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藍長長地“哦”一聲,不再多說什麼。姜懷憂和小龍兒是什麼關係與她無關,如果有,以姜懷憂的性格不會不承認。她又想到楚汐顏,頓時一陣心煩。楚汐顏是妖族未來最有潛力的小輩,如今對她有非份之想,她擔心楚汐顏因爲對她的感情影響道心,道心不穩乃修行大忌,許多修行者便是因爲毀了道心墜入歧途或終生修行都不再前進半步。若楚汐顏因對她的感情而影響到道心,對妖族來說將是巨大的損失,對楚汐顏來說也幾乎是毀了一生。
姜懷憂見青藍皺起眉頭一臉煩色地接連喝酒,不用想也知道她在煩什麼,問道:“你是在憂心楚汐顏?”
青藍應道:“若是旁人,我直接廢了丫的。”
姜懷憂問:“是楚汐顏便不能廢麼?”
“我現在是擔心她廢,這麼好的一個苗子,廢了可惜。”
姜懷憂心道:“若說青藍念及她結義姐妹的情分她還相幾分,說是惜才,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各種奇才、天才,縱然是先天元靈體,幾千年前出了一個青藍,幾千年後出個楚汐顏,即使沒了這個楚汐顏,誰知道幾千年後還能再出一個誰?且,天下奇才層出不窮,她姜懷憂還是先天帝氣皇運道者身呢。”她輕輕地說了句:“她現在只在元嬰境,而你卻是大乘境後期,甚至距半仙境也不遠矣,不久的將來便要拼衝仙路,縱然她修行再快,與你的修行境界終是太遠,縱然她有心與你在一起,又豈能阻你成仙?”
青藍聞言頓時眼睛一亮,叫道:“不是我不應允她,而是我和她道不同。”她猛地一拍大桌子,叫道:“讓她好好用心,等哪天成仙了再到仙界來找我吧!”
姜懷憂狐疑地掃了幾眼青藍,什麼叫不是青藍不應允?青藍拒絕楚汐顏應該算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吧,楚汐顏也該收起自己的心思不往青藍身上想吧?怎麼聽青藍這意思倒像是青藍也想和楚汐顏在一起,但條件不允許似的。她懷疑青藍對楚汐顏也有意思,只是礙於輩份不敢承認。姜懷憂說道:“你若成仙,從此和她天各一方,此生只怕難再見面。”
青藍掃了眼帝龍,心說:“不是還有這條龍能自由出入封天法陣麼?”但再一想,帝龍一出去,只怕將會立即面臨仙界的追殺,保命都來不及,哪有那閒功夫送她回這一界。且,她一旦成仙,便等於是突破眼下的瓶頸,將要衝擊更高的境界,短時間內又怎麼可能回到這一界來?等她能再回到這一界時,只怕早已不知道過去幾千幾萬年,到那時楚汐顏還在世麼?想到若等她再回來時楚汐顏已不在世,青藍忽然有種難以忍心受的發悚感,頓時很想帶楚汐顏一同離開。她又再一想,如此一來,從此她和楚汐顏便是綁在一起,只怕更會糾纏不清。
姜懷憂見青藍沉疑不定便知自己猜測不假。她也替青藍鬧心,師徒、姨侄雙重關係卡在這,想不去在意都不行,可若是兩情相悅,爲這沒有血緣的輩分糾葛也耽擱,也仍是鬧心。姜懷憂不好說什麼,只好陪青藍喝酒。
醉仙樓的酒都是以靈果、靈珍釀造,號稱‘神仙醉’。帝龍跟酒桶似的,連喝兩罈子酒,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吃了幾口菜,發現這些菜靈氣不純,吃進肚子裡吸光靈氣之後還有廢渣在殘留在體內,想着在這酒桌子上總不能直接把殘渣排出來吧,便不再吃菜,只陪着青藍和姜懷憂喝酒。
青藍修爲高深,姜懷憂雖然從頭修煉,但體質強悍遠非尋常修仙者可比,可幾罈子酒下腹後,兩人在“神仙醉”的浸泡下仍都有了醉意。
青藍手執酒樽長長地嘆口氣,滿面愁悵。
姜懷憂輕聲道:“如此作風倒不像是你的性子。”
青藍不作聲,只請姜懷憂喝酒。姜懷憂不懂感情糾葛就和她不懂姜懷憂爲什麼非要死守着已經亡國的齊國一樣。
到後來兩人都醉了。青藍醉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姜懷憂倒是沒趴下,她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霧氣靄靄的美眸盯着屋子的天花板怔怔出神,許久,她才扭頭望向睜着雙清澈靈動的眸子望着自己的帝龍,淡然一笑,說:“幾千年不曾醉過了。”
帝龍問:“你現在醉了嗎?”
