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東角門口兩個門房小廝站在門前閒聊,寒風吹拂,瘦高個兒的原地跳了幾下取暖,另一個圓臉壯實的伸手在嘴邊呵了幾下。
“聽我老孃說,侯府的姑娘住下了?”
瘦高個兒的小廝,滿臉的痘瘡,聞言點頭,“我妹子也這麼說,呵,我那個表妹傻的咧!還想往前湊。”
“你姨媽不是託你嫂子走動,想把你表妹弄去侍候大少爺?”
“嘖!她們兩心大着呢!前兒聽說,今日來的客人是太傅家裡的,又巴結着想湊到花廳去侍候客人了!”
兩個小廝從顧夫人孃家侄女兒來小住,說到自家親戚的事情,又繞一圈回到周家表姑娘們來,是打算跟自家少爺聯姻,還是另有對象。
角門裡的門房職司小屋坐着三個門房,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是顧夫人陪房,另兩個年輕些,是顧大人在任上時收的,對京中事不甚瞭解,顧夫人那個陪房正給他們兩說範家的事。
“……夫人的孃家姐姐?”
“可不是,唉!夫人那會兒也受了不少委屈啊!”老門房抽着水煙,“這侍候人的差事,想幹得長久,光靠自個兒本事還不夠,還得老天保佑,給個好主子,你們家裡的不是想給福叔說親嗎?哎,回頭讓她們別忙啦!福叔的老婆就是姨太太身邊的,出了這妝醜事,主子聲名盡毀,一頂粉轎進門,她們這些侍候的,全被侯夫人杖責了。”
兩個年輕門房有些不解,正想開口問,就聽外頭兩個小廝喊着,客人來了。
顧掬業帶着庶弟顧掬興、族兄顧掬家、族弟顧掬喜,幾個華服少年一起候在門廳,範安柏兄弟在管事帶領下緩步行來,顧掬業笑顏上前見禮,範家兄弟也笑着還禮,範安柏朝顧掬業身後一瞧,嘴角淺笑,顧掬業同樣朝範安柏身後看,跟着也還以一笑。
顧掬業向範安柏等人引見自家的兄弟、親戚,範安柏則介紹了自家兄弟、族兄弟、侄兒們。
範安柏回顧掬業邀請時,已提了一句,言明此行會有範氏在京中族人同來,顧掬業少年心性,正喜結交友朋,但他這邊的人,就不怎歡喜了。
“……這位是永寧侯府四少爺周璊,五少爺周瑛,七少爺周翟……”周璊年紀長些,不開心也沒在臉上顯出來,周翟年紀最小,把滿腹的不悅全寫在臉上了。
範安柏眼微閃,周璊是永寧侯世子的四子,長子周珏和次子周玜都領了職司,過年想來也沒得休息,周瑛和周翟是二房的兒子,都是嫡出……他微瞥了範安鬆一眼。
顧掬業笑容可掬將人請入廳,周璊拉着自家兄弟說話,完全不理會範家人,範安松原想着上前交好,見狀臉色一沉,範安嶽最是快活,拉着顧掬業道:“顧大哥可是應了我的,要給我看新奇的玩意兒。”
“自然,我早就準備好在屋裡了,一會兒就領你去看。”
周翟走在一旁,嗤笑一聲,“虧得是鄉下來的沒見識,隨便人家會什麼東西出來顯擺都當寶。”
周瑛用力扯住弟弟的衣袖,訕笑着望向範安柏和顧掬業,顧掬業已經聽多了,臉上表情不見變色,範安嶽卻是冷哼一聲就要開口反駁,被範安柏往他肩頭一按,他擡頭想跟範安柏抗議,範安柏卻朝他搖頭示意,範安嶽方忍了下來。
顧掬業苦笑低聲道:“周家表兄們見多識廣,不論我拿什麼新奇玩意兒出來,他們都見識過了!”
範安柏微笑道:“大燕交通便利,各地物產皆往京中來,永寧侯素得聖眷,也就難怪,他們什麼好東西都見過。”
永寧侯這些年已是淪爲末等勳爵,老侯爺還在時,就鬧出世子夫人苛待孀居弟妹,逼嫁侄女,致使侄女兒爲避禍,不惜做出恩將仇報的事,勾引恩人夫婿,這事一出,周家女嚴重滯銷,永寧侯府名聲遭到重創。
若永寧侯世子是個有能耐的,建功立業也就抹平了,人都是健忘的,可惜永寧侯世子承爵後,是掛個閒職,幸而他兒子還有點出息,在京營裡混得不錯,兩個孫子周珏和周玜才能順利領了差。
至於週二老爺似乎是管着永寧侯府的庶務,看來似乎撈了不少錢。
範安柏眼毒,看出周璊這世子之子穿着卻較二房的樸素。
顧掬業招呼大家到後園跨院的一處暖閣,顧家沒有池塘子,但暖閣旁卻是奇石嶙峋,暖閣前左右各一株梅樹,紅梅開得正豔,恰好寫景入畫。
周璊對詩文的興趣還不如杯中物,只是年齡尚小,家裡大人不許飲酒,今兒來姑母家做客,他便很自來熟的,一進暖閣坐下,就自動自發喊人上酒。
顧掬業微蹙眉,卻沒攔他,倒是周翟嘀咕了幾句。
酒菜很快就端上來了,年紀小的喝茶,十三、四歲及以上統統喝酒,尤其以周璊喝得最歡,範安嶽都看傻了,這人是喝酒呢還是灌水啊?
