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三少爺院子裡鬧了那麼一出,後頭夫人又撥了身邊大丫鬟過去侍候,跟着一塊調動過去的管事媽媽也就沒那麼惹眼,大夥兒的目光,全放在冬青身上,要知道冬青姑娘算是夫人身邊一等一得用的大丫鬟,夫人竟然能將她撥去侍候三少爺!
衆人覺得夫人待這個庶子,實在是太好了!因而便對三少爺的奶孃被辭退,管事媽媽被撤換,也就毫不以爲意了!當差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平日裡仗着三少爺和周姨娘的勢,沒少欺壓過人,結果卻管不住兩個連通房都稱不上的丫鬟,難道不該罰?
府中的言論幾乎一面倒的,偏向範夫人,不過也有人譏嘲的說,相比起三姑娘的奶孃周媽媽,三少爺的奶孃就混得太差了!周媽媽在大廚房鬧事,夫人不但沒罰,還給了銀錢讓她一家好生另謀高就去,三少爺的奶孃蘇媽媽卻是管束無力,被辭退的。
夫人這般差別待遇,究竟是爲何?
周姨娘一心期待着老爺回府,她好傾訴委屈,只是丁氏太可恨,將三個妾室全擱在一個院子裡,這兒原是她的地方,斷然沒有她讓路給人的理,因此她佔着正房三間及耳房,而讓方姨娘、姜姨娘分住東、西二廂,當初搬家時,沒發現有什麼不妥,後來她才醒悟到,虧大了!
老爺一進院,出了屏門就算不走抄手遊廊走天井,姜、方二人的丫鬟就守在道上攔截,往往老爺走到半道上,就被人攔了去,老爺近來又忙,回府後能到小院來看她們的日子少之又少。
周姨娘每回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老爺被人攔了去!不成,今兒她絕對要見到老爺,把女兒哄回去後,便喚來丫鬟留心着老爺幾時回府,既然進了院子會被那兩個賤人攔了去,她便到小院外去攔人!
範太傅下朝上了自家馬車,就知道消息了,立馬就派人去通知長子,範安鬆是他兒子,婚事都還沒着落,就急着通人事,長孫房裡他管得嚴,沒想到是範安鬆房裡先傳出這等事來!
老人家攢着火氣回到家,這事他不好找媳婦開罵,於是邊下馬車,邊讓人把長孫找來,待進了外書房,他的心腹管事沏了茶送來,邊把範夫人如何處置一併說給範太傅聽。
範太傅已聽過一次,管事這回說得較詳細,細到老人家覺察出不對勁來。
“你也插了一手?”
管事憨憨的笑了,老太爺有三個兒子,唯有大少爺這長子長孫被帶在身邊,手把手教着,大老爺雖能幹,但卻比不上大少爺,日後這家主的擔子只怕會越過大老爺,直接交由大少爺來接手。
“老太爺您之前不是給大少爺佈置了功課,說了所有人都任由大少爺差遣?”所以他聽大少爺調度做事,也是老太爺允了的。
範太傅倒是沒想到,範安柏會這麼快動手,他原本估算,最快也要年後,範安柏纔會出手。
“大少爺是您一手帶大的,他的脾氣您還不曉得?”管事躬身低語,語氣中隱含驕傲得意,卻是表露無遺。
範太傅頓了頓,將事情從頭順了好幾回,才嘆口氣道:“人心難測,就怕那個大丫鬟去了鬆哥兒那兒,依舊不安份。”
“仗着幾分顏色,就心生妄想,她要是安份了,孫兒反倒要擔心了!”範安柏面帶微笑進門,跟祖父見禮請安後,就被範太傅拉到身邊坐下。
“你母親沒起疑?”
“就算起疑,也無妨,孫兒倒希冀她能多點底氣,周氏自甘爲妾,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玩意兒,母親卻爲她轄制……”
“心軟也有心軟的好處,老夫倒覺得把你教錯了,心腸太硬了!”
範安柏卻是笑了!將話岔開去,“阿昭屋裡的管事媳婦,把單據給我了,蘭姐兒還真是了得,纔多久的時間,就從阿昭那兒得了這麼多東西。”邊說邊從懷裡掏出賀璋家的交給他的單據給祖父。
範太傅接過手,一目十行掃了一遍,“小孩子家家的,就養成搶人東西的習慣,着實不好,周氏此人心性可見一斑。”範太傅原就不待見周姨娘,看看她教養出來的兒女,更是覺得周氏是禍害。
“若不是你祖母交代,要留着她好磨練你娘,哼哼!”範太傅端起茶喝了一大口。
範夫人畢竟是宗婦,太過單純天真,如何擔得起大任,長子大事上還過得去,就是遇上週姨娘這女人就昏頭,讓他懲罰範安蘭不悌,他只說說,不曾落實過,要不是長青安排黎媽媽過去拘着那丫頭,這些天她豈會安生?
