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連七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暖意洋洋,曬得人渾身發熱的中午了。揉了揉眼睛,連七坐起身來。
披起一件素白的披風,推門走了出去。
空蕩蕩的走廊,寂靜無聲。只有自己一個人踩上的悶響。清涼的木地板從腳掌,一直蔓延到心裡。
遠遠地望去,恍惚間眼前的走廊如薄霧般消散,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小截白玉材質逐級向上的階梯,順着王座往上看去,那人的面孔依舊是籠在白霧裡看不明晰,抿成一條細線的薄脣緩緩向上,彎成一灣如春水般柔和的弧度。
連七輕皺起眉毛,指甲緩緩變長,整個人蓄勢待發地立在原地。
輕笑聲乍然而起。
從那薄脣裡溢出的氣體,彷彿微微吹散了籠在那人面龐前的薄紗,展露在面前的是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潭,深邃如墨。
“我的小七,快點甦醒吧。我,等着你。”那嗓音飄渺如風,如風般隨意就飄散不可聞,又如風般纏繞着自己,迴盪在耳邊,一遍又一遍。
話音剛落,眼前的幻象驟然消失。
連七輕眯起了眼眸,如果不是有些犯冷的寒芒自那雙藍眸裡一閃而過,這個模樣的他還真像只貓咪一般慵懶高貴。
不久,他緩下凌厲的神色,一反常態有些迷茫起來。
——那個人,彷彿觸痛了心裡最深的角落,有種……撕扯的錯覺。
清脆的腳步聲在走廊盡頭的樓梯輕輕響起,一簇銀灰色的光芒自那方緩緩在眼簾裡亮起。少年身形修長,輕靠在樓梯處,輕撫短髮,輕輕地回望過來。“嗯哼~看來,賴牀的大懶蟲起來了啊。”嗓音彷彿融進了陽光的暖意,恍然間從時光的那頭,悠悠穿了過來,——突如其來地懷念感。
兩人四目相對,凝視間,彷彿流轉着繾綣情意,輕淌過兩人隔着一段有些窒息的空氣,如細流般涓涓流淌開去,一時間陽光明媚,柔意四濺。
微風乍起。
輕輕拂開少年過長的銀髮。空氣微震,那少年明眸皓齒,藍眸似一汪盈盈的湖水,溫柔繾綣,輕啓朱脣,
“啊。我餓了。”
——見鬼的溫柔繾綣,見鬼的涓涓細流,見鬼的柔意四濺!……跡部滿頭黑線,看着立在那邊的少年,擺出一臉無辜的表情撫着肚子望過來的眼神,再度確定之前的那些形容詞,都是自己一時頭昏產生的錯覺。恩……一定是運動量太大,或者是跟囧貨相處久了,連帶着自己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那銀色長髮的少年無辜歪頭的表情,被風吹散開有些凌亂的髮絲,和那雙閃閃發亮的藍眸。纖細削瘦的身體裹在有些過大的披風下,襯得他愈加瘦弱,而一雙玉足則是踩在清涼的木地板上,撲扇着的雙眸,覆蓋着眼瞼長長的睫毛,看上去倒是比平時那副冷漠清冽的樣子好多了。
——也許,想讓你記住我的名字,只是不想你面對我的時候和別人……沒有任何不同。
跡部不由得輕嘆一口氣,妥協。——當然本大爺只不過是討厭被忽略而已……和這個囧貨沒有任何關係。
(作:【邪惡地】可疑的省略號啊。哦呵呵呵~)
走近那少年身旁,輕拉過那少年修長潔白的手指,然後把他往房間裡帶。少年在進門之後,靜靜地看着跡部合上門轉過身來,眨了眨眼吐出一句,
“我並沒有龍陽之好。小景你還是去找那個……那個藍頭髮的好了。”想了想,連七決定採用一個比較溫和的說法,“雖然有傷風化,但是我口風很嚴,絕對不會和別人說小景你有斷袖之癖的。”
少年一臉義正言辭的表情讓跡部差點脫口而出“謝謝你成全謝謝你閉口不言……”個鬼啊喂!
跡部腦後掛上一顆巨汗。
緩緩走近少年。連七雖然是說着那樣的話,卻也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的走近,沒有任何動作,藍眸依舊平淡無波,沒有一分防備的模樣。讓跡部都以爲那之前的話只是這傢伙壞心作弄自己而已,接下來看着少年因爲自己懷疑的表情,一臉坦然的模樣,就像是說……你這種廢柴還需要戒備嗎……之類的話似的。
跡部繼續催眠自己沒看見。
也正是此刻,跡部開始深深地頭疼自己比一般人還要強大的觀察力。
他蹲下身來,拾起那少年散在牀邊的木屐,伸手托起那少年的腳,將鞋子緩緩套了進去。跡部杯具地發現,他已經在日復一日的潛移默化中成爲了跟在某人身後收拾爛攤子扶額頭痛的保姆……
連七緩緩看着那人的動作,忍不住伸手撫上了那少年的頭髮。連七的聲音混合着陽光的暖意,有種恍然飄渺的錯覺,“真漂亮……”輕輕地,彷彿一觸就散的肥皂泡,再怎麼美麗,也終究只是短暫如夢。
“好了,本大爺帶你去吃飯。”跡部立直身體,滿意地看着少年的腳安分地踩在木屐裡面,勾脣微微一笑。
連七微闔着的眼眸悄然掀開,長長的睫毛輕顫間撩撥得心都有些癢癢的,明亮的藍眸直直地注視着你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躲開那少年的眼神。總覺得……會被那樣純淨的眼睛看清自己的一切一般。
跡部剛剛錯開對上那少年專注的目光,又突然覺得太不華麗了,然後繼續將目光對上那少年的眼眸。就這麼一對上,就彷彿看見了這世上最純淨的藍色。那如同洗淨的天空一般清麗明亮,眼睛裡只投射出你的倒影,——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奇怪地就感覺到,彷彿只要被這少年看着,就是心滿意足的。
跡部撫着淚痣的手指微微一頓,眉毛輕蹙。——不管怎樣,這種不受自己控制就溢出的情感,還真是太討厭了。就像那時對於手冢就連毀掉手臂也在所不惜一定要和自己打到最後的時候,那種處於操控之外的無力感。
連七眨了眨眼,“難道是,癡呆症犯了?”跡部收回心緒,這種常識欠缺的傢伙,剛剛那什麼的,全部都是錯覺!
