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安陽下意識的避開了範夫人,不願去想她,要說對她有怨?倒也還不至於,該有恨的,是原主,若不是範夫人遺忘了女兒,讓原主明明是嫡出的千金,卻過得比不受寵的庶女還不如,最後連祖父爲她精心謀劃的婚事,都教庶姐和姨娘算計去。
咦?不對啊?今生她因有大哥和小路相幫,才能把別有居心的丫鬟踢出去,那前世,大哥和小路難道不曾幫原主嗎?搜腸刮肚試圖從原主留給她的記憶中去找答案,不過很可惜,前世的原主是真的高燒過頭,燒成白癡了!她的記憶只侷限在她周遭的事情,原主的記性很好,許是上天給她的補償,她能記住很多事,卻無法判斷該如何應對這些事。
而她的記憶裡,雖有兄弟們存在,卻只出現在旁人的口中,不曾真正的介入她的生活裡。
倒是範安蘭、範安菊早期常常出現,範安蘭如今生一樣,是爲了她庫房的好東西,範安菊倒是沒什麼作爲,像是被範安蘭拉來當背景板的人形道具,後來,好東西被搜刮得差不多了,她們不再出現,原主的生活平淡得如古井水,不生波瀾。
屋裡沉香爐裡安神香靜靜的飄散,許是被她翻來覆去的聲響吵得睡不好,外間上夜的竹香披着比甲起身,掌燈走進來低聲問:“六姑娘可是那兒不舒服?”
睡前賀璋家的仔仔細細的爲六姑娘檢查了一遍,確定她身上沒傷,又抓着硯月她們追問,六姑娘被推倒在地時,有沒撞到頭,不過她們離得遠,實在說不明白,六姑娘又夾纏不清,竹香深怕六姑娘受了傷,卻不會說,大過年的,不方便請大夫過府,只能她們小心侍候着,深恐有個萬一。
範安陽搖頭,拍拍牀榻,“竹香陪。”
竹香愣了下,以爲六姑娘被嚇着了,怕一個人睡,“六姑娘別怕,我去把被褥拿過來。”竹香可不敢上牀睡,範安陽還未說什麼,她已經放下燈轉身出去了,不多時就看到她抱着被褥進來。
竹香把被褥鋪在牀前的踏板上,吹熄了燈鑽進被窩裡,“六姑娘快睡吧!”邊說邊打了個呵欠,範安陽漫應了一聲,就由着她沉沉睡了,自個兒卻還是精神得很。
前世,她的好大哥和小路兩個,爲什麼在原主的生活裡,這麼的沒有存在感呢?可惜,原主的記憶裡沒有答案,這個記憶庫有殘缺,而且無從補救。唉~
重重的嘆口氣,認命的閉上眼,睡覺,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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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人人都像範安陽這麼好命,說睡就能睡的,範夫人頭痛欲裂,明天還得早起進宮朝賀,丁嬤嬤不得已,只好把太醫開的寧神靜心丸拿出來,用水化了給範夫人服下。
這個藥治範夫人的頭痛很有效,唯一的副作用就是會睡得很沉,不過丁嬤嬤也顧不得了,總不能讓範夫人頭痛整宿不眠,天明後頂着烏青眼圈進宮朝賀,而且一宿未眠,說不定頭痛的狀況會更劇烈。
範夫人服了藥,一雙眼直盯着面前紅絨布上的翠蘭簪,丁嬤嬤看着嘆息,冬晴幾個想到了六姑娘,也忍不住嘆氣,好好的一家人,卻因小人作祟,成了現在這局面,叫人怎不唏噓。
遠遠的傳來煙花燃放聲,寒風一陣緊似一陣,雅歌跺了跺腳,快步跑進廂房,坐在門邊高腳燈下,正在繡花的雅棠聽到動靜,朝她比個手勢,示意她安靜,雅歌會意點頭,暖榻上,範安菊正在看書。
雅歌在雅棠身邊坐下,從繡花籃裡取出打絛子的綵線,準備給雅棠新做好的荷包打絛子。“三姑娘回來了?”雅棠低聲問。
“沒呢!”雅歌擡眼睃二姑娘一眼,才又道:“如雪那蹄子了得,竟然說動三姑娘認錯。”
雅棠一怔,手微抖,針尖就戳到了指頭,她吃痛的抽手放嘴邊吮着指頭問:“三姑娘認錯?你沒聽錯?”
“沒有。老太爺和大老爺罰她抄女誡和孝經。”雅歌掩着嘴竊笑,“聽說三姑娘一出正院,就朝如雪發火呢!哦,對了,三姑娘還拔了頭上的簪子扔了出去。”
範安菊聽到片斷,擡起頭來問:“三姑娘怎麼了嗎?祖父罰她什麼了?”
雅歌連忙把範安蘭被罰抄書的事說給她聽,範安菊頓了下,問:“沒說罰幾遍?罰多久?”
