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往常一樣,蘇皓在山石亂林之中的自己開闢的洞穴中靜息養神,不過今天他又有新的事做,那便是觀賞自己爲自己做的武器。
毒劍顥青,通體墨綠,三尺有餘。其分內外兩柄,中間的部分可以拆出來當一把小匕首來用,無論大小,毒性一致;主材料自然是蘇皓在南青洞坍塌之後,於亂石之中收集而來的南青巖礦。至於它的威力如何,等到與修士敵對之時,便可見分曉。
收好顥青,連同劍匣子一起放入芥子袋後,蘇皓出發繼續捕獵。
此山脈乃天泉山脈,漫山遍野的蔥翠,山溝溝的極隱秘處有不少溫泉,溫泉的附近更是長着些許靈果。不過自從龐大數量的妖怪盤踞於這山脈後,計算得到利益與支出不成正比的人類商人放棄了開發此山的機會。
所以如今天泉山也是人跡罕至,並被離這最近的除妖協會東海玉寒門稱作妖怪的放養地。
蘇皓放鬆地散步于山澗。三個月來他殺出了赫赫威名,一些小妖小怪隔着大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衝天的妖血味兒,急忙逃之夭夭。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貓妖一族已經算是天泉山脈綜合實力最強的種族,不過今天蘇皓大搖大擺地散步進貓妖的領地時,卻沒有一雙眼睛出現。
“不是說睚眥必報的嗎?九命王這都能忍?”他咂嘴自言自語。說是九命王,其實道行也就百年未至金丹的樣子,深居簡出的,宛如一個象徵。
正當蘇皓打算繼續深入貓妖領地之時,遠處的天空上籠罩了霧濛濛的一層,周圍的環境也肉眼可見地變得潮溼了許多,這異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個方位的話......
蘇皓爬上高山之巔,遙望水霧繚繞的神秘地方。在極目遠眺之下,他看到了一片巨大的湖泊。
天泉山脈所圍繞的水系,天水湖。天水湖碧波盪漾,純潔如鏡,一句詩詞“水光瀲灩晴方好”便可完美繪出天水湖可靜可暖的意境。不過傳聞那兒深潛着一隻巨大的水怪,天泉山中無妖敢接近那裡。
蘇皓雙瞳微縮,純黑轉墨綠,登時就看清楚了水霧中與湖面下隱藏的淡藍色的妖氣。
“兩公里外的環境都被它的水元素能量波及到了,難怪貓妖的領地一隻妖怪都沒有,怕是這天水湖畔的森林內,早已鳥獸飛絕了吧。”
不過蘇皓不怕,天水湖畔的森林內生長着更多有價值的靈果靈草,有好幾味都是輔佐血蠱血丹煉製的中和性藥材,妖怪比之溫泉靈枝守衛陣容更是強大,只只不在先天之下。現在正是趁虛而入的大好時機。
天水湖的水怪,我蘇皓還真得謝謝您。
他心裡想着,腳步飛快。事先勘察過的一些地點一個個出現在他面前,長枝金葉的金銀葉,莖上赤下藍的水火甘,一連串靈性豐富的五行果,小小的調和藥性的翠微草,全數收入囊中。他採了整整一里路,還未打算折返時,卻發現已經到了湖邊。
這裡着實壯觀,越是接近湖面,水霧就越是渾厚凝實,宛若螺旋昇天的悠悠白雲,撲面而來的龐大水汽浸溼了他的衣服,弄垂了他的髮絲,他邊走邊望,讚歎一聲,接着繼續環繞着湖畔採摘藥材。
正當他以爲他可以和素未謀面的水怪井水不犯河水時,龍捲風形的水霧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嬌小的陰影,但宛若仙子的陰影不過出現一瞬。水渦爆破,一條巨大的黑影冷不丁地從中飛射出現,目標正是蘇皓。
蘇皓大驚,連忙借層層樹木躲開。但那粗壯地能蓋住他全身的黑色鱗尾襲來之勢又猛又快,在“砰砰”掃碎了兩三排樹木之後,重重地擊中了蘇皓。
“噗!”喉嚨一陣腥甜,蘇皓噴出一口鮮血,心道絕不能被這水怪勾進湖裡,墨綠色的法霧飛快地從腳上噴射而出,要帶自己離開此地。
但事與願違,蘇皓在移動中看清了黑色的鱗尾,鋒利的刀鱗片片碩大鋒利,簌簌抖動之間無數的成球的水元素從鱗片下奔涌而出,一剎那包裹了蘇皓的身體。蘇皓全身不得動彈,下一秒就成了噗通入湖的一朵水花。
昏過去之前他還在想,爲何這黑鱗藏物的攻擊方式,於自己的黑鱗鞭如此相像。
......
