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爲頂的天窟,人聲鼎沸的市場,說冷不冷說熱不熱的商販與買家。紅暈是這片地界最豐富的色彩。蘇皓閒散地逛着,東看看西瞅瞅,背後的囊袋裡已裝了不少東西。正當他覺着此行差不多時,耳邊傳來了“不堪入耳”的攬活聲。
“瞧一瞧看一看啊,我胡醉仙,今日重開卦鋪,算財道運道,出師吉時,老老少少千萬不要錯過!佔一吉卦,得富貴安康!百佔百靈啊!”
蘇皓瞥了一眼,那人長着一個朝天鼻,眉眼下垂,白花花的鬍鬚上是一張抿起來十分猥瑣的大嘴脣。穿着洗到破的白道衣,一看便失了人的興致。
而他的攤前,只有三兩個零零星星的中年人逗留,他們談笑起來十分隨意,顯然是常客。
這種貨色,還是離遠點好。蘇皓心中暗想。
“老葉啊......”
“怎麼了?”
“你剛纔算得是出師卦沒錯吧,不瞞您,這個是下下籤,若是在三天之內出師,必是橫屍荒野的下場。”
剛纔還在和**談笑的老葉當即就變了臉:“喂!你怎麼說話吶,我兒子馬上就要辦婚禮,着急用錢。你現在跟我說這種屁話,一點都不吉利!”老葉吹鬍子瞪眼,滿臉怒氣。
“老葉你別生氣啊,你聽老哥我一句勸。這麼多年我哪次沒佔準,這回是真的不能去啊。”
“去你媽的!你還好意思說,五年來你收了我五十多萬的卦資,就沒有一次是吉籤,我看你是成心看老子笑話。滾!”
那邊吵起來了。近處的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正捂着嘴偷笑,蘇皓邁遠了的步子也停了下來。他倒想再聽聽這胡醉仙要說些什麼。
“滾!”啪,那老葉掀了**的卦桌,錢也不付地走了,獨留混亂的一地,籤啊墨啊筆啊亂灑一通。
待**好不容易起來,又一個聲音年輕點兒的玩玩似的男的勾着腿坐下。
“喂,老傢伙,給本少算算。”
“呃,您是要哪種卦?”
“出師卦。”那人玩味地笑道。
沒多久,籤抽完了,啪在桌上的木籤再一次讓**滴下了冷汗。
“下下籤,您......”
“我靠,你故意的吧!”
“笑死了,你快滾,讓我來!”沒等那年輕人發作,他的夥伴推開他,笑嘻嘻地一掌拍在桌上。
“我告訴你,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我就是運氣好!來,給我算算出師卦。媽的要是吉卦我給你雙倍價錢!”
“好......請稍等。”
竹籤桶搖搖晃晃,又經了**難得認真地“運靈請神”。一根籤被抽出之後,擺在空氣中的,亦是下下籤。
空氣頓時凝固了。那年輕人一臉僵硬,一個大巴掌就轟在了桌臺上。之前的那個被他強趕出位置的夥伴笑哈哈地拉着他:“溜了溜了,今天胡老頭有毒,您嘞趕明兒再卦,我們再幫你多叫幾號人。”
他們也不給錢,笑鬧着走了。旁邊的人看這胡老頭一連三回出師卦都是下下死籤,生怕自己也中了下下籤,一個個都像見了猛虎似的跑遠了。只剩下桌後的一張唉聲嘆氣的老臉。
“糟心啊......看來今天真的不宜算卦啊。”他自言自語着,就要收攤。
“慢着!”
出口的不是他人,正是蘇皓。這輪番的死籤激起了他的興趣——江湖騙術他見了不少,不圓籤的老騙兒他還是第一次見。
“先,先生?您也要算卦?”**兒彷彿是怕了,這會兒有生意上門都像仍來個燙手的山芋。
“對啊,”面具下方露出的嘴脣勾起一縷玩鬧似的笑容,“我看您老出卦這麼耿直,還以爲是什麼世外高人呢?我也想來。”說罷,他就扶起之前被那兩人踢到的椅子,坐了上去。
“這,這個......你是生面孔吧。聲音第一次聽。”
“沒錯。話說,您爲什麼號醉仙啊,莫非是您的卦解,仙人聽了都會醉嗎?”
