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雪湖。
烏雲,雷霆,暴雪。此雪峰包圍的是徹骨寒冷的冰湖,駕着阿白飛至此處的水朧月與天衣別頂着漫天風雪來到這裡,卻看到了遠處烽火連天,法光不斷的曾經繁榮的族城。
天衣別從來都鎮定自若的面容徹底崩潰,遠處的火光映在他的皓若星辰的明眸中。他懷中的水朧月,亦是震驚的無以復加。
“族城......我們的家,我們的家到底怎麼了?”水朧月失聲大喊。也就是聽完水朧月的絕望吶喊之後,想要奮不顧身衝進戰場的天衣別才稍稍冷靜。
他發現胯下的阿白在害怕,但聖白雪鷹的驕傲依舊在迫使他動起自己的翅膀,飛向自己長大地此刻正面臨滅頂之災的家園。
“阿白,停下,落地。”灰暗的天色,看不清天衣別陰影之下的眼睛。阿白沒有法子,只得照做,降落在冰湖附近。
“天衣別,你幹什麼?族城大火,一定死了很多人,我們要趕緊進去救人。”水朧月轉身抓着天衣別的內襟,落淚驚呼道。
但是天衣別沒有反應,在最初的震驚後,他的眼神彷彿像死了一般,身軀僵硬,任由水朧月捶打而不爲所動。
“死了,都死了......我再也感受不到莊長老的氣息了......還有族長,師父,師父!啊啊啊啊啊啊啊!——”在水朧月滿是眼淚的朦朧視野中,天衣別失控地露出了崩潰的神色,絕望,哭號,此刻統統上演在天衣別曾經猶如天外雲煙的佳容上。
“阿別,阿別你怎麼了,阿別你別哭啊。”水朧月心彷彿被揪緊了那般疼,她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玉手撫上天衣別溼透的面頰。
突然,她環抱住了天衣別的腰,嬌小的頭徹底埋在他的胸膛,止不住的抽泣,彷彿除了這一方港灣之外,就是令人恐懼的死亡。
她也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黯滅的氣息。至少有三位長老級的人物,施展了“生極黯滅”,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爲什麼師父你要黯滅,爲什麼啊!爲什麼啊!——”用一個詞形容天衣別,那就是瘋了。
沒有什麼,比親人不入輪迴,徹底消失更慘痛的了!
心死成灰。
時間靜靜地過去,遠處又傳來一股黯滅的氣息。這些長老在自己生活了近千年的家園徹底遭到毀滅,子民受到屠戮的時刻,選擇了與族羣共存亡!哪怕自己粉身碎骨連十八層地獄都沒有他的位置,他們也要把他們無比憎惡的敵人,徹底殺死。
讓他們,統統付出代價!
“看來敵人的內部,也是有矛盾的......”一會兒後,天衣彆強行冷靜下來,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爲什麼......”水朧月埋在他的懷裡,小聲道。
“因爲外世人很怕死,他們不惜喪盡天良也要奪得長生之法,也要奪得無上榮耀,怎麼敢冒着徹底寂滅,靈魂不入輪迴的風險繼續逼迫各大長老。可是衆長老的‘生極黯滅’還在繼續,就說敵人內部沒有第一時間統一情報......或者說他們,全都瘋了!”
天衣別聲音喑啞,水朧月不知他說這麼有何意圖,但下一秒,她的身體就被天衣別托住,天衣別抱着他一同飛下了鷹。
“水朧月,聽師父的話,師父有一方法,可以保你平安。”他看着她的眼睛,道。
“師父,你是不是要讓阿月逃?阿月不要,阿月要與天山共存亡!”她充滿了水霧的眼睛裡,滿是堅毅,更深處,是她自己也說不出的情愫。
“怎麼可以?你還這麼小,還沒有自己喜歡的人,還有一生要過,怎麼能輕言‘共存亡’......”天衣別摸了摸她的頭,下定決心。
只聽他緩緩道:“更何況我們都騙了你,其實唯一有資格做聖女的,就是外世人中能得到聖花大人無上認可的女人,天山不是你的家。半年前爲師帶你來天山的時候,你還嚷嚷着要走呢?”
