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筱湘是蘇家婦,大姑子家舉宴,她來幫襯一二很正常,怕人手不足,連孃家妹妹、堂妹、表妹們統統帶來相幫,蘇九娘很是感謝,她與丁筱湘都是孕婦,行動上略有不便,她大姑子就交代她們兩,就坐花廳裡接待客人,旁的事她來。
蘇九孃的大姑子張汐生是姚指揮使的嫡長媳,前一晚就帶着小姑子姚囡囡,特意從樂州趕來赴宴。
姚囡囡大名叫長樂,是個大氣爽朗的女孩子,六月時方及笄,蘇九孃的大姑子圓圓的臉蛋不時帶着笑,與姚囡囡感情很好,姑嫂兩個不時頭碰頭笑成一團。
因來得早,除了姚大奶奶姑嫂,屋裡就丁筱家姐妹們,範安陽很明顯的感覺到,蘇九娘今天心情非常好,好得有點怪啊~王進菀上次沒來,不明所以,丁筱真姐妹與範安陽有同樣的感覺。
已成親的丁筱湘、蘇九娘與張汐生坐一塊兒,張汐生正在傳授孕婦心得,少兒?不宜,所以把小姑子和弟妹的親眷趕一邊兒去,她們要講悄悄話。
蘇十一娘見丁筱真她們疑惑的看過來,便道:“那日你們回去後,我姐發現那兒原要給十嫂嫂喝的燕窩裡頭,竟有些粉末沉在碗底。”
丁筱真和範安陽等人交換一眼,“什麼粉末啊?是誰擱的啊?”
“我姐沒跟我說。”蘇十一娘覺得略氣悶,“是那兩個通房其中一個,我姐夫原想跟我姐求情的。”
“不是吧?”丁筱妍和王進菀驚呼。
蘇十一娘則道:“我姐說,她是正妻。她們是通房,本該是在她不便侍候丈夫時,助她分憂的,卻做下這般胡塗事。莫非以爲害了她肚裡孩兒,她們就有機會扶正?我姐又說,她們若是對她不滿,衝着她來便是,對她上門的孃家弟媳下毒手?這是要害她與孃家的關係決裂,姑嫂生隙!”
蘇十一娘雖沒在場。但她有人脈,想打聽什麼打聽不到?
“那你姐夫怎麼說?”王進菀問。
“還能說什麼啊?我姐姐待那兩個通房一直很好,他也是知道的,可就是如此,她們還是出手害人。”蘇十一娘爲姐不平。
範安陽遙望蘇九娘一眼,見她銀盤似的臉上笑容溫婉,丁筱妍又問,“你姐怎麼處置她們?”
“全送到莊子上去了。”蘇十一娘猶不解氣,“就這麼好好的把人給送走,打也沒打。罵也沒罵。”
丁筱湘這廂也在說着此事,張汐生咬着牙道:“你啊!忐好心了!這種存歹心的就該狠狠的打她一頓,才把她送走。”
得知弟妹竟沒打也沒罵就把惹事的通房送走,張汐生有些恨鐵不成鋼。“我早看那兩丫頭不對勁,早在你們成親前,就跟我娘說。想個法子弄走,偏偏那兩賤人機靈,早一步跟潮生求了!說不什麼寧可一輩子沒名沒份跟着他,也不願意嫁旁人去,我呸!”
張汐生嫁到武將家,婆婆早逝,丈夫又外派西南領軍,原也是嬌滴滴的大姑娘家,這些年被磨得除去糟粕,只餘爽利乾脆。看多了婆家往來的軍中胞澤家眷,便看那些倚色侍人的女子不順眼。
張家大哥還好,雖也有通房、侍妾,卻因他態度端正,不敢恃寵而驕。二弟身邊的大丫鬟卻不然,除去兩個通房,另兩個大丫鬟也是心大的,張汐生好說歹說讓她娘把那不安份的大丫鬟給發嫁出去。
剩下的那兩通房對這大姑奶奶是又恨又怕,暗恨她插手管太多,也怕她一來就要對她們兩出手,想在她來之前出手,誰知道,老天不幫忙,沒得手也就罷了!還被逮個正着。
“她們沒跟姐夫哭訴?”丁筱湘想到自己差點着了道,不由暗自慶幸。
蘇九娘微笑,“我沒讓相公見她們,只將侍候她們的丫鬟打了一頓,問出話來後,就把人送莊子去了。”
“只打侍候她們的丫鬟?”張汐生不解。
“她們兩個畢竟是侍候相公的人,總要給相公留點面子,至於她們兩會犯胡塗做錯事,都是侍候她們的丫鬟不好,沒勸着還幫着做歹,所以只打她們身邊的人。”
丁筱湘在心裡思量過兩回,方纔反應過來,是啊!那兩個通房丫鬟不能打,打了之後,不定男人會爲此憐惜她們,反過來只怕還要責怪妻子,反正沒造成傷害嘛!幹麼打人呢?
就算那兩通房想跟男人哭訴,也無從哭訴起,做錯事,主母沒打也沒罵,只把人送走,還交代好吃好喝的待着,想告狀?怎麼告?就是她兩的老子娘想替女兒們在主子面前求情,都沒臉求吧?
蘇九娘看丁筱湘若有所思,嘴角微勾,就算大姑子維護她,有些話還是不能在她面前說,畢竟她丈夫是大姑子的弟弟,但卻有必要說給蘇九娘聽,因爲蘇九娘差點就被下藥,要真讓那兩賤人得手,十弟弟怕不找自己算賬!