胡醉仙聽了差點跳腳:“你個少年郎,敢嘲笑老夫?”
“哈哈哈,別激動別激動。我們談正事,我也要算卦,”蘇皓把頭向前一挪,“出師卦。”
他倒要看看,這個江湖騙子還會不會給他來個死籤第四連。
聽了“出師卦”三個字,胡老兒反射性地露出怯意,彷彿這喪門星今天就住這兒了,卦一個少一個客人。他不情願地講:“那來吧,那來吧。”
蘇皓忍着笑抽完了籤,只等對方解了。然胡老兒小眼兒一瞄,瞬間破功。
“操!老子今天不卦了!”叫嚷着就是一把甩。應被卦者奉爲仙蹟的籤桶被他整個擲在地上。他一屁股溜起來,就是一腳下去。
“啪”,還真碎了。
蘇皓是看得一臉懵,完全在狀況之外。不過還好,他很快回了神,懷着打趣的意味道:“老爺爺,不會......又是下下籤吧?”
“這個......是。”**頭還是說了,看那表情彷彿默認了不敢收錢一般。
“嘿,那你跟我說說,怎麼個下下籤法兒?是一定會遇到意外,還是敵人遠超出預期呢?”
蘇皓的這番話激醒了算命老頭,他愣了一會兒趕緊坐下來,又拿出一副八卦算具,認認真真地給蘇皓重算了一遍。
“如何呢?”
“傷門之相,出行易有災禍。”他顯得有點無奈。
“可有解法?哎,你們這些混江湖的難道不知道,吉卦纔好賺錢嗎?”蘇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但我這算的是真的,我騙不了你們啊。”與蘇皓相比,老者都是一臉耿直。
一副說下下籤就是真的似的,我看你是不是在演戲呢?蘇皓腹誹着。這一會兒後,他也失了興致。
“最後問個問題,怎麼化解?你要能說出個化解法,我就給你錢。”蘇皓擺出一副強盜邏輯。
總歸是遇上了個久說的人,**頭憋緊了他的五官,艱難地思索着,最後給了蘇皓四個字,“向死而生。”
蘇皓聽了直翻白眼,嗖地站起拍下張紅票就走了,結果那**還敢發聲留人。
“是......是五千。”
“WTF?就這還五千?原來那個老葉的五十萬卦資是這樣給你嫖走嗒,你還真是吸血鬼!”蘇皓算看透了這個胡醉仙。
結果這老頭還真的就賴上他了,他晃着他的破道衣就衝出了桌臺,一把揪住了蘇皓的手腕:“你,你別走,卦不行,我可以給你斷體理啊,望聞問切我**樣樣精通。”
不過蘇皓已不想與他糾纏,正要發力甩開對方的手時,胡醉仙突然又驚叫一聲。
“那個,少俠,請容貧道爲你診治一二,你的體內,好像真的有問題,我保證,這一次不是算命騙術。”
掐住脈先說有病,這是套路啊!蘇皓心道這小老頭爲了賺錢還咒他他就氣不打一處了。不過他也不是對老人家強硬的主,乾脆等對方自己敗露。
看他露出一副認真的模樣,蘇皓心裡下了說什麼也不信的心思,乖乖地看他拿出一盒銀針繼續作妖。
銀針下,點在蘇皓的手腕上。蘇皓瞳孔微縮,因爲他見着一圈圈淡黃色的氣正繞着銀針鑽進他的手腕。
蘇皓心中叫糟。這傢伙,難道真會銀針道?若他有貨真價實的本領,斷出了自己非人的血氣該怎麼辦?
