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丁家,丁文芙急着想跟母親分享今日相看的結果,帶着女兒和外甥女直奔老夫人的院子,纔到院門口,就聽見女人的哭聲震天價響,一院子人慌亂的奔來跑去,廊下三五成羣靠在一起抹淚,丁文芙拉住個經過身邊的丫鬟一問,才知道大老爺派人回來報喪,老夫人聽完之後就暈了過去,房嬤嬤搶上前去扶,一個踉蹌葳了腳,姚嬤嬤遇事就哭,完全拿不了主意,屋裡的幾個丫鬟不知所措。
老夫人院裡侍候的,除家生子外,便是陪房,也都與長房有親,聽聞惡耗都只記得哭了!
丁文芙聽完便扔開丫鬟,疾步入房,範安陽雖比王進菀矮,但人家靈活反應快,聽滿院子哭個不停,忙大喝,“哭什麼!打起精神來,該幹麼就幹麼去!別驚着老夫人了!”屋裡狀況未明,這些人就在這兒嚎喪,這是在咒誰哪!真是。
見向來乖巧安靜的表姑娘突然這麼暴喝一聲,院裡諸人淚水還掛在臉上,卻是不敢再哭,王進菀還沒反應過來,範安陽已經快跑追着丁文芙進屋了,墨香和瑞雪緊跟在後。
王進菀伸手撓了撓耳朵,範安陽剛剛就在她旁邊大喊,她耳朵這會兒還在嗡嗡作響。
芸芳忙推了她一把,“姑娘,快跟上啊!”芸芳看範安陽主僕都已經進屋,自家主子卻還站在原地發愣,急得不行,恨不能推王進菀進屋。
王進菀被她這麼一推,一個趔趄差點跌倒,旁邊一個僕婦忙伸手扶她一把,王進菀生氣的瞪着芸芳,“你催什麼?”
“這是怎麼了?”丫鬟們簇擁着三夫人見王進菀和個丫鬟站在院子裡,像是在嘔氣,便開口問道,。她原是要往二夫人理事的二門旁的花廳去,途經正院聽到範安陽大喝才進來的。扶了王進菀一把的僕婦忙解釋,三夫人拉過王進菀,輕拍她的手安撫着,“好姑娘。別跟個丫鬟置氣,來啊!把她先關起來,等表姑娘氣消了再說。”
原本哭哭啼啼的僕婦們,這會兒已不哭了,一個個動起來,三四個婆子上來一把扠住芸芳,方纔大夥兒都看見了,這丫頭竟敢推搡主子,好大的膽子啊!虧得表姑娘沒跌倒,不然回頭大姑太太怪罪下來。她們這些人只怕統統要吃掛落。
芸芳努力扭着要掙脫婆子們,奈何她這跟在姑娘身邊侍候的大丫鬟,那敵得過這些做粗活的僕婦們的蠻力,嘴一張就要告饒,三夫人身邊的嬤嬤一個眼風過去。婆子難得機靈了一回,扯了臭烘烘的汗巾就往芸芳嘴裡塞。
芸芳差點就給薰暈過去,擡眼望去,就算到三夫人挽着王進菀在衆人簇擁下進屋,寶藍錦緞魚戲蓮的門簾重重垂下,婆子見她不再掙扎,便將她拖往後罩房去。
範安陽追着大姨母進到正房。姚嬤嬤等人已經收聲不哭了,房嬤嬤已讓人扶到椅上坐着,看丁文芙伸手想去扶老夫人,她忙道:“大姨母且慢,外祖母有歲數了,不好貿然挪動她。”
丁文芙頜首。示意自己的大丫鬟過來幫忙,她自己則小心抱着母親的頭,不讓她受到震動,好不容易纔把人放平躺下,幸好她原就歪在羅漢牀上。要躺下也有足夠的空間。
範安陽掃了屋裡侍候的衆人一眼,遍尋不到白芍,不由覺得奇怪,白芷幾個除白芍還未嫁,其他幾個都發嫁了,尤以白芷嫁得最早也最遠,白芍能幹忠心,早有人求娶,她卻以還沒把繼任的人手培養出來,而婉拒婚事。
怎麼這會兒出了大事,她反倒不見人影?
新提上來的丫鬟似看出來她在找人,想了想上前道:“白芍姐姐去廚房看老夫人的晚餐了。”
範安陽點頭,那廂丁文芙早已喚人去請大夫,又讓人去通知二夫人,留下丫鬟在旁照看後,她方領着人往次間去,這時纔看到三夫人和王進菀站在門口。
“來啦!”丁文芙與三夫人打招呼,見女兒神色略有不對,再看今日帶出門的芸芳不在身邊,她也不問,帶着人去次間坐下後,纔開始問話。
問的當然是大房派回來報喪的僕婦。
至於她怎麼沒先去見二夫人,反倒直奔老夫人這兒,丁文芙只道是大嫂和二嫂間的不和所致。
事實上也是如此。
本來大老爺是讓她們先跟二老爺夫妻說,然後由他們帶着,去向老夫人稟告此事,這僕婦卻另有盤算,甫進門時,二夫人那邊正忙着處理家務,這僕婦是大夫人的陪房,聞言便什麼話也沒說,只要求去見老夫人,領她進來的媳婦子還以爲她是回來報喜訊的呢!畢竟年前才聽說,長房大少奶奶有喜,算算日子也該生了,媳婦子想這僕婦是想直接跟老夫人說,搏老夫人歡心討多點賞呢!