不知過去了多久,蘇皓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四周盡是深藍色的一片灰暗,而他自己正處在一個密不透風的水牢之中。
也許是看到他醒了,極其陰暗的湖底空間內出現了一條遊蕩的黑影,黑影極長,蘇皓心道這便是天水湖的水怪,一條道行頗高的水蛇妖。
它只是將自己關到水牢中而沒有馬上吃掉,想必是可以交流的。
Wωω★ T Tκan★ c○
很快,天水湖的水怪便在蘇皓面前顯示出它的真容,漆黑的鱗片,深藍色的蛇眸,頭上頂着一對未進化完成的大角,嘴邊長着幾根細長的龍鬚,體內巨大恐能與一般小樓相媲美。
它口吐人言:“人類,本尊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若你還要命,就莫再藏那東西,交出來吧。”
交出來?蘇皓心許這蛇王熟悉的便是自己的黑鱗鞭,他此刻受制於人,只能乖乖交出。
果不其然,蘇皓一從芥子袋中取出黑鱗,水蛇妖的深藍色眸子就一陣收縮,它壓抑着憤怒:“果然!你就是五十年前圍攻本尊的人類,此番落在本尊手裡,受死吧!”
眼看着關押自己的水牢一陣地震般的顫動,空氣也越來越少,蘇皓腦回路急速運轉,半年前朱餘聖對他說得一番話印上心頭。
——五十年前,薛有神跟隨隊伍前往大陸的第一級階梯,參與了追殺一隻金丹大妖的行動。那場戰鬥後,大妖不知所蹤,但薛有神卻起了憐憫之心與反叛之心。他竊走小隊隊長所取得的戰利品黑鱗,逃跑了。
他吐字如電道:“慢着!在下並非五十年前圍殺你的除妖師!但得到黑鱗是有淵源不假,真的要說關係,大概算是圍剿你的人的敵人的弟子!”
“哦?”水蛇妖聽聞停止了抽取空氣,“說說聽聽。”
“是這樣的,”蘇皓認真道來,“當初圍殺你的除妖師小隊隊長是我老師很反感的人,老師背叛了那次行動,並偷走了這個黑鱗鞭,事後叛出了除妖協會。據師兄說,老師是一位認爲人族妖族應在中州大陸都有平等生存的權利的人。”他姑且將師傅老朱稱作師兄了。
水蛇妖沉默了一下,道:“本尊忘了,不過那個時候圍攻本尊的除妖師們確實起了內亂,本尊姑且信你。黑鱗是本尊的鱗蛻,本尊借它脫身,沒成想竟被人類煉製成了妖器。”
“鱗蛻?原來如此,看到您的這身純色的黑鱗,在下便有所猜想。那麼,在下該如何稱呼您呢?”蘇皓心中舒了一口氣。
“叫本尊水尊即可,”那水蛇妖說道,“不過就算如此,本尊也只是放過了你這個人。黑鱗乃是本尊的鱗蛻,極具靈性,本尊本來打算將之煉成本命法寶,沒成想遭遇外敵不得不蛻鱗求生。所以這黑鱗鞭,本尊要收回。”
水尊輕描淡寫地陳述了這樣一個事實,但蘇皓心中很是不悅。黑鱗既然靈性強,就絕不止他目前發揮出的那點威力,連金丹大妖都要回收,成長性更不是毒劍顥青可以媲美。
更何況蘇皓已經將黑鱗當作本命法寶來溫養,日日夜夜用精純的法力澆灌,神識更是早已與它相連,若此番被正主取走,怕是會受重傷。而且,它還寄着朱餘聖給他的唯一念想。
眼看着水牢中涌現出一陣波流,黑鱗不受自己控制地就要遊走,他決心一賭,大聲喊道:
“水尊等等,這黑鱗與在下神識相連,在下更是將它視爲本命法寶;而且此寶經得是人類的粗糙煉製,早已劣化;相反水尊您依舊可以蛻鱗煉一真正至寶。您看能否網開一面,讓在下留下它。”
自己絕地求生大半年,竟然有一天會有求於人,當真是丟面。
他這話一說,水尊竟真停下了動作,它語氣變得嚴肅:“你可知你的生死現在依舊在本尊掌下,就算如此,你也要不知死活的與本尊談條件嗎?”