姜懷憂輕輕答道:“有點。”。她的眼眸裡浮起水霧,輕嘆一聲。
帝龍糾結地望着面前已經空了的酒罈子,說:“我喝不醉。”
姜懷憂擡掌撫平帝龍皺起的眉頭,說:“不醉便不醉吧。”她倒是想徹底的醉一場,像青藍這樣醉得不醒人事。不如她,總有那麼多過往難以放下,時時刻刻歷歷在目。她長嘆一聲,說:“若是可以,能放下一切,縱馬江湖,放舟大湖,閒庭信步,坐看日升日落雲捲雲舒,該有多好。”
帝龍問:“你放不下麼?”
姜懷憂搖頭,說:“我執念太深。”她說罷,攤開手,掌中多了扇兩尺多長充滿魔氣的魔幡。“明日覆水難收,明日逝者難追回,可我總想……令山河重複,令亡者重新擡胎轉世再現舊齊。你告訴我,我能讓他們重現在齊國舊土嗎?這麼重的怨氣,這麼多的怨靈,若放他們離開,將有多少生靈遭難!”
帝龍問道:“你不是說把他們帶回修仙界超渡麼?”
姜懷憂搖頭,說:“我見過許多‘超渡’冤魂的修仙者,所謂的超渡不過是將聚集他們魂魄的冤氣、力量打散,冤氣散了,唳氣消了,魂也亡了。我能用法力強行把一些冤魂的唳氣、陰氣抽走,但我無法……找回他們那些逝去的殘缺魂魄,我無法改變他們因苦難而改變的心境,我無法讓他們回到悲劇發生前,所有生靈都只能往前走,而不能回到過去。”她掌中握住魔幡,握在她手裡的卻是舊齊所有生靈,而她卻不能放這些生靈回到五千年前。姜懷憂哀哀地望着帝龍,說:“五千多年前,我是他們的君主,我卻不能守住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齊國亡了國,覆滅了山河。我修煉有成,卻仍無法挽回當日的慘劇。”
帝龍說道:“你也知道過去的便過去了,永遠也無法再回到過去,失去的便是失去了,不管失去什麼,至少你和我現在都還活着,還有機會再憑自己的能力去獲取自己想要的。”她輕聲道:“我也沒有肉軀,我也在想如果出生時的我有現在的能力我也不會死,可當時是當時不是現在,我現在也想要肉軀,可我只能等將來強大了再想辦法爲自己重鑄肉軀。姜懷憂,放下過去,你還有別的路可以走下去。”
姜懷憂輕輕搖頭,沉沉地嘆了口氣。她固守着她的執念,明知是絕望卻不願絕望。她可以用法力讓他們復生,但已經死去的他們,即使復生,也不再是曾經的他們,不過是冤魂厲鬼空有一副人的皮囊而已。明知事實只能如今,她卻捨不得放手,因爲放手代表徹底的沒了一絲希望。送他們入了輪迴,齊國便是徹底的消失了。苟延殘喘了五千年,到頭來卻還是煙消雲散,她好不甘心,心如刀割。
帝龍盯着姜懷憂,此刻的姜懷憂滿是哀傷,她不想姜懷憂這樣,可她知道這五千年前姜懷憂一直這樣,只不過之前是埋在心裡,此刻流露出來了而已。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覺得很難受,她不想看到姜懷憂這樣,她心裡疼得慌。她不想看到姜懷憂再深陷在這份執念中無法自拔。她知道姜懷憂明白道理也看得透,但姜懷憂沒辦法放下。
姜懷憂深吸口氣,起身,端起一杯酒走到窗前,對着窗外的明月舉杯,她大聲說道:“敬天下蒼生!”灑酒入地,祭奠天下逝去的蒼生。她又倒了一杯酒,高聲道:“祭齊國英烈!”灑酒入土,再是一杯,她舉杯對天,道:“第三杯,祭齊國末殤帝姜懷憂!”淚水奪眶而出,她將酒一飲而盡。
帝龍想哭,心頭一片酸楚,卻沒有淚。她呆呆地看着姜懷憂,哽咽了幾下,卻無法發出聲音。她想說她可以救齊國,只是代價太大,未必姜懷憂肯。帝龍想了想,問:“姜懷憂,若是用你成仙的希望來換齊國,你願意嗎?”
