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紛紛,西北大營外行人匆匆,中軍營賬裡坐着徵羌大元帥和姚都指揮使等人,正圍着放在營賬一角的長案上的輿圖輕聲討論着。
“你說他們是往這裡去了?走幾日了?”彭席進質問身邊一名校尉。
那校尉沉吟半晌,才道:“從此地走了五日,才失了行蹤。”
“不是早讓人告誡他們,這草原裡不好亂走,還派了嚮導給他們,怎麼還讓他們走丟?”
被罵的校尉低垂着頭,默然不語,姚都指揮使看了半晌,纔開口勸道:“行啦!罵他有什麼意思,也不能讓走丟的那幾個立刻回來。”
“真是。”彭席進恨恨瞪了那校尉一眼,把人趕出帳去,對姚都指揮使兩手一攤,“我也知道罵他沒用,可這口氣下不去啊!你說說,陛下怎麼挑在這時候派人來要重繪輿圖?”
羌部大軍連着吃了幾次敗仗,入秋後便退至草原深處,徵羌大元帥彭席進派了幾撥兵馬驅趕,原本來勢洶洶的羌部大軍在吃了第一次敗仗後,就一路吃敗仗,幾番遭遇戰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彭席進原以爲他們是刻意敗退,好把他們的人引進草原深處,然後將他們一網打盡。
他拘着部下,不敢讓他們太過深入草原,他駐防此地近三十年,豈不知這片草原看似無害,實則隱藏着許多危險。
他的轄下的兵衆是很聽話,但有人不聽話啊!
皇帝派兵部侍郎帶了人來,說要來重新丈量畫輿圖,這讓彭元帥頗傷腦筋,也有種不被信任的感覺。這感覺很不好啊!本來想暗中使人攪和一番的。
幸好,他一個部下及時勸住,並提醒他,“京裡傳來的消息,您忘啦?皇上執掌大權多年,待太后還能像初登大寶那會兒一樣?”
這是實話,大權在握。連他都不怎麼耐煩。老寫信給他,指使他做事的富陽侯了,更何況陛下?太后一內宮命婦。見識眼界都很有限,屢屢干涉皇上的做爲,任誰都受不了,要翻臉的吧?更何況。太后不是皇上親孃,不過面子情的母子。能要求皇上一直容忍她嗎?
太后一旦失勢,楊妃和懷王兄弟三個也討不了好,富陽侯還能有幾日風光?
不得不說,彭席進此人很聰明。他將部下的勸言聽進去後,並舉一反三的反應在了軍事上,他不再事事遵奉富陽侯的指令。開始展露自己的想法和作爲,他確實是個軍事人材。只是之前一直被富陽侯壓着,縱偶爾有想反叛之心,不想再受富陽侯指揮,可自幼養成的習慣積重已深,實難一下子就改掉。
皇帝派人來重繪輿圖的舉動,清楚表示了一件事,皇上對富陽侯並不是完全的信重及信任的,否則富陽侯就不會來信通知他,皇上是派嚴池師徒來繪輿圖,他完全不知兵部另派人來。
“嚴先生他們還在城裡吧?”他忽地轉頭問姚都指揮使。
“是。何知府請他們去賞梅,說今日要詠梅。”姚都指揮使完全不懂,那些梅花有什麼好賞的,要他枯坐在那裡看梅花,還不如讓他跟屬下們痛痛快快的比試一場。
那啥賞梅會唯一可取的,就只有酒而已!但是,因之前打仗,所以西北今冬的好酒不多,那個狗屁郎大夫還把所有的烈酒統統搜刮一空,問他做什麼用去,他只說救人,救屁啦!先拿來救他肚裡的酒蟲才應該。
彭席進笑道:“瞧你那熊樣兒,怎麼,還是沒能從郎大夫那兒搶到烈酒?”
姚都指揮使沒好氣的瞪他,“有本事,你去搶個十壇烈酒來啊!”
“呵呵,我可不敢惹毛能救命的大夫。”
他們這廂爲酒傷神,杜雲尋他們也爲酒傷懷。池一到西北就病了一場,形容更加蒼老,他專心揮毫作畫,杜雲尋隨侍在側,單珏城叔侄幾個負責跟人打交道。
杜雲尋不得不承認,他們叔侄一場宴會探查出來的消息,要比其他人在外頭跑斷腿的打探奔波來的有用,有他們叔侄在,以他們師徒的畫作交換來不少有用的小道消息。
單珏城重燃雄心壯志,領着侄兒、侄孫們周旋在權貴、富商之間,其中還有不少是西北其他部族的貴族。
羌部近年將周邊小部族併吞整合,成爲一個大部族,被併吞的小族有族人不服,帶着人逃出來,也有其他大一點的部族,不願臣服羌部首領,選擇與大燕合作的。
這些人對大燕的富饒豐足豔羨不已,對成名已久的嚴池與其畫作極爲推崇,能有機會近距離與其接觸,無不把握機會湊上來。
嚴池年事已高,他們有的送美女、送藥材、送毛皮討好巴結他,得知單珏城等人是其徒,自然是有福共享,統統有份,其中以杜雲尋收到的美女最多、最美,藥材更是清一色的壯男兒本色的。
杜雲尋也不小氣,收了美女和藥材,轉手就貢獻出來,任由姚都指揮使去借花獻佛,唯獨上好的皮毛沒交出來,不過他不收狐狸皮,倒是讓送禮的人不解。
今日的賞梅會是肅州何知府辦的,這肅州府誰人不知,何知府有一嬌嬌女,生得十分豔麗嬌美,因是老來女故非常得寵,彭席進的孫子一見傾心,鬧着要娶她爲妻,不想何府千金卻嫌他是個武夫,不願下嫁,何知府陪盡小心,又把自家一庶女許過去爲妾,才讓彭孫少爺不鬧騰。
這位千金嬌女自一見杜雲尋後,便一顆芳心暗許,得知他在京城已經娶妻,還一度跟她娘鬧着要嫁杜雲尋爲妾。
後來從單家孫少爺那裡得知,原來杜二少奶奶年方十三,還沒及笄,雖已成親但沒圓房哪!
