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丁二舅是怎麼交代的,
護送嚴池前往樂州的府衛馬不停蹄,直將人送抵湖樂衛所才停歇。
嚴池畢竟上了年紀,雖然一路都坐在車裡,但還是累得夠嗆,踩着虛浮的步伐,蹣跚的在自家小廝的攙扶下緩緩走進衛所,衛所裡只餘留守的兩名僉事在,看到姚都指揮使這位親戚,年少的那個不屑的略撇了下嘴角,另一名較年長的,眼睛卻爲之一亮,知姚都指揮使與元配感情甚篤,對亡妻這位長輩更是敬重,更別說,誠王妃可是這位老先生獨女教出來的。
這名宣僉事有個老來女,性情魯直不諳琴棋書畫等事,他與老妻爲她愁煞了,女兒與誠王妃投契,原想請託誠王妃搭把手,引介女兒去嚴家拜師,誰知誠王妃竟然飛上枝頭成鳳凰了!
不想機會就這麼送上來,宣僉事心道,要是能招呼好嚴池,女兒拜師之事便不難。
另一名蘇僉事卻是瞧不起讀書人,見同僚一副巴結討好的樣子,冷哼一聲把人丟給宣僉事招呼,自個兒溜回屋去睡大覺。
嚴池無心在此多糾纏,他只想趕緊找到杜雲尋,問明白他爲何會畫那幅畫,聽那宣僉事奉承恭維的話一套套的,嚴池着實沒什麼耐心聽他再往下說,正想開口讓對方住口,就聽宣僉事遲疑的開口了。。…。
嚴池聞言不禁怔愣了下,然後才若有所思的道:“你說了這麼大一套,就是想問,能不能讓你女兒拜在我家丫頭門下當學生?”
“是。”既然把話說開了,宣僉事那武人習性終究還是冒了頭,“您老不知道,俺家那死丫頭自小就是個野丫頭,今年都十五啦!可是愣沒人上門提親,眼看着親戚朋友家裡的小姑娘都成親了,您說俺能不急嗎?本來想託姚老大和大姑娘幫忙的。誰曉得大姑娘竟然嫁進京去啦!”
宣僉事細數自己的糾結和爲難,嚴池此行,最終的目的也是爲了女兒的終身,聽宣僉事這麼一說。心有慼慼焉,當即拍胸脯打包票,肯定會幫宣僉事的女兒說話,讓女兒收宣姑娘於門下。
宣僉事大喜,安排着嚴池歇下,打算隔天再把人送去與杜雲尋兄弟會合,嚴池畢竟上了年紀,縱使平日極重視養生,但到底不曾像這兩日這般趕路,這一躺下歇息。隔天就病了。
宣僉事急得直上火,他纔跟家裡婆娘說遇上嚴池,他答應爲女兒說好話,回頭嚴池就病了,萬一讓姚都指揮使知道了。以爲他招呼不周,豈不糟糕?急忙請來大夫爲嚴池診脈,熬了藥侍候人喝下,方鬆口氣出屋透氣,就遇上蘇僉事。。…。
“怎麼啦?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吧?”看宣僉事忙進忙出,蘇僉事並未伸手援助,這會兒更是看他笑話的等在這兒。
宣僉事垂眸。暗搖頭,蘇僉事曾暗示他,說他家丫頭性子野又刁蠻,將來只怕沒人娶,倒不如兩家結親,要求他爲蘇家幾個兄弟謀差。啊呸!想的美!他要有那本事爲人謀差,不先爲自家兒子打算,反爲他蘇小人的兒子謀算,家裡婆娘要知道了,不拿菜刀跟他拚命纔怪哩!
當下打了哈哈矇混過去。邊派了親兵快馬通知姚都指揮使去,嚴池畢竟是他家親戚。
山裡頭的秋天總是來得早,山下還熱得緊,山上已經颳了帶寒氣的風,一名拄着柺杖的老人慢慢走出搭在百年老樹下的土坯屋,這宅子外表看來簡陋,裡頭卻是堅實,一個老僕顫危危的從冒着炊煙的另一棟小屋出來,看到老主人拄着柺杖往院門外去,不禁有些急了。…。
“阿善,
阿善!”
“良伯啥事?”阿善滿頭汗從老僕身後的小屋冒出來。
“快,跟着太爺。”良伯指着已走出院門的老人氣急敗壞的叫着,阿善卻有點爲難,“良伯,太爺說要吃豆腐包子,我還沒弄好呢!”。…。
良伯卻不理他,“叫你去就去,嘖!哪來這麼多話啊!真是。”良伯轉過身把阿善揪出來,看他還惦着屋裡的什麼豆腐包子,氣惱的擡腳踢他,“快去!太爺之前才摔了那麼一下,還沒好哪!要是又有個什麼不妥,老爺不把剝了咱們的皮纔怪!”
阿善聽了這話,不禁一悚,三步並作兩步走的追出去。
到了外頭,就看到太爺站在前方不遠的桃花樹下,看到老人家好端端的站在那兒,阿善鬆了老大一口氣,他個頭大腳步聲也大,才走幾步,就被太爺警告了。
“輕點聲。”老人轉頭不悅的瞪了這大個頭的傢伙,阿善憨憨的笑了,腳下明顯放輕了,走到了老人身邊,“太爺。”
“阿良叫你來的?”