呃?雅歌一噎,還真沒聽說,範安菊放下書:“看來三妹妹這回可真把祖父惹惱了!”沒說期限與次數,就是要罰到老人家滿意爲止。
看雅歌她們滿臉疑惑,她便解釋給她們聽:“要是一開始就說了抄寫多少遍,或抄寫幾日,都有個盼頭,可祖父沒說罰多久,抄幾遍,父親自然也不敢說,而且祖父沒點頭,父親也不敢讓三妹妹不用抄寫。”
那就算大老爺想免了三姑娘的罰,也還得老太爺那兒開口免了,他才能允?“周姨娘會氣死。”
“那是。”
“三姑娘沒回房,興許是往周姨娘那兒去了。”
她們沒料錯,範安蘭從正院出來,就往周姨娘的住處而去。
周姨娘那兒早得了消息,正急得團團轉,如香和如音兩個勸得都沒詞兒了,周姨娘猶在那兒焦急,如香只得退出去,讓人悄悄的快去把三姑娘請過來。方姨娘和姜姨娘的屋子悄悄的開了門縫,屋裡昏黃的燈光照映在廊上和院裡,長長的一條縫兒,如香冷眼看着,卻沒功夫去理會,把個小丫鬟抓到身邊交代,讓她們探聽到消息,回來時輕點聲別一路嚷嚷,省得讓姜姨娘她們聽了去,暗地裡笑話周姨娘和三姑娘。
小丫鬟乖順的點頭,偷瞧了兩位姨娘門縫一眼,心道,早前大聲嚷嚷着說姨娘三姑娘惹事了的也不是知是誰?別說兩位姨娘,滿府都知道三姑娘又犯事了!還想瞞着誰啊?
如音交代完就回屋裡去了,小丫鬟扁着嘴跺着腳跑出去,纔到院門口,就看到丫鬟、僕婦們簇擁着三姑娘來了。
她又急急忙忙往回通稟去。
原本範安蘭身邊只跟着如雪和如心兩個丫鬟,後來範安蘭犯了事,如心才急忙回屋找黎媽媽她們去正院,深怕萬一自家姑娘要領罰,她和如雪兩個侍候不來,誰知匆忙找了人來,半道上就迎上怒氣未消的範安蘭和如雪,範安蘭一路罵罵咧咧,如心訕訕的迎上去,也被範安蘭痛罵一頓。
黎媽媽看情況不對,只上前福禮,就低頭不語,一句話也不曾勸,如雪鄙夷的瞄她一眼,便侍候範安蘭來找周姨娘。
才進小院,黎媽媽感覺到左右兩邊廂房裡,有人隱在厚重的青呢門簾後,她更加恭順的跟在範安蘭身後走向周姨娘的住處。
範安蘭一進門,就被周姨娘拉着手仔細打量一圈,確定女兒沒有受傷後,她才屏退屋裡侍候的人,好一通細細盤問後,周姨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一伸玉指戳向女兒光潔的額頭,“你啊!叫我怎麼說你纔好!好端端的吃頓年夜飯,你也不讓人安生,生什麼事啊你?”
打一知道女兒爲了首飾和範安菊鬧了一場,被範夫人叫去數落一通,周姨娘就提心吊膽,女兒大了,很多事不聽她使喚指揮,她還不能硬着來,得軟下身段用哄的,累啊!
兒子婚事未定,就先擡了兩個妾,偏生這兩個丫頭還是她自己選的,這兩丫頭不安份,打傷了範夫人給的丫鬟,範夫人還大度的給了那兩個死丫頭名份,原以爲兒子不省心,至少女兒這邊能讓她少操點心,誰曉得,她竟然會挑在那個時候對範安陽出手。
若不是如雪全程跟着,她幾乎要以爲,女兒之所以犯渾,是範夫人派人挑唆的了!
“這回要不是如雪機靈,教你認了錯,只怕一頓打是逃不掉了。”周姨娘想到老太爺罰女兒抄書,卻沒有時限和次數,不禁懸着心。
“認了錯,還不是一樣要受罰。”
“難道做錯了事,你還想不領罰?”
“都說了,我不是有意撞她。”範安蘭不服的道。
屋裡香几上的獅貎香爐,骨都都的往外吐着薰香,範安蘭聞着那味兒,心情沒有平靜下來,反倒更加煩躁,“你以爲老太爺他真信了你的說詞?”
“不然呢?他當然是信了我的話,否則怎會只罰我抄書?”範安蘭理直氣壯的反問。
周姨娘挫敗的頓坐在暖榻上,想跟女兒細細掰開了說明白,可是看着女兒那執拗着的神情,與大老爺這般神似,周姨娘忽有些恍惚,這一回只怕大老爺也護不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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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旦日,範老太爺、範大老爺夫妻同赴皇宮參加大朝會,範安柏帶着範安鬆及範安嶽坐鎮外院書房,因不放心範安陽,還把自己的丫鬟似碧派過來,候着範安陽起身,確定她一切安好,纔回去覆命。
午後,範安嶽屋裡的丫鬟春江,奉命把他房裡的雜書、童玩給昭然院送去,春江笑呵呵的讓人將兩個柳條籃子放在昭然院西次間的地毯上,對着賀璋家的說:“這些童玩是侖少爺他們淘來給七少爺玩的,本來寶貝的很,六姑娘以前跟他要過幾次,他都沒給,也不知怎麼回事,昨兒回來就讓我們把書和玩意兒全翻出來,叫我今兒給六姑娘送過來。”
範安陽跳下炕,趿着鞋走到半人高的柳條籃前,探頭一看,都是些便宜貨,勝在新奇,她翻看了下,就挪到另一口籃子去,裡頭擺放的全是雜書,還有帶畫的話兒本。
範安嶽是想考考自己認得多少字了?
嘟着嘴隨手拿起一本來看,賀璋家的笑着跟春江道謝,春江與賀璋家的相熟,看範安陽專心翻書,就拉着賀璋家的到旁邊說悄悄話。
“……聽說了嗎?府裡有傳言,說老太爺不慈,大年下的還罰庶孫女抄書。”範安陽耳朵自動伸長,化身長耳小白兔,偷聽着她們說八卦。
“不是下死令不許亂說了嗎?”
“唉!一早顧府的人來送禮和拜帖,消息就這麼傳出去了。”
範安陽暗歎口氣,看來周姨娘還真的動手啦?
耶誕快樂!今天上班還得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