本來已打定主意,不惜爲妾也要嫁杜雲尋的何家千金。改了主意,想要借這賞梅會賴上杜雲尋。
因此,嚴池的畫案不遠處的梅樹下,何府千金直盯着杜雲尋瞧,也許是因爲喝醉了,所以她盯着人瞧的視線毫不掩飾,就這樣直勾勾的看着人。與會的一些世家女見她這模樣。全都羞澀的躲開了去,只有一兩個與她不對付的姑娘,還坐在她身邊。不時出言撩撥着。
“嗐,這年頭,姑娘家真是越來越豪放了!大庭廣衆之下,就這樣直勾勾的盯着人瞧。嘖嘖!”郎大夫不知打那兒鑽出來,手裡還拎着一個酒葫蘆。
嚴池頭也沒擡的道。“您老要真本事,索性把他臉上那傷疤給弄得更猙獰些,省得一堆狂花浪蝶的直撲上來。”
老人家對想把他徒兒的女人沒好感,要知道。他這徒兒的老婆也是他徒弟,想拆散他徒兒夫妻,這是在撬他的牆角。老人家很不高興。
郎大夫衝着杜雲尋直笑,“要嗎?”
“不必。回頭反嚇着阿昭就不好。”
嚴池心道。也是。
郎大夫朗笑,“放心吧!我看那丫頭膽子大得很啊!對了,你大哥新收的通房有喜了,你大嫂知情後就發狂了,差點把念念那小丫頭給摔地上了。”
“真的?”杜雲尋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郎大夫看着一笑。“放心,放心,她身邊的人護得及時,帶着她逃到你院子去了。”
郎大夫把京裡發生的事,說給他們聽,
嚴池終於畫完,把筆擱下,抓着郎大夫追問他家閨女的情況,杜雲尋聽到楚明心嫁到楊家去了,才露出笑容。
“我說你這小子的運氣還真是好,照說這楚明心身爲魯王的孫女兒,她爲你離家出走,就算人沒真的跑到西北來,礙於輿論,你多多少少要爲她負點道義上的責任,若魯王抓着這點不放,硬要逼你娶,就算皇帝站在你這一邊,你少不得還是得把人娶進門。”
沒想到最後竟是如此發展,“不知道後面這傳言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的,不得不說,他們挑楊十一郎來跟楚明心湊成對,着實比起你來要合理得多,只是他們兩家聯姻,這兩方勢力相加,若他們要捧懷王上太子之位,只怕皇帝會扛不住壓力啊!”
懷王?杜雲尋聞言笑出聲來,提醒嚴池,“師父您別忘了,楊妃可不止懷王一個兒子,平王也成親了,平王妃可要比懷王妃硬氣得多。”
平王差懷王什麼?排行及子嗣。同母所出,平王妃出身護國公府,那可是一流勳貴,能甩懷王妃孃家襄城侯府三條大街啊!懷王妃體弱,雖然生了嫡長子,可京裡多的是聰明人,誰看不出其中的貓膩啊!
只是皇帝都睜隻眼閉隻眼,誰家會不識相的跳出來捅破呢?
嚴池和郎大夫相視一笑,杜雲尋轉頭吩咐人收拾東西,“待畫晾好了,就給何知府送去吧!看這天候,只怕這場雪不會停了,師父年紀大了,不好在外頭待太久,還請管家代我們師徒向何大人告罪,這就先回去了。”
管事是知道自家小姐打算的,怎麼可能放杜雲尋輕易離開,可是她不過是個下人,客人堅持要走,而且還有個最好的理由在,人家要侍奉恩師回去歇息,能不放人嗎?
何家千金聽了直着急,顧不得羞澀失禮,趕過來想要留人,杜雲尋卻看也不看她,徑自對那管事道:“家師來到肅州之後,就病了一場,今日若非拗不過何大人盛情相邀,也不會冒着風雪,爲何大人的賞梅會揮毫作畫,現在已經功德圓滿,敢問管事遲不放人,是何大人之意,刻意要爲難我師徒嗎?”
“杜二少爺息怒,我家老爺絕無爲難二位之意,只是……”管事看看杜雲尋,又轉頭看自家小姐,見何家千金那漲紅的絕麗秀容滿是羞惱,心道不好,自己要是留不下人,回頭可能會被自家小姐修理啊!
思及此,當即更加溫言相勸,一邊又朝一旁的小丫鬟示意,讓她速去請何大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