姜懷憂霍然回頭滿懷希望地望向帝龍,隨即,眸光一黯,她輕輕搖頭,說:“你知道不可能。”若是可能,帝龍早幫她了。
帝龍輕聲道:“其實是可以的,只是代價會很大。”
姜懷憂定定地看着帝龍,問:“什麼代價?”
帝龍不作聲,只輕輕地在心裡說:“我,或是你。”她不敢說出口,因爲她知道姜懷憂若是知道,一定會去做。這麼重的冤氣和唳氣,她怕到時姜懷憂會變得不是她自己,不是現在的姜懷憂。
姜懷憂輕輕搖頭,說:“若是以你爲代價,我不願。”她長嘆一口氣,說:“逝去的便逝去吧,是我一時看不開而已。”她只是很矛盾,理智和情感在交戰。她輕聲道:“我會找到幽冥鬼界,送他們入輪迴,讓他們重新投胎轉世爲人。”
帝龍聞言卻是震驚地瞪圓了眼驚叫道:“轉世爲人?就是大家說的人死後魂魄進入幽冥鬼界然後進入輪迴塔重新投胎爲人?”
姜懷憂見帝龍的反應有異,問:“有什麼不對嗎?”
帝龍整個傻眼覺得不可思議。她是知道有些鬼修者可以通過修行重新擁有肉軀,但是通過那什麼輪迴塔重新鑽進別人的肚子裡成爲人……世間那麼多的生靈,如果說魂魄都是有由轉世而來,那……這幽冥鬼界得容納多少魂魄?每天得有多少魂魄跨界而來?有多強大的法寶可以每天支撐億萬萬生靈破開空間跨界而來投胎轉世,那些脆弱的魂魄在強大的空間力面前居然能絲毫無損。她是知道這個世間有許多幽冥鬼界的一些拘魂者在人間遊走拘魂,可那不是抓去投胎好不好!帝龍激動地叫道:“你覺得幽冥鬼界的輪迴臺可以每天不停地支撐億萬萬生靈不斷地從幽冥鬼界來到人間、魔界甚至抵達他們宣揚的行善累積多少世就能送他們進入仙界麼?”她以前在人間行走時也見過拘魂的,但那些拘魂的都避開了她,她也對這些沒在意,畢竟亡魂讓拘魂者拘走,對人間秩序也有好處。可拘過去再通過投胎的法子送回來,這就好笑了。帝龍直接說道:“投胎轉世不過是幽冥鬼界爲在人間拘魂方便扯下的彌天大謊而已,你若真想救魔幡裡的這些冤魂厲鬼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先消除他們的唳氣找回他們的心智,讓他們踏入鬼修之途修煉,以鬼修入道,直接以魂魄修出元神,以元神證道成仙或者是先修肉軀,再走人修的路子。只是這些冤魂厲鬼在魔幡裡祭煉了五千多年,魂魄多有不全,且唳氣太重,入魔太深,想要救回他們難比昇仙。”殺一個人太容易,毀掉一個人也很容易,要把一個毀掉的人救回來,比殺一百個人還要艱難。
姜懷憂聽出帝龍話裡的意思,說:“你是說太難,而不是說不可能,是嗎?”
帝龍也不和姜懷憂藏着掖着,她說道:“兩個法子,一是你或我直接以大法力抽取他們的唳氣煉化,這過程很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被唳氣沾染導致性情大變。第二個法子,我把得到的仙帝龍珠祭出來,以仙帝龍珠所蘊含的純正仙氣淨化唳氣。”如此一來,她便算是又回到一窮二白毫無戰力的時候。仙帝的龍珠早讓她煉化,她要把龍珠祭出來非得以自己現在的力量聚出龍珠,事實上是她強行煉出一顆龍珠來淨化這些冤魂厲鬼。她捨不得把毫不容易得到力量拿出來,可她不想心疼難受,她看到姜懷憂爲齊國生靈傷心感受的樣子心痛得比祭煉顆龍珠拿出來送人還要心痛。況且,這顆龍珠是送給姜懷憂,就……就沒那麼心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