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太后再度病重,皇帝親自坐鎮太后的慈和宮,太醫院院使和院判領着衆太醫,不眠不休的討論着太后的病情,緊跟着就是一碗又一碗的苦藥汁,熬好了送進寢殿,寢殿裡頭不是皇后就是楊妃等親自喂藥。
太后說是病重,眼力倒好,三番兩次打翻藥碗,端得是快狠準,濺得皇后、蘭妃等人一身狼狽,獨獨楊妃和懷王妃倖免於難。
若是平常,皇后她們被太后刁難,楊妃是再高興不過了!
但那是平常,今兒皇帝就在外頭坐着,後宮裡的嬪妃自皇后以下,人人都被藥汁濺得一身狼狽,獨她們兩例外,楊妃手裡絞着帕子,心裡直罵,太后這是給她們婆媳拉仇恨啊!
皇帝聽到裡頭皇后等人的驚呼,命內侍入內查問,得知是太后頻頻打翻藥碗,忙起身入內。
一入寢殿不待太后開口,他便先開口斥責皇后等人,然後便下跪請罪,“都是兒臣不孝,以爲她們是得用的,不想卻是讓母后受委屈了,來人,端藥碗來,朕親手侍候母后湯藥。”
皇帝就坐在牀榻邊上,親手給太后喂藥,太后張嘴想說拒絕,皇帝手裡盛着藥汁的湯匙已到,微一使力藥汁入喉,太后一匙匙吞着苦辣藥汁入喉,心裡氣惱不已。
太后心知自個兒沒病,這藥汁吃下肚不知會不會有礙?太后這會兒甚爲懊惱。方纔爲何要故意把藥汁潑得皇后等人一身溼了!
別以爲讓皇帝紆尊降貴親手喂藥是好事,要知道,皇帝自小就是金尊玉貴養大的。幾曾侍候過人啊!讓他喂藥,他是不懂得吹涼適口再喂,湯匙舀起來就直接送到太后嘴邊,太后不諳武,皇帝會武啊!
太后不張嘴,滿屋子人看着,她好意思不張嘴拿喬嗎?要知道皇帝身邊可是跟着史官的。太后非皇帝生母,讓皇帝親手侍奉湯藥。她敢不張口,史官可不是吃素的!這不是親生兒子,能做到這個份上,真夠了!太后要再刁難。就過了!皇帝要再讓步,朝臣也不讓了!
太后鬱悶死了!
乖乖喝了藥,皇帝這才滿意,讓太醫院院判過來請脈,大家都知道,這藥又不是仙丹,哪可能這麼快見效,更何況太后這病是裝的,熬給她喝的藥不過是補身的湯方。不過就是在作戲嘛!
皇帝、太醫、嬪妃都知道太后在裝,只是大家在拚演技,院判能坐穩太醫院院判一職。自然也是個中高手,只見他一本正經的給太后請了脈,起身與皇帝回稟了太后的病況,不外是皇帝孝心感動天地,太后的病情大有好轉云云。
太后閉着眼忍着舌頭被燙傷的疼,還有苦藥汁的麻和辣。聽着院判拍捧皇帝,幾乎要咬碎一口牙。就怕一睜眼就要開口罵人。
皇帝微笑看着牀榻上緊閉雙眼的太后,又招院使請脈,然後讓所有到慈和宮聽候差遣的太醫一一請脈,皇帝非常有耐心的聽太醫們稟報太后的病情,見太后的臉越來越沉,擰着被褥的手青筋浮突,他才終於起身率衆嬪妃離去,臨走還道,“太后好生歇息,一會兒用過午膳,兒再過來親手侍奉湯藥。”
太后陡地睜開眼,目光如電射向皇帝,可惜皇帝已轉身出去,太后只看到尾隨在後宮人們的後腦勺。
“皇帝他們走了?”太后嘶啞着嗓子問,蘇女官被太后緊緊抓着不放,她只得問站在門邊的宮女,那幾個宮女似被嚇傻了,蘇女官問了兩遍纔回過神來應話。
“回姑姑,皇上他們已經離了慈和宮。”站在門外一個機靈的宮女探頭進來道。
太后拍着蘇女官的手,“扶我起來,拿盆子過來,我要吐出來。”
那個機靈的宮女忙跑去洗臉架把架上銅盆端來,蘇女官看着傻眼,還真拿盆子來啊!太后宮裡有專門侍候吐痰用的痰盂的。
太后左手抓着蘇女官的手,右手探入嘴裡,摳着喉嚨想把才喝下的藥給吐出來,可是乾嘔了半天都沒奏效,反把自己折騰得夠嗆。
“娘娘,您別摳了!太醫院裡頭有咱們的人在,送進來的藥都是沒問題的。”蘇女官滿臉不忍的勸道。
皇帝給太后喂藥之後,又讓太醫們輪番請脈,那些藥汁早就吞到肚腹裡去了,想要吐出來談何容易?若太后是個對自己心狠的,死命的去摳興許有可能吐出來,可惜她生來嬌貴,對自己狠不下那個手,摳了幾下難過得要死,卻是怎麼也沒法子把藥吐出來,此時聽蘇女官說那些藥都是沒問題,心下大安,抖着手滑坐回牀榻上,卻猶不放心,雙手緊抓着蘇女官的袖子再三確認,這才讓宮女把銅盆端出去。
“去跟太醫院拿藥,哀家這舌頭都給藥汁燙着了,疼啊!”
