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崔府,下人們忙進忙出的打包行李,崔四夫人坐在堂屋的交椅上,正在看丫鬟手裡的清冊,“把這幾樣擺到一個箱籠裡,去了老爺任上,就擱到老爺的書房,這樣一拆開來就能用。”
“是。”
丫鬟轉身要走,卻看到崔家二十三姑娘,丫鬟朝她福了一福,崔二十三娘卻沒理會她,她一臉焦急的衝到崔四夫人身邊。
“四伯母,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崔二十三娘臉色慘白的揪着崔四夫人的衣袖質問。
“老爺新領了差事,趕着要去任上。”崔四夫人身邊的僕婦幫着把二十三孃的手拉開,崔四夫人輕笑回答。
年後開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梅州知府撤職查辦,而遞補上任的,就是崔時明,崔四夫人想到丈夫被嫡母壓制多年,如今總算出頭了!
紀州崔氏因勾結海匪,意圖謀害朝廷官員而被論罪,事情爆發開時,他們一家子都不好過,老爺就盼着能謀任外放,先保住一家人再說。
老爺這幾年一直競競業業小心謹慎,卻沒想到五房的崔曄竟然會想用美人計,巴結十一皇子,更加沒料到,他會讓人跑來她家,真是。
“十一殿下不是安排你住到他名下的宅子去了嗎?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嫌棄她給安排的住處狹小住的氣悶,鬧騰着要換院子,崔府就這麼大,換院子?難不成要她和丈夫把正屋讓出來給個小輩住嗎?
這姑娘手段實在不弱,被自己拘在內宅裡頭。竟然還有辦法跟十一皇子通消息,讓十一皇子把她接走,老爺不讓,沒名沒份的,就這樣去皇子的宅子住,像什麼話?
結果呢?老爺被這侄女氣暈過去,把人氣暈了,這姑娘連句話都沒留下,就揚長而去,現在又突然跑回來。是想做什麼?
“你們不能走。你不能走。”
“你有沒有規矩啊?”崔四夫人沉下臉,“進門沒有通報,見了長輩沒有見禮,一開口就沒大沒小的質問長輩。現在又嚷着不讓我們走!”崔四夫人氣得臉色鐵青。“不跟你計較。你倒蹬鼻子上臉了!”
“不過是庶子的繼室,有什麼了不起的。”二十三娘臭着臉道。
“既然沒什麼了不起的,那你還來幹麼?”崔四夫人冷笑。
二十三娘別過臉。“要不是宮裡的嬤嬤說,要有人替我接賜婚的旨意,你以爲我愛來啊!”
“原來是要當貴人了啊!恭喜姑娘了!我家夫君不過是庶子,我也不過是庶子的繼室,擔不起替姑娘接旨的重擔,沒那麼大的福氣,所以姑娘還是趕緊走吧!別讓我們誤了姑娘的大事。”
二十三娘氣極,轉身要走,卻被崔曄給她的丫鬟拉住,“姑娘忍忍吧!”丫鬟比小門小戶出來的二十三娘看得清楚。
崔家嫡支已經沒什麼人了,主事的大老爺、二老爺都已經沒了,現在主事的公子們根本扛不起來,家產被查抄,如今的紀州崔家不過是個空殼子,出嫁的姑奶奶們在婆家的日子不好過。
崔家一出事,幾位少奶奶有的自求下堂,有的讓孃家接走,留下來與崔家共甘苦的寥寥無幾,從前掌家理事精明能幹的各房夫人們,一下就像沒了主心骨似的,如離水的鮮花,一下子凋零了。
二十三娘還不知道,進了皇子親王府,想做側妃?她那夠資格啊!就做有了名份,手裡沒有錢財打賞下人,王府裡全都是從宮裡出來,那些人的眼睛全長在頭頂上,想在那種地方站穩腳跟可不容易啊!
主子以爲有曄少爺在外頭幫襯着,就肯定萬無一失,卻不知道,那男人是靠得住的嗎?十一皇子纔多大,正妃都還沒娶呢!皇上怎會給他賜個白丁的女兒爲妃,更別說,因爲她,十一皇子還耽誤了正事呢!
丫鬟覺得,十一皇子跟二十三娘說什麼,要請皇上把她賜給他做正妃,全是哄人的,安王出事,身爲親弟弟的十一皇子卻爲個女人絆住了,皇上會不惱嗎?十一皇子這時向皇帝提出賜婚的要求,皇帝會同意,兒子把禍水娶進門?
不說皇帝,就是梅妃也不可能答應吧?
可是二十三娘被衝昏了頭,還興高采烈的跑來崔四老爺府上,誰知才下車,就得知四老爺要出京,就急壞了,不管不顧的就衝進來。
一點事就捺不住性子,就這脾氣,真要進了皇子府,怕不馬上就被人生吞活吃了。
“忍?你還讓我忍?你沒聽人家趕我們了,還忍什麼啊?”
明明是你先口出不遜的!
她沒和二十三娘爭辯,只是繼續勸她,“您不忍,跟四夫人鬧翻,難道真要內侍去紀州宣旨?”
那怎麼行!她爹,她娘,統統是上不得檯面的泥腿子,要是讓人知道了,那可怎麼辦?