跡部滿頭黑線,轉過身來徑直向前走去。連七看着他的背影,輕抿了抿脣瓣,然後擡步跟了上去。
下午。
“吶吶,連七,你一個上午都沒有出現啊。出事了喵?”紅髮的少年經過初見的打擊,看着那少年立在場邊依舊是一臉漠然的模樣,還是忍不住靠了過去。——因爲,他真的好漂亮啊……
連七闔着的眼睛掀開了一點,動作緩慢地轉過頭來看着旁邊湊上來的紅髮少年,“你是誰。”清冷的嗓音將菊丸直直地凍在了原地。而少年陰沉的目光讓菊丸更是渾身陰嗖嗖的,“打擾我睡覺,會死的。”
菊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急急地退後了幾步,看着那少年重新轉過頭去微闔着眼睛,僵立着身體之時,突然有種荒謬的感覺。——打擾……睡覺?!難道,你站着都可以睡了嗎?!
正在呆立之時,突然聽見身後一個冷冰冰熟悉的嗓音響起,“菊丸,他確實在睡覺。”菊丸頓時僵立,緩緩向後看去……“部……部長……”
“恩。”
“……我,我有事先走了……”——哇哇哇……部長和連七身上的冷氣左右夾擊我啊啊啊……好恐怖……
頓時紅髮少年溜遠不見。
手冢側頭看着立在不遠處微闔起眸子,掩蓋住瀲灩光芒的連七,輕輕抿起了脣瓣。看上去……約摸是露出了一個模糊的笑意。
回到前三十分鐘。
“這個……你的。”午飯過後,連七跟在自己的身後,直到回了房間,看到少年站在門外沒有離去的意思,手冢走上前去。
卻看見那人將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衣遞了上來,手冢抿了抿脣,輕蹙起眉毛,伸手接過那件外衣。“恩。”輕應了一聲,擡頭卻看見那少年依舊立在門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手冢也不說話。
兩人就這麼相互對視着。
“你叫什麼。”突然連七張口吐出這麼一句,手冢抿了抿脣,“手冢國光。”清冷的嗓音如迸濺的泉水,彷彿可以落入人的心湖。
“啊。我知道了。”少年點頭輕應了一句,轉身,在邁開步子,手冢即將關門的前一刻,再度停下來。
在門緩緩合攏之時,手冢看見那少年臉龐上掛着的笑意一閃而逝,“謝謝你。”
門合上,少年輕輕的腳步聲緩緩遠去。
手冢的手指依舊停留在手把上,半晌他扶了扶眼鏡,轉身將手裡的外衣放在了沙發上。
——這個少年……也並不是當初所想的沒有禮貌的傲慢傢伙。只是,當時的自己,又爲什麼要把外衣披在那少年身上呢……只是,他的表情太落寞,太孤單了吧。
回到此刻。
手冢的目光輕輕落在場外隔了一段距離的少年身上。卻正遇到那少年張開微闔的眸子,那雙藍眸光芒流轉之際,靜靜地回望了過來。
手冢默不作聲地將視線重新放回場內。
連七看着對面的眼鏡男,抿脣。——啊,是那個跟白哉很像的眼鏡男啊……
(作:果然!你問名字什麼的都只是順便吧喂?!【掩面】)
不遠處的跡部看着眼前兩人的互動,不由得輕皺起了眉頭。少刻他揚起一個驕傲的笑容,擡步走近那銀髮少年,手掌打開,朝着那少年伸了過去。
掌心裡安然放着一樣東西。
吸引了連七的注意。
“你忘了這個。”跡部抿脣,然後慵懶地笑開,這麼說道。連七伸手拿過。手指碰上跡部的掌心時,跡部感覺到手心小小的瘙癢彷彿擴大到了心裡,連心臟都淺淺地顫動了一下。
然後看見那少年輕柔的眼神落在那紅色的頭繩上,眼眸裡閃動着懷念的光芒。連七伸手將披散着的銀髮高高束起。那少年睫羽低垂,眸子裡瀲灩之色一閃而過,“謝謝你。”跡部得意地撫着淚痣微微一笑,餘光驕傲地撇過那邊站着的手冢,卻發現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夏日炎炎之際,那銀髮少年微勾的脣線,是注入心底的一抹薄涼。
“我以爲小景你當小偷了。原來是拾金不昧者啊。”少刻,輕輕的一句話讓跡部差點被雷轟在了原地。
——小……小偷?!本大爺在你心裡的形象有這麼不華麗嗎喂?!
接下來少年脣角的笑花襯着陽光愈加明媚,“看來小景你雖然疾病纏身,但是性格還意外地不錯呢。”
——疾……疾病纏身?!本大爺素來身體素質優良,生病也是少有……你居然說我疾病纏身?!還有……什麼叫“意外地不錯”?!你纔是無論意不意外都是性格惡劣的囧貨呢!
跡部在心裡掀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