若他們爲長媳搬開周姨娘這塊大石,日後,兒子要是又昏頭,弄來別個女人,媳婦應付得來?倒不如留着已知的敵人,慢慢的磨練成長,也好過面對完全未知的敵人,不知如何應對。
而且周氏確實有能耐,要是再進新人,沒有名份作後盾,完全靠男人寵愛立足的周姨娘,必會搶在前頭對付新人,以防自己失寵,完全不用媳婦親自出手。
範太傅點明這一點後,便不再提此事,讓丫鬟把棋盤取來,“咱們爺孫手談一局。”
範安柏沉吟片刻,已然反應過來,聽祖父這麼說,便笑着應諾,接過棋盤陪祖父下棋。
範安鬆出了事,範安蘭覺得很丟臉,這一天就沒往昭然院來,反是範安菊跑來,故作不經心的把這事說給範安陽聽,範安陽暗自鄙夷自己的八卦,面上卻要擺出一副完全聽不懂的樣子來,範安菊倒也不是真想從範安陽這裡得到什麼響應,只是,府裡只有她們三姐妹,這個事,她在自己院裡不能說,也不能去問範安蘭,更不能與外人說,要是跟姜姨娘說起這事,第一個捱罵的肯定是她,所以她只能來範安陽這裡說說自己的想法。
範安蘭和範安陽都有兄弟,獨她沒有,她們兩個一個雖是庶女,卻極爲得寵,一個是嫡女,日後不管嫁到那家去,至少都有兄弟撐腰,只有她,庶出,又沒有親兄弟,連說心事的對象都沒有。
要是今日範安陽沒變傻,她也不敢來找她聊三哥的事。
說着說着,範安菊就自憐起來,範安陽坐在旁邊直翻白眼,甫吃過午膳的藥,她很困好嗎?這位大姐卻聽不懂賀嫂子的暗示,明示,硬要賴在這兒不走,害得她也不能歇午,只能拚命打呵欠陪客,範安陽又打了個大呵欠,不行,撐不住了!
她抱着身邊的大迎枕,閉上眼睛,隨即打起呼嚕來,賀璋家的一直在注意她,見她軟軟的靠到大迎枕上,她就起身取出擱置在炕邊的寶藍五福捧壽被褥,幫範安陽蓋上,墨香她們拿開炕幾,好讓範安陽睡得舒服些。
範安菊只得訕然起身,“六妹妹睡着了。”
“是啊!方纔服過藥就該歇下了,今兒已是晚了,就怕她一會兒起得遲,夜裡不好睡就該糟了!”賀璋家的淡淡的道,面上雖未顯露喜怒,但範安菊就是感覺得到,這位上任不久的昭然院管事媽媽在生氣,而惹她生氣的人就是自己。
“啊,都是我不好,耽誤六妹妹歇中覺了。”範安菊原以爲自己這麼說,賀璋家的就會順着臺階下,回句客套話,不想賀璋家的露出笑容來道:“您也知道,姑娘這身子骨打年初起就一直不太好。”
見她停下來,兩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範安菊趕忙應:“是啊!是啊!我們大家都盼着她身子快點好起來。”
“就知道二姑娘是個明白人,也是最疼咱們姑娘了,六姑娘飯後要服藥,那藥可苦了,六姑娘每回都很勇敢一口氣喝完,叫人看了心疼不已。”
“是。”範安菊心道,這是要我送甜食來給她送藥嗎?
“六姑娘這藥是太醫交代的,不可間斷……”叨叨絮絮的繞來繞去,範安菊聽得頭皮發麻,很想拉着賀璋家的手,要她乾脆點,想叫她做什麼,直說就是,別再這樣繞圈子了!
賀璋家的看火候夠了,更加笑容可掬,“還請二姑娘體諒,原諒則個,日後再來,千萬挑準時候來,免得誤了六姑娘的時間,擾了她的睡眠,影響到她復原的進展。”
這把刀終於落下,砍得範安菊狼狽至極,滿臉通紅羞愧不已,唯唯應諾後匆匆帶着丫鬟離去。
墨香送走人後,佩服的望着賀璋家的說:“賀嫂子真行,二姑娘應該不會再興致一起就跑來找姑娘了。”
賀璋家的卻搖頭道:“今兒我衝動了,算來還逾距了,你們可別學啊!”
範安菊出了昭然院後,雅棠方纔不高興的數落賀璋家的:“這賀嫂子竟敢這般編派姑娘,真是太過份了!”範安菊睃她一眼,雅棠猶氣憤難平,走在另一邊的丫鬟雅笛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另一個丫鬟雅歌扯着袖子攔住。
雅棠一個勁兒的高聲抱怨着,範安菊按捺不住脾氣,停下腳步轉身瞪着她,看得雅棠全身發毛。
“你既然有這麼多不平,方纔爲何不衝着賀嫂子說?現在對着我說有什麼用?”範安菊越想越委屈,範安陽是嫡女,身邊侍候的自然是好的,可是範安蘭呢?跟自己一樣的庶出,爲何就給她黎媽媽那樣好的,自己身邊卻只有雅棠這種,只敢放馬後炮的,夫人連冬青都撥去侍候三哥,爲何就不能給自己幾個好的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