範安柏看幼弟躍躍欲試,轉眸瞪得他把賊爪子收回去,不敢偷他三哥的杯子,範安鬆有些鬱悶,完全沒發現他的酒杯差點不保,顧掬業與他親表兄弟,但席間與他交談不過寥寥幾句,他想多說幾句,顧掬業早已轉開了去,他是主人家,忙着待客咧!
範安侖他們跟顧掬興聊上了,顧掬業看了一眼就丟開,庶弟能幫着待客也是好事。
席間推杯換盞聊得高興,不多時,就有人喝多了出去更衣。
範安柏自也不例外,帶着範安嶽更衣去,顧掬業親自領路,出了暖閣,寒風一吹,範安柏覺得腦子一醒,呼了口氣。
“隨風你領範大少爺他們去更衣。”顧掬業親自交代心腹小廝,隨風頜首,顧掬業才轉身回去。
隨風領範安柏他們走過一條遊廊,遠遠的傳來女子說話聲,隨風機靈的領着範安柏兄弟閃身避開,不多時,就聽見姑娘們說話的聲音。
“聽說範大少爺長得好,是京城四秀之一。”
“可恨荃姑姑從來都不請咱們上範家做客,不然咱們早就近水……”
“你說話當心些,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說。”說話訓斥人的女聲,聽來是三人之首。
“婉珈姐姐說的是,婉翠姐姐這話說得太過了。”第四個女聲附和着前者,那叫婉翠的不服,揚聲便道:“哦,不能說,只能做是吧?例如給表哥做荷包、扇套什麼的。”
“你,你胡說什麼!”剛剛還訓斥人的女聲氣急敗壞,和那叫婉翠的吵了起來。
隨風尷尬的苦笑下,“讓客人見笑了!”
“那是周家的人吧?與顧家有關?”範安柏微笑安撫,示意他別耽擱了,快帶他們去更衣吧!
隨風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在前領路。
待重回到席間,範安柏才發現顧掬業和周璊等人不在。“怎麼不見顧兄和周兄弟他們?”他問範安鬆。
“好像是周家的姑娘拌嘴惹出事,小廝來報,顧表兄就和周家表兄他們一起去看看究竟了。”
範安柏點頭,“既然主家有事,那一會兒顧兄回來,咱們就告辭吧?”
範安侖他們聞言也點頭附合,範安侖悄悄走到範安柏身邊,壓低了聲道:“你們方纔出去,沒遇上週家的姑娘們吧?”
“沒有。怎麼了嗎?”
範安侖搖搖頭,“只是覺得有點怪。”他是範太傅二弟的長孫,範太傅覺得他是可造之材,打小就接到京裡,與範安柏作伴,兩人年齡相近,脾性相合,較範安鬆或三房的範全華來得親近。
範安柏朝他頜首:“回去再說。”
範安侖聞音知雅,當下就不再多說,顧掬興招呼他們用菜,席間氣氛冷到極點,不多時,顧掬業就回來了,周家兄弟卻是不見人影,範安柏他們趁機告辭,顧掬業頻頻道歉,“今日叫人壞了興致,真是對不住各位,改日小弟再設宴跟各位兄弟賠罪,還請各位兄弟到時一定要賞臉。”
“一定,一定。”
“這事也不是顧兄弟的錯,何罪之有?不過下回輪到我們作東,顧兄弟可記得賞光。”範安柏真誠邀約,顧掬業眸光微閃,兩人很有默契的笑了下。
範安嶽看他們兩個一派莫測高深的樣子,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事,而只有他們兩個知道,他們全被矇在鼓裡了,感覺很不好!
他拉拉大哥的衣襬,範安柏低頭看他,見他疑惑的張嘴要問,“咱們要回去了,你怎麼沒跟顧兄道聲謝啊?”
顧掬業笑着將範家兄弟們送走,一回頭便拉下臉。“你今兒差事辦的好,回頭少爺我有賞。”
“謝少爺。謝謝少爺。”隨風喜笑顏開。
顧掬業讓他先回去,自己則去見顧夫人,顧夫人正頭疼欲裂,周婉翠和周婉珈你一言我一語吵個沒完,周婉梅和周婉芳也各自在旁爲親姐說話,四個女孩子吱喳吵嚷,一旁的周璊滿臉通妅,他喝多了,無力的支着頜醉眼迷濛的看着姐妹們拌嘴。
聽到顧掬業來了,顧夫人吁了口氣,“你可來了,你看看這都是什麼事啊?”
顧掬業冷冷的掃了周家四姐妹,周婉珈年紀最大,也吃不住他怒不可遏的目光。“母親,難道您不曾告知周家表姐妹們,兒子們今日在後園暖閣宴客?”
“說了,說了,我還特意交代了嬤嬤們,讓她們今兒別去後園的。”
顧掬業微笑道:“既如此,就是有人失職了,還請母親好好責罰吧!”
“欸,我知道了。”周家四姐妹早己安靜下來,見他們母子兩一來一往,就是不搭理她們,如何不知顧掬業惱了,周婉珈剜了周婉翠一眼,周婉翠不甘示弱,也回敬她一眼白眼。
眼看着兩姐妹又要鬥起來,顧夫人趕忙開口,“來啊!侍候表小姐們回房洗漱更衣,瞧瞧,都成什麼樣兒了!”丫鬟們忙應聲,各自好聲好氣的把周家姐妹哄走。
回頭一瞧,周璊已不勝酒力趴在桌上睡着了,周瑛和周翟則是靠在一塊也睡了,“哎呀,怎麼在這兒睡着了,快快,去把西廂收拾收拾,侍候幾位表少爺過去休息。”
我該慶幸主機是在下雨之前就回來了嗎?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