“怎麼會......”水朧月愣住了,突然有人告訴她自己的家不是家,實在讓他無法接受,“我不信!我纔不信!家園要滅了,師父卻跟我說這不是我的家,要我逃!我怎麼會信!師父騙子!”水朧月捶打着天衣別的胸膛,淚丸肆意垂下。
“這是不爭的事實,”天衣別的神情比任何時刻都要認真,他捧着水朧月的雙肩,“聽話,現在天山族的傾覆避無可避,無論你是要當不相干的外世人,還是天山子民的聖女,師父都不允許你去死。天衣九花只有修行到九花境界纔可施展‘生極黯滅’,只有我讓他們都畏懼,你纔有活下......”
“啪!”清脆的響聲,水朧月突然扇了天衣別一個耳光。她臉上掛着淚,憤怒地看着天衣別。
“生極黯滅,生極黯滅,你們都覺得自己很帥是不是!永遠死亡與敵人同歸與盡很英勇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有人會因爲你這樣心痛到不想獨活!天衣別,我看錯你了!我寧願死,也不要你用它!”
水朧月雙手抓住天衣別的臉,憤怒地將他按到地上,然而這時一旁的雪山卻傳來了轟隆的雪崩聲。兩人擡頭望去,一襲紅色軍裝披着披風的男人領着一羣同樣紅裝的修士士兵,居高臨下俯視二人。
“紅城城主,三軍主帥之一。識相的就放棄抵抗,還能讓你們無痛的死去。”他冷酷地道,包裹在手套裡的手掌揮了揮,他從身邊的將帥說,“抓活的,那個男人是司君,肉身寶貴。”
突然,天衣別摔開水朧月,揚袍站起,他喊道:“停下!”
他將水朧月擋在身後:“看清楚了,本君乃當代天下司司君,九花境界的至人,你們若敢再上前一步,就別怪本君拉你們同歸於盡,不入輪迴!”
“呵,”紅城城主居高臨下冷笑一聲,“你說的是黑洞的招數嗎?就算你說得是真的,你也不敢!因爲你深愛的女子就在你的身旁,你以這裡的所有人爲質,就是想保全她,所以你根本不敢施自滅術。將士們,上!”
眨眼,無數紅衣身影如浪潮撲下,猩紅的法光之雨鋪天蓋地地向天衣別轟來,他撐起一片法力光幕,堪堪抵抗。
“阿月,快趁現在騎阿白逃走,大荒原的盡頭就是天山的另一個出口,快走!”天衣別很是吃力,但他喊的卻比今生喊的所有話都要大聲。
他要水朧月活下去,只要她活下,他就死而無憾。
可是水朧月卻躺在地上,滿面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心口。自剛纔情緒嚴重失控開始,她就感覺心口處急凍一般的疼;一道湛藍的圓形影子從她的身體裡冒着光,忽然破膛而出,但不留傷口。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一顆圓滾滾的藍色寶珠,此刻正滴溜溜地在水朧月身體上方選懸空打轉。水朧月強忍着撕裂大腦的痛苦,在無盡的記憶洪流回溯中勉強抓住一絲神志。
“走......帶上我和......”她對寶珠說道,瞬間寶珠大放異彩,連通着冰湖所有的水行元素,籠罩了水朧月的身影,但她還未說完“我和他”的命令,就被寶珠的法光攝昏了心神。
“嗖——”在天衣別與紅城軍隊的震驚目光下,那枚尚未出現就被天衣別判斷出其存在的神性靈寶已席捲了水朧月,徹底消失。
風雪凋零,大批大批的目瞪口呆,彷彿自己錯失了什麼絕世寶藏一般。而天衣別從震驚中平復心態,放聲大笑道。
“水朧月!走得好!你一定要帶着本君對你的愛,生龍活虎地活下去!”
說罷,他再無後顧之憂地修爲全開,一擊波紋就掀翻跳落的大批紅城修士,一雙內蘊星輝的眸子中只剩下這位傲立於雪山之頂的紅裝軍人。
“讓我告訴你,我們天山的雪山之頂,只配由我們——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