阿善點頭,老人涼涼的問:“我的包子呢?”
“小的還還沒弄出來。”阿善有些頹唐,他不是廚子,更不是廚子的料,只是前兩天廚娘貴嫂的媳婦生了娃,媳婦卻撒手人寰,貴嫂的兒子手忙腳亂,只得託送東西上山的管事把她接下山。
山上冷清,太爺又不管事兒,二十幾年前辭官歸隱回老宅時,曾與其父兄爭執,之後就搬到山裡頭來,在太爺這兒做事沒油水,貴嫂手藝好卻不善言辭,在老宅裡被排擠,也不會在山上待這麼多年。。…。
現在她兒媳婦死了,帶着個小孫子,還會不會回山上來啊?阿善摸着扁扁的肚子嘴角淌着可疑的水光,想念貴嫂的好手藝。
“嗯,我想也是,叫你小子吃東西行,叫你搗鼓這些,卻是不成的。”老人的直言,令阿善欲哭無淚,太爺不帶您這樣欺負人的啦!
“你褚叔呢?”太爺反轉身緩緩沿着家門前的小徑往下去,阿善撓撓頭,“今兒一早就沒看到人啊!對了,那個大夫也沒看到人。”
禇叔是太爺帶回來的,剛帶回來的時候,像個活死人,躺在炕上動也不動,他那時候還小,以爲他是個死人,還拉着貴嫂問,這人死了怎麼還讓人躺在炕上啊?
要知道這山裡冷,冬天北風呼呼吹,能睡在燒得暖和的炕上睡覺,真是人生一大美事啊!他才丁點大,不管颳風下雪,他都一樣要幹活,就是太爺也沒閒着,下過雪一樣要拿雪鏟去剷雪啊!
可這位褚叔連起牀吃飯都不用,洗澡也不用起,他們幫他洗,真好命!不過褚叔也是有受罪的時候,例如經常就得被太爺丟到藥桶裡去,浸泡苦苦的藥汁,嘖嘖!那滋味可不好受,洗完出來,人都是苦的,他幫褚叔擦澡的水,最後都會變苦汁。。…。
有一回,他偷懶,隨手潑在太爺種的花叢下,結果把花弄死了!被太爺追着打。
直到五年前,褚叔才醒過來,不過剛醒的褚叔傻傻笨笨的,很好騙,都不用哄,苦藥乖乖喝,後來哄他吃藥就成了件苦差事,因爲褚叔會問好多問題,問得他頭皮發麻,幸好現在褚叔不用吃藥了。
“郎大夫倒是個有心人,你褚叔要不是遇上這位貴人,只怕他那條小命早交代了。”太爺淡淡的說道,阿善卻頭皮再度發麻,郎大夫好美食!貴嫂下山去了!管事的大概也不會再送個廚娘上來,他沒那麼閒,再說了討好太爺也沒好處,幹麼多事咧?…。
忽地福至心靈,
阿善兩眼放光,“太爺,太爺,您之前不是讓上山來的兩位公子給您找廚子嗎?”
“是啊!不過去請廚子的那個小夥子只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你還是別指望他了。”太爺想到那人眉間濃得化不開的黑墨,不由暗歎,可惜啦!“倒是杜家那兩兄弟命遇貴人逢凶化吉,想來再過不久,就能捎帶上二十一年前一戰成名的桃花釀來。”。…。
想到二十一年前,曾喝過的佳釀,太爺眉宇不由舒展開來。阿善卻愁壞了!
“太爺,他們下山時,明明遇上危險,您怎麼不讓阿善幫他們逃命呢?”阿善想起那天看到的景象,仍忍不住顫慄,他的武藝雖得太爺點撥,但其實沒有什麼對戰經驗,看到那麼兇殘的畫面後,他連作了兩夜的惡夢咧!
要不是後來褚叔嫌他吵,索性敲昏他,只怕他現在還會作惡夢。
太爺輕笑,“你小孩子不懂,他們的劫數如此,你強行介入改了劫數,只怕他們日後會更慘,你也會受報應,還不如順勢而爲,再說,他們就得應劫才能得遇貴人,你要改了他們的劫數,他們就遇不上貴人了!”
“那不好嗎?”
“嗯,當然不好。”太爺笑着伸手想摩挲阿善的腦袋,卻發現阿善長得比自己還高了,失笑將手搭在阿善的肩頭揉了下,“你去跟阿良拿錢,下山找家酒樓,讓他們派個廚子到山上來做菜。”
“拿多少錢啊?”請酒樓的廚子,請得動嗎?阿善很懷疑,山下的人都很愛錢耶!不然府裡也不會沒人要到山上來當差。。…。
“拿五百兩的銀票去,食材讓他們包辦,一日三餐一個月,咱們山上不到十個人,夠清閒的。”知道交代阿善要仔細說,太爺很有耐心的交代他。
阿善點頭,扶着太爺回屋,然後纔去廚房找良伯,可憐的良伯正一個頭兩個大的摸索着搗鼓太爺要吃的豆腐包子,天曉得這玩意兒要怎麼做,聽阿善說,太爺交代他下山請廚子,大喜過望,忙道:“我去,我去,你留在家,好好看着太爺,可別讓他老人家又四處亂走。”
太爺手太寛,一個月花五百兩請個廚子連食材?他阿良出馬,一百兩都不到就能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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