只能認了偷盜一罪。
原以爲栽贓南靖伯通敵的事,就此了結,等下了大獄,才知道,皇帝是不信南靖伯通敵,但卻相信他們幾個人有。
大牢裡頭,莫七老爺就被幾個哥哥羣起圍攻,“早說了,放那些銀器頂什麼用啊!要有他通敵的文書才作數嘛!”
“我就說了,能找到人僞造他的字,讓人寫幾封假信件又花不了你們幾個錢,偏生一個個都小氣得要死,不肯出這個錢。”
“我呸!你小子找來的人靠得住?連我的字都仿不出來,還想跟我們開價五千兩。”
“那是你們小氣不肯付錢,人家大師惱了,纔會獅子大開口的,還故意寫得不像的。”
牢房裡,兄弟幾個打成一團,都是習武之人,雖然被抓進牢裡時,被灌了軟筋散,可是揍人的力道還是不差,就聽拳拳到肉的聲響,有時打鬧得太大聲了,引來獄卒臭罵,他們纔會老實些。
他們打架嘴巴沒閒着,互相抱怨來臭罵去,莫七老爺是第一個被揍昏過去的,要不然他若全程清醒着,肯定會大叫制止他們別再說了,因爲他們竟連當年給莫宇浩下藥,給南靖伯夫人下絕育藥一事全都拉出來說了!
直到天色矇矇亮,牢房裡才安靜下來,繼之而起的是如雷般的打鼾聲。
隔壁的牢房這時纔有人將掛在牢房門上的黑布揭下,牢房裡擺放了幾張椅子,坐着奉皇帝之命前來的刑部及大理寺官員,順天府的書吏們聽寫了一晚上,這會兒累得直揉手腕。
“有勞各位大人了。”順天府尹朝同僚們拱了拱手,大理寺的官員回了他一禮,“等他們休息好,讓他們騰寫一份口供給我們。”
“我們也是,有勞了。”
順天府尹一一應下,恭送他們離開,這才領著書吏們離開大牢,看守大牢的幾個衙役暗暗搖頭,見過傻的,還沒見過這麼傻的,大人連刑都沒用,這些人就自個兒說得痛快,可真給他們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