二十三娘拚命搖頭,丫鬟又好聲勸哄了幾句,才把人哄好,轉回頭,崔四夫人卻揚手阻制她開口。
“你不必說了,我們是奉旨出京,不可能因爲你而抗旨,你快走吧!我們趕着要出門。”說完端茶送客,二十三娘氣得咬牙轉身就走。
出了院子,她便惡狠狠的轉身朝院門唾了口痰,“呸!什麼東西!給你們長臉的機會,竟然還敢往外推!給我等着,日後總有要你們跪下求我的一天。”
崔曄給的丫鬟們面面相覷,八字都還沒一撇呢!進不進得了十一皇子身邊去,還沒個準話,二十三娘就先把崔家目前最有前途的四老爺夫妻得罪了!
崔四夫人得知侄女做了什麼之後,忍不住笑了,“曄哥兒是打那兒找出這麼一個人來的?真是崔家旁支?”
“這。不好說呢!”僕婦們笑着搖頭,都說紀州崔氏是名門,可做出來的事情,卻是這般卑鄙無恥。
嫡庶之別,幾乎是每個大家族都會面臨到的問題,當家主母各有不同的手段來對付庶出的子女,紀老夫人壓制庶子的作爲,對大多數的當家主母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男人別寵妾滅妻,捧庶踩嫡。做爲主母的女人們自然不會採取激烈手段來對抗。
但人心難測。慾望難填。
這就是人性。
崔老太爺在世時,便有偏心庶子,他聰明能幹肯吃苦,那個長輩不喜歡?崔老夫人會想防着這個兒子坐大。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崔時明對嫡母不公平的待遇。幾乎是逆來順受,但嫡母不止拿捏着他,還教他的兒女來跟他作對。這就讓他忍無可忍了。
“夫人,要真讓五房的曄少爺得勢的話,只怕老爺和少爺日後又要受制於人。“僕婦們忍不住提醒她。
“就那丫頭的德性?得了吧!你們以爲她真能安然進十一皇子府?梅妃會讓這樣一個不知羞的女人隨侍在她兒子身邊?”
身爲母親,將心比心,若有個這樣的女子跟在兒子身邊,吵着鬧着要進門侍候,她肯定不會讓對方得逞。
“等着看吧!那丫頭以爲自己肯定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可別半道就掉下來摔死了。”崔四夫人搖搖頭,讓人把行李都準備好。
僕婦們又道:“曄少爺那邊,可要知會一聲?”
“這當然是要的,咱們是奉旨出門,又不是做賊,幹麼偷偷摸摸的?自然是要光明正大的走。”
住在客機的崔曄得了消息,冷冷一笑,“知道了。”擺手讓小廝打賞,等人走了,才道:“看來我這好四叔,是迫不及待和本家做切割啊!”
“少爺,咱們在京裡也耽擱得太久了,再不回去,小的們怕夫人要擔心您了。”
“我娘那有心思放到我身上,她光愁我爹的事,就煩不完了,別忘了,還有我大哥呢!”
崔家出事後,他大嫂孃家連夜趕來,逼着大哥和大嫂和離,大哥不充,大嫂孃家兄弟就把他揍了一頓,拉着他的手,在和離書上捺了手印。
大嫂在時,夫妻也不算頂和睦,誰知大嫂一走,他大哥倒成了情癡,思念成疾,他娘整天忙着給他大哥相看,好再娶一房妻子。
“雖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可是我那大嫂也太涼薄了,孃家人接,二話不說就走,連孩子都不要了。”
崔家的下人們低頭不語,幾個丫鬟坐在角落,崔曄口沫橫飛的批評着前大嫂,忽地門被撞開,衝進來幾個大漢,抄起屋裡桌椅就是一陣亂打,侍從們急急上前攔阻,因手無寸鐵無法還擊,丫鬟們驚聲尖叫的擠在一起,崔曄被一棍子打蒙了,這是怎麼回事啊?
壯漢們用力的踹崔曄好幾腳,臨走前丟下一句,“叫你嘴賤,在外頭胡言亂語敗壞我家姑奶奶的名聲!”
“你崔家勾結海賊,殘害了多少條人命,我們邱家不屑與這種人爲伍,才讓我家姑奶奶和離的!你好意思把事都推到我們邱家來,也不看看你們家做了什麼事?!”
說完又狠狠的踹了崔曄一腳,直接把他踢到吐血,然後才揚長而去。
客棧的夥計們在走廊上探頭探腦,見打人的壯漢們走了,才圍過來觀看。
大夥兒指指點點,臉上鄙夷之色讓崔家的下人們擡不起頭來,這時就忍不住羨慕起曄少爺了,因爲他被打昏了。
有人在客棧裡被打,掌櫃自然要上報衙門,不然要是鬧出人命了怎麼辦?衙役不多時就來了,大夫也來看過了,都是外傷沒什麼大礙,好好養着就是。
不過客棧趕人了,“咱們這兒是做小生意的,貴府少爺這樣的貴人咱們招待不起,還是請貴主換個地方贍養吧?吧?”
侍從不敢作主,派人去請崔時明來一趟,客棧得知他們與戶部郎中崔時明有親,怕得罪人,不敢催他們搬走,只是崔時明沒來,他已經先行趕赴梅州了!崔四夫人只派了管家前來關心。
崔曄醒來得知,氣得不行,搶過丫鬟手裡的藥碗了出去,“去,派人去通知十一皇子。”他陰狠的笑了笑,“好一個邱家,我在自己房裡數落他家姑奶奶怎麼了?竟然衝進來打人,還有沒有王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