蘇女官領命,忙吩咐人去找太醫取藥。
太后疲累不堪的靠在青地團福大迎枕上,蘇女官吩咐完事,倒了杯茶過來,太后接過手,溫度適中的茶盞飄着清雅茶香,太后不禁深呼吸,讓茶香盈繞鼻間,冰涼的手藉着茶盞回暖,她這才稍稍有精神,注意到楊妃和懷王妃兩個都不在場。
“楊妃和懷王妃呢?”太后懨懨的問。
“楊妃娘娘看懷王妃氣色不佳,把人帶回宮去了。”
太后冷哼一聲,“哀家這兒病着呢!她們娘兩兒倒好,不在哀家這兒侍候着,都縮回臨華殿去,懷王呢?也跟着去了?”
太后覺着自打懷王成親後,楊妃便與她生了隔閡,她幾次想與楊妃把話說開,只是楊妃反應冷淡,令太后極爲不悅,那個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也不想想看,若不是她堅持,她楊元雪進得了宮?能討得皇帝歡心。生下三子一女嗎?
元露命苦,與皇后一位擦身而過,連進宮爲妃的機會都沒了,她這姑母心疼她婚姻不順,讓她女兒嫁給懷王,難道還委屈懷王了不成?太后想到這裡忽然覺得心虛,懷王確實委屈了啊!襄城侯世子不學無術。襄城侯毫無建樹,這樣的岳家對意圖爭太子大位的懷王來說。不止沒有幫助,還扯了後腿。
懷王妃進門至今還未曾圓房,誠王妃才進門多久,就已傳出喜訊啦!
還有楊延喜。想到這個冤家,太后心頭就覺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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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不是不知道延喜那死丫頭喜歡誠王,說起來,十一郎願意出力去對付範家,也是因爲延喜聽聞蘭妃有意要爲誠王聘範安陽爲正妃,延喜不忿,找十一郎哭訴,她才指使得動十一郎出手。
可是延喜是楊家女,怎麼可能讓她嫁給誠王。蘭妃可是範太傅的外甥女啊!太后深恨範太傅,若不是他,先帝怎麼會不同意元露嫁給皇上?多年期盼一朝成空。就是她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打擊,更何況元露!
進不了東宮,與後座無緣,太后和富陽侯夫妻只得草草將她嫁人,當時也是三挑四揀,才挑上襄城侯世子。誰知道那傢伙是個繡花枕頭,外表光鮮內裡卻是五毒俱全。
襄城侯夫人極其不願媳婦進宮。畢竟楊元露曾是太后一力支持的太子妃人選,進了朱家門後,太后見侄女一次便心疼一回,常常給侄女兒撐腰,任何一個當婆婆的都不願有個難拿捏的媳婦,尤其是還有個太后姑母當靠山的媳婦。
襄城侯夫人可不是繼室,她是元配,她想拿捏一個身體不好的兒媳婦,那多的是手段,楊元露只生一女沒有兒子,丈夫理所當然的納妾收通房。
太后就算知道楊元露受委屈,也莫可奈何。
襄城侯夫人是楊元露的正經婆婆,她要搓磨媳婦,自己就算貴爲太后,也不能插手管到臣子家裡去。
太后一心爲楊家着想,總覺得虧欠了楊元露,當她爲她的獨女終身求到自己跟前,太后如何能置之不理?
屏退侍候旳人後,太后拉着蘇女官抱怨着楊妃的不識好歹,懷王妃的體弱多病,“哀家答應懷王妃她娘,給她正妃之位時,並沒想到她竟然體弱到連圓房都不成,這難道是哀家的錯嗎?”