一時,蘇皓陷入了挖個坑自己往裡跳地窘境。忽然,他感到手腕處傳來一陣被電刺激到的疼痛。胡醉仙突兀地將針抽回,驚駭地看着細長的銀針。
那針上,沾着一小塊紅藍交接的碎斷經絡。
“你!你把我的手怎麼了。”蘇皓大驚失色。
“你別急,事情並非如此,你看!”胡醉仙叫道,而正應了他的話,那一小段碎經絡在黃氣的刺激下,竟然開始如蚯蚓般扭動,一點一點地往上爬。老傢伙一哆嗦,一整根銀針就掉在了桌臺上。
“什麼......東西?”蘇皓也被這像恐怖片裡的場面震驚了。
老者的面色變得嚴肅,他又取了一根銀針,刺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後擠出了一滴圓鼓鼓的鮮血。血珠艱難地脫離手指表面的張力滴落到那小段血絡上。霎時,那段血絡彷彿加速生長的幼苗,吸乾了血液後就開始瘋狂搖擺,前後一努一努,猛地長了半釐。
胡醉仙滿目愕然,他張了張嘴,終究道:“如果貧道的學識沒出錯的話,這應該就是血絡蠱。”
“什麼血絡蠱,什麼意思?我的體內爲什麼會有這種東西!”蘇皓趕緊封了手腕上的傷口,一把抓住胡醉仙的手腕道。
蘇皓用的力下意識地大了,胡醉仙的手腕被抓得生疼。他猶豫半天,道:“血絡蠱就是一種邪蠱,以飼主的經絡爲原料,植入寄主的體內,吸食寄主的鮮血併成長;它並逐步蠶食寄主的經絡,替換掉它們。”
蘇皓只覺着後腦勺突然發涼。能下這種蠱的,除了蝠妖他想不到還有誰。
“那血絡蠱長期侵體,會怎樣?”他急迫發問。
“這個嘛,起,起,錢......”胡醉仙努着嘴小聲說,而蘇皓怒起,一拍就是厚厚的一疊,大概有一萬左右。
“說!把解除方法一併說了。”蘇皓喑啞着嗓音,活像一匹眼冒綠光的餓狼。
胡醉仙看在眼裡也是膽戰心驚,他連忙道:“我,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血絡蠱已是長久未出世的邪物,只有記載血術的古老血經上纔有所記載。接下來說得都是我知識的極限......血絡蠱長期侵體會侵蝕了寄主本身的經絡,導致其逐漸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最後淪爲活死人,任憑施蠱者操控......而《古魔傳》有云,血絡蠱,乃是煉活人之丹的前置條件。”
“那解除方法呢?”蘇皓的額間已全是汗水,他問。
“第一是把侵體的血絡一根根的全部剔除,但這太難實現,需要修爲極高的人來幫你做。而且做完了寄主大概也成了廢人。還有一個方法,就是用金丹真火煉體,燒光所有的蠱絡,並再生經脈。”
說白了,就是沒有辦法。
最後的希望。蘇皓鐵青着臉吐出最終問題:“那這血絡蠱,已侵蝕到何種程度?”
“已到手筋的位置的話,恐怕是已生長了一週有餘的時間。你正常控制身體的時間,恐怕只剩下一兩天了。”
胡醉仙還是說完了這一番話,他的面色不比蘇皓好看多少。對方恐怕是招惹到了哪路邪惡的血妖,現在,估摸着凶多吉少了。
“一兩天,一兩天......哈哈哈哈哈哈!”
蘇皓面無表情地站起,突然開始悚然大笑,路過的人都一臉驚異地看着他,怕惹麻煩地走掉。
就在這時,褲袋裡的手機突然嗡鳴起來,他煩躁至極,拿出來一看,是陌生的號碼與陌生的短信。
蘇皓:
周沐在我手裡。今晚八點,來顥山山腰B號路,我在茶花園附近的密林裡等你。否則,周沐一死,你百口莫辯,真實身份將滿城皆知!
只准你一人前來,不許有第三者跟着你,否則我即刻暴露你的血妖身份!
方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