當下不疑就領她直接進了老夫人的院子,誰知這僕婦心機那麼深,看她走遠了,纔將外頭罩的夾襖脫了露出裡頭的孝服來。
結果老夫人聽了消息傷心過度暈過去,屋裡亂成一團,二夫人那兒卻不知此事,因而遲遲未到。
丁文芙眉一挑,輕聲問道:“你穿着這樣,直入老夫人院裡,卻沒跟二夫人先打聲招呼,老夫人要是有個好歹,你可擔得起這責任來?”
“奴婢只是奉我家夫人之命,回來跟老夫人稟報……”話聲未落已被丁文芙擡手讓她別往下說了。
“我記得你是大嫂身邊的大丫鬟?叫芝草?”
“是,奴婢後來嫁給了大老爺身邊的管事。”芝草抿着脣,對丁文芙問自己話,略有不滿。
“發生了什麼事?”丁文芙把話題繞回來,芝草訕訕的欲話說從頭,纔開口就又被打斷。
“還是等人到齊了,再讓她說吧!”範安陽徵求大家的意見,丁文芙點點頭,三夫人也頜首附和。
芝草屢被打斷,心下暗惱,這打斷自己的小女孩是誰?見她眉眼精緻穿着華貴,芝草卻認不出她是何人,算算年紀,丁家這一輩裡頭,沒有比自家小小姐更小的孩子了,她想到剛剛這孩子是追着大姑太太進門的,難道是王家的孩子?
芝草看看站在三夫人身邊的王進菀,錯把她當成是三房的丁筱樓,心道難不成是大姑太太的女兒?可她記得大姑太太的女兒好像要說親了,眼前這孩子滿十歲了嗎?
二夫人和大夫同時進門,顧不得說話,衆人齊往老夫人那兒去,來的是相熟的大夫,老夫人在廣陵城住下,都是他定時來請平安脈,對老夫人的身體狀況頗爲了解。
他坐下請脈時,老夫人已經醒了,老人家口未開淚先流,看得二夫人等人心焦如焚,不好打擾大夫把脈,只得都忍着。
“老夫人年事已高,平日要好生保重,多吃清淡些,少動怒,藥要正常吃,別偷懶兒。咦?白芍姑娘呢?”
聽到大夫問,白芍連忙應聲,“在,在,在,我在呢!”只見她急得滿頭大汗的擠進來,大夫和顏悅色的與她道:“你平日照看得不錯,千萬不能縱容老夫人嘴饞,不然可會前功盡棄,這方子且先用,過兩天我再過來。”
送走了大夫,白芍忙去煎藥,二夫人這廂總算有空問話了。
芝草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將事情娓娓道來。
長房長子丁修書的妻子好不容易傳出喜訊,一家子翹首以盼新生命降臨時,卻遇上了地牛翻身,大少奶奶當時正要去給長輩請安,誰知一陣天搖地動後,就見她被院裡的大樹壓在下頭,衆人齊力好不容易把人救出來,她身下已是一片鮮血淋漓。
大夥兒連忙想送她回房去,可是屋子已倒,丁大夫人只能趕緊讓人在院子里拉起布幔隔離,又使人往外去請大夫和產婆,打開門,外頭亂成一團,有的人家屋子禁不住劇烈搖晃而倒塌,被屋子壓傷、活埋的不計其數,一片殘垣斷壁中,上那兒去大夫和產婆?
最後,家裡生過孩子的婆子、媳婦子全上場幫忙接生。
她們畢竟沒經驗,大少奶奶的肚子被老樹正中,大量失血的情況下,大人沒保住,甫出生的小女娃也因胎裡受到嚴重撞擊,傷重不治。
壞消息不只這一樁,長房次子丁修剛未過門的媳婦兒,正好邀三姑奶奶丁筱媚、十姑娘丁筱惠過府小住,地震發生時,她們正在繡樓裡,這一晃,繡樓塌了,人,全給埋在底下了,三姑奶奶和十姑娘連同丁修剛未婚妻一家全數罹難。
二夫人冷睇她一眼,“這麼嚴重的事兒,大嫂派你回來報信兒,定是看你可靠的份上,誰知你做事竟如此粗率,若是老夫人有個好歹,你就給我仔細你的皮。”
芝草一悚,這會兒方纔驚覺自己好似做錯了,二夫人讓人把她一行人全關起來,以芝草爲首的幾個人忙討饒求情,芝草急道:“二夫人,二夫人,我們是大夫人的人,您不能這樣待我們。”
二夫人不耐煩的喝斥:“還不給我堵上她們的嘴,老夫人已經給這黑心肝的賤人嚇病了,若再受了驚嚇,有個好歹,我看你們誰擔當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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