蘇女官暗自腹誹,太后心裡就只有楊家,莫怪楊妃要跟她生隔閡,楊延喜逃婚還大肆嚷嚷要嫁六皇子,叫囂着不當側妃,要當正妃,不就是對太后安排給她的婚事不滿嗎?都這般打臉了!太后還護着楊家。
今兒皇帝可是當着大家的面給太后下套了!可惜一向自詡聰明的太后,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呢!蘇女官垂下眸掩去眼裡的同情,再擡眼已是一片清明。
“娘娘,楊家大姑太太母女兩,是不是跟什麼犯了衝啊?您看,她們成親之前,在孃家那是千嬌萬寵的,可出嫁之後,這氣運就弱下去了,大姑太太的身子一下子就弱了下去,當年生懷王妃時,不是差點母女兩一併去了?”
太后點頭,“德惠小時候也是身強體健的,怎麼會成親當日出意外,這身子骨就差到連圓房都不成了!”
“是啊!是啊!您看是不是讓富陽侯夫人去廟裡,還是去那座道觀給她們孃兒兩祈福去厄啊?”蘇女官耐心的勸誘着,將太后的心思往神佛的話題引。
太后上了年紀後,每日都要誦誦經好安神,先帝爲何僅當今皇帝一子,太后實功不可沒。
從楊元露母女說到懷王府子嗣單薄,太后便起心要給懷王再添美,蘇女官笑道:“太后真是疼孫子,兩位長公主肯定要吃醋了!”
“她們有什麼好吃醋的?”太后嗔道,“哀家病重,她們兩連露面都不曾呢!”
您也不看看,兩位長公主住得可遠了,等她們接到消息趕進宮,您這兒早沒事了!您又不派人去相迎,她們沒遞牌子要進宮,怎麼進得來?
“您可冤枉兩位長公主了!您這裡一倒下,奴婢就派人去通知她們了,只是您也曉得,她們住得遠,不比懷王住得近,這一來一往的,自然要慢上許多。”
“行啦!她們兩個是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在哀家跟前替她們說好話?”
蘇女官笑吟吟道:“天地良心哪!奴婢知道太后您是嘴硬心軟,畢竟是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纔生下的女兒,怎麼可能不疼她們呢?不過您病重的事,原就該讓兩位長公主知道,她們可是您嫡親的女兒啊!您瞧皇帝都親手侍候您湯藥了!她們兩要是連進宮來探望都不曾,豈不是要讓皇上惱了她們?”
“你說的是,那就命人去宮門候着,人來了,就趕緊迎進來。”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看這時辰,只怕要留兩位長公主在宮裡用飯?”太后點了點頭,蘇女官忙告退交代胖太監去安排。
不多時,慈和宮接來了太后親女,兩位長公主帶着孩子一起進宮,太后靠在牀榻上問,“你駙馬呢?”
“他去見皇兄了!”九長公主低聲道,對兩個女兒說:“還不快上前去跟太后請安。”
“不用啦!”看九長公主那兩個怯生生的女兒連禮都行不好,太后不由氣悶。“你是怎麼帶孩子的,都多大的孩子了,連禮都行不全。”
九長公主咬着牙紅着眼眶道:“是女兒不爭氣,沒把孩子教好,惹母后生氣了。”
太后一滯,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蘇女官忙提醒太后,“太后您真是貴人多忘事,上次九長公主就跟您提過,想跟您要兩個教養嬤嬤的,您找好了嬤嬤,卻忘了讓她們去公主府了。”
其實太后壓根就不記得有這回事了!
太后訕笑着交代蘇女官,一會兒九長公主回去時,就讓嬤嬤跟回去。回頭看到七長公主穿得一身黯淡,不由來氣,“哀家正病着,你就穿着這一身進宮來探哀家,真是晦氣!”
七長公主淡笑,“兒臣一介寡婦,難道要穿紅戴綠?”太后因這句寡婦而惱上了,覺得女兒這是在嘲諷她,她雖是太后,但也是個寡婦!
蘇女官在一旁勸着,不想太后母女有如水火不容,沒多久就不歡而散,蘇女官只得代太后親送兩位長公主出宮,一路上蘇女官與兩位長公主不知說了什麼,她們兩離宮俱是若有所思。
兩位長公主同乘一車,將孩子們交由奶孃和丫鬟侍候,上了車後,兩姐妹卻一直默默無語,忽地車隊停了下來,七長公主命人去查看,不久宮人回報,“回兩位公主,前頭杜相府外被車隊堵住了。這一時半會兒的可能過不去。”
“這是怎麼回事?”九長公主問。
“聽說是杜相的嫡親妹子回京探親,因同行的兒孫衆多,這路就給堵着了!”
杜相還有妹妹?兩位長公主對朝堂都不甚瞭解,杜家的女眷也少在社交圈走動,故而她們聽聽就算,“咱們走別條路回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