“是的,”蘇皓凜然道,“第一,您貴爲金丹真人,在下雖然實力不如您,但不會因此搖尾乞憐,並且在下的一言一行也絕非愚蠢之作。第二,在下只是陳述在下的意願,如果可以,在下願用其他東西交換這黑鱗的所有權。”
水尊蛇眸一眯:“好膽色。‘絕非愚蠢之作’?莫非你的意思是你拼盡全力便能逃脫嗎?”
蘇皓心裡是緊張的,但他身爲羅睺之子,手握氣運天功《神商道》與第七道鬼獄的遠超自己實力的無數鬼魂,真要同歸於盡,並非不可能。
四目相接,深藍色的蛇眸對上墨綠色的妖瞳,誰也不甘示弱。
良久後,水尊率先說話:“本尊看人頗準,你的眼神當真是不懼本尊的樣子,如果你不是有壓箱底的絕招,那就是虛張聲勢的本事到了化境。罷了,本尊並非強壓弱小之人,那就來談談第二個條件,讓本尊看看你的底氣吧。”
蘇皓心底一喜,平白想到了黑影出水前的那道霧中倩影。莫非此妖很早便可以化形成人,卻硬要在自己面前維持大妖的壓迫感而露出妖體嗎?所以它真的是雌性?
“好。”蘇皓應道。
“本尊不需要別物,本尊需要的的是天山雪玉膏。它是由天山峰頂的一片靈雪製成,而天山聖地每一峰所有的頂雪也是有限;珍貴的它有着淨化內府雜質與清洗周遭靈氣的無上作用。”
蘇皓若有所思:“那容在下問一句,水尊您要它何用呢?”
水尊不掩飾地道:“本尊結的是完美金丹之上的純然金丹,但由於長期生活在這污濁的靈氣環境下,金丹品質稍有下降,所以需要天山雪玉膏。”
完美金丹?純然金丹?蘇皓心中震驚地無以復加。能擁有此等品質的金丹其靈根水準絕對是天品,與自己的羅睺資質有的一拼,通俗地講,自己這是遇上妖界大佬了。
水尊能有與一般大妖不同的氣度果真不是巧合,本身天賦已經遠超蛇身妖族能達到的極限,所以氣場超然。
“原來如此,多謝您的告知。在下從未去過天山派把持的天山,自然也不可能身懷頂雪,”蘇皓注意到,水尊在自己提到天山派之時,蛇眸之中不可掩飾地染上一份恨色,他繼續,“不過在下相信水尊既有如此氣度,便不可能提出要在下無法拿出的東西。所以天山雪玉膏,在下是有能力取得的,對吧?”
水尊點了點頭,它讚賞道:“看來本尊確實遇到了一個聰明人,沒錯,得到天山雪玉膏確有他法,那便是從離此地最近的除妖會東海玉寒門的寶庫中偷取。東海玉寒門乃是西北天山派在中州東南沿海地域的下屬門派,它們能懷有的最珍貴的材料便是上頭賜下的天山雪玉膏。”
“東海玉寒門......”蘇皓心中一定,不由苦笑。看來自己和除妖協會還真是有緣,不過這次,是站在絕對的對立面,行爲依舊不光彩。
“怎麼,不敢偷?只管說出來,本尊自會取回黑鱗,將你送上岸。”
“自然敢!實力您可以小覷,唯獨智力不可。現在,您只需要放在下走,並相信在下即可。”蘇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那本尊給你種下蛇毒,三天爲限如何。你可得想好了,本尊雖然待人寬厚,但也絕非什麼善茬,如果失敗,本尊也許便會讓你自生自滅!”
蘇皓展顏一笑,主動出擊:“種吧。於在下看來水尊着實是個感性的妖族女子,城府也不可怕,如果您對在下真有噁心,也應該騙在下回來讓您解毒,好回收黑鱗再解決了。”
水尊聽聞哼道:“自作聰明,你就不怕本尊得到了天山雪玉膏再殺你滅口嗎?”她邊說邊爲蘇皓種下了蛇毒。
“若真如此,在下也只好聽天由命了。”蘇皓看透了水尊,自得灑脫。
兩秒後,一陣水波從下而上涌來,將蘇皓託上湖面。水牢自破。蘇皓跳上岸對天水湖心揮了揮手便離開了。
水尊沒有鑽出湖面理睬蘇皓,在蘇皓離開後,她巨大的似龍蛇身如夢幻般波動,最終露出了她的本體——一位銀釵藍衣的溫婉仙子。
她透過層層湖水看着蘇皓離去的方向,璀璨的明眸飄忽不定,彷彿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人,另一座山。
“天山.......阿別......”她喃喃道,不知何時俏臉上已傷淚縱橫,她驚訝地抹去眼淚,自言自語。
“都過了五十年了,你還在悲傷什麼啊,水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