前有二房伯母塞了兩個別有居心的貌美丫鬟,還打算擡舉起來當妾,後頭她這堂姐屋裡的通房對他妻子下打胎藥,要真成事,蘇家六房和三房只怕就要決裂。
真是好險啊!
丁筱湘擡頭與蘇九娘對上眼,含笑頜首,蘇九娘這才鬆口氣,張汐生見她兩相視而笑,回想此事細節,也暗鬆口氣,心道,幸好弟妹家這弟媳運好,沒喝了被下藥的燕窩,不然可就有得鬧心的了!
暗中決定回頭得跟她娘說一聲,好好的教訓她弟一下,可千萬別再犯渾,去莊子上會那兩個通房,也別把人接回來,嗯,乾脆讓她娘做主,直接就近把人發嫁吧!
思忖間,客人陸續來到,範安陽見到了雲仙兒。
雲仙兒很漂亮。顧盼之間帶着股睥睨羣芳的傲氣,不過也因爲這股傲氣,讓她姣好的五官略帶戾氣,初照面的人興許會驚豔於她的美。但她張揚的氣質卻是衆夫人、奶奶們所不喜。
挑媳婦兒,除看家世、相貌、性情也是很重要的,雲仙兒是很美,一屋子姑娘、奶奶中也就丁筱樓能與之相比,不過丁筱樓的脾氣改了很多,樣貌雖豔麗但眉宇平和。看來較雲仙兒溫婉。
丁筱真看到雲仙兒,忍不住皺起眉頭問蘇十一娘,“她怎麼會來?”
“姐夫的祖父是她外祖父的上峰,都是太府寺的。”
王進菀見丁筱妍一臉茫然,忙解釋道:“張姐夫的祖父是太府寺寺卿,她的外祖父是太府寺少卿。”
黃少卿一直想幹掉頂頭上司,可惜,頂頭上司人緣比他好,人脈比他廣,在太府寺寺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近二十年。不曾挪窩過,反倒是黃少卿,當年甫上任太府寺少卿,正有望往上爬之際,被不肖女拖累,遭先帝訓斥貶官。原本被他踩在腳底下的張寺卿頂了他少卿的位置,並於老寺卿致仕時,接掌太府寺寺卿之職直到現在。
兩人於內惡鬥,對外卻是一派和睦,老上司的孫媳宴客,老下屬的家眷理所當然要來捧場嘛!
當然,其中有幾分真心?可就懸了!
也不知雲仙兒是那根筋不對,一來就處處針對丁筱樓而來,態度之惡劣令與會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衝着丁筱樓,自也有人衝着她來。
蘇十一娘奉姐命。領着這一票未婚的小姑娘往園子去賞花,大家邊走邊瞧,蘇九娘這小院收拾得很雅緻,秋日盛開的桂菊爭妍,粗略看了一圈之後。回到正房後頭的退步稍坐。
雲仙兒就朝丁筱樓開火了,一會兒問她會不會畫畫,一會兒又問她擅寫何種字體,末了又問,她最喜歡誰的詩,丁筱樓是來做客的,有人問,她便答,相形之下顯得雲仙兒咄咄逼人的強勢惹人嫌,她有禮響應顯風度,不少原對丁筱樓印象不怎麼好的小姑娘,爲之大爲改觀。
王進菀大爲不解,但丁筱真姐妹卻隱約猜到了是何因由。
“十三今兒是頭回見雲仙兒吧?她怎麼就衝着十三來啊?”
丁筱妍與她咬耳朵,“三嬸孃家嫂子是黃少卿的大媳婦兒,有意要撮合十三嫁到黃家去。”
“那與雲仙兒有何關係啊?”姚囡囡好奇的問。
王進菀倒是反應過來了,“啊!雲仙兒該不是在吃醋吧?”
“吃啥醋啊?”姚囡囡又轉頭問王進菀。
丁筱妍還沒回話,丁筱真先開口:“別瞎猜,仔細得罪人。”
姚囡囡好扼腕,拉着範安陽問:“你表姐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範安陽笑眯眯的伸手拍拍姚囡囡的肩頭,“說八卦啊!”
“我怎麼聽不懂?”姚囡囡很挫敗,覺得這幾個新朋友的話題,她都插不上,就是聽也聽不太懂……
範安陽很好心的悄聲爲她解說箇中關係,姚囡囡聽得很茫然,問:“你怎麼搞得懂這些關係啊?”
要是跟她說陣圖,她也許還聽得懂,或者說,她懂得這些人之間的親戚關係了,卻不明白爲何雲仙兒要向丁筱樓發難,丁筱樓是那裡得罪她了?還有,“十三姑娘的父親是官吧?雲仙兒的父親……”
“他不是官,也不知有無官身,不過在畫壇上略有名聲。”
“他的畫很好嗎?”
“我沒看過他的畫,不知道好不好。”範安陽老實說,姚囡囡託着腮覺得這小妹妹很可愛,“雲渡飛的畫有比他師父好嗎?”
雲渡飛的師父,嚴池?範安陽沒想到姚囡囡對雲渡飛的名聲沒概念,卻知道他的師父,不由有些訝異的看着她。
“嚴先生是我孃的叔父啦!”姚囡囡俏皮的吐了吐舌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