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人武館是何地方,蘇皓的名片有從何而來,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上樓後,他見到了朱餘聖——他正在教一個班的小學生中華拳術,他看見了他笑着打了聲招呼,示意蘇皓等待一下。
“明明是妖怪,還弄成個老師。”蘇皓心道。
那天,朱餘聖附耳對他說的,就是邀請他來他開的武館互相切磋,鍛鍊體技。
小學生們圍繞着深藍色的長方形墊子跑完最後一圈後,朱餘聖就讓他們下課了。一個個的都衝去存衣櫃旁取衣服準備回家了。
朱餘聖也得了空,過來給坐在玻璃桌前的蘇皓倒了杯熱茶。
“中華武術?”蘇皓看着道服與自己曾見過的不同,問道。
“那是。”朱餘聖得了稱讚十分驕傲。
“這個年齡的孩子沒去練跆拳道,還真是得幸。”蘇皓望了望那羣小學生,由衷地說。
“啊?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啊。”朱餘聖摸了摸後腦勺,也看向他的學生,“現在練武的多是爲了表演或者競技,傳統的太少了。我教教中華武術,其實也省去了許多搏殺的部分。”
“也是,不過這樣很純粹。”
這一幕讓他觸景生情了,他這麼小的時候,根本沒有見過真正的武館,都是他嘴上說的培訓班——不巧,他也練過幾年。
“朱老師再見。”稚嫩的童音,那是他的學生對他說再見。
在朱餘聖別過一羣羣學生後,真正招待了蘇皓。他們到了四樓,那是頂層,窗戶是隻能從裡面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裡面的特製玻璃窗。
“這是我吩咐裝修的給我自己練武的地方,除我以外不曾有人類來過。”
“看這架勢也就是。”蘇皓欣賞了一下格局。白牆壁,黑色地板都是可以用上好的磚石構成,連漆也是。對應了朱餘聖超越人類肉身強度的破壞力。
“我們練幾個回合吧,不用法力,免得說我欺負你。對了,要墊上墊子嗎?”朱餘聖笑着問道。
“來吧,先說好,手下留情啊。”蘇皓躍躍欲試。
三,二,一。兩人猛地彈出,臂臂交接,拳拳到肉。只見蘇皓格開一擊後一記直拳攻向對方的腦門,誰料朱餘聖的手快如閃電,連格帶掌,瞬間反擊回了蘇皓的額頭。而蘇皓正要調整姿勢時,朱餘聖已一腳插進了蘇皓的下盤區。
勾手,壓制,屈脛。一氣呵成。
不到三個回合,蘇皓就一臉懵懵然的被制在地上。
“WTF?”
“怎麼樣?”朱餘聖大笑着問道。
“不怎麼樣,”蘇皓鼓着嘴連忙退開,“爲什麼你的手這麼快,太過分了吧。”
“啊,”他看看了自己的精悍無比的手臂,“很快嗎?只是截罷了。你要記住,渡河未濟,擊其中 流。若想以弱勝強,判斷力,反應力,行動力缺一不可。你剛纔就是吃了收招慢的虧,才躲不過我的反擊。”
“是嗎?我不會打架,只會拼狠。”
“這絕對不行,我想,我可以教教你真正的近身搏殺。”朱餘聖表情很認真。
蘇皓聽了也來了興致,正巧,有個送上門來的老師,不吸白不吸。
“那就練吧,朱老師。”他咧開一口大白牙。
半個小時後。蘇皓趴在地上,衣服褲子全溼透了。
這是他自修行以來第一次這麼累,在技術遠在自己之上的對手面前,他毫無反抗之力。
但跟着高手練習,確實讓他有了飛速的提升,尤其是理念這一塊。
“別裝死,快起來!我可沒用重力。”朱餘聖還是那身乾淨如雪的道服,額間沒有一滴汗。他用腳趾點了點蘇皓的小腿,道。
“等,等等,讓我再喘口氣。”蘇皓艱難地一隻手撐地,將自己半個身子撐了起來。
“我數一二三,就開下一輪。”朱餘聖展露嚴師風範,不可置疑地道。
蘇皓聽了驚慌失措:“靠,別啊!”
“一二三!”三秒瞬息而過,朱餘聖探手如蛇,靈活地握緊了蘇皓的手臂。兩人目光交接的剎那,他的另一隻手將蘇皓的軀幹凌空抄起,然後一個迴旋就倒摜到地上。
“別!”蘇皓大嚷一聲,也是出手極快,單掌重擊地板而倒立,而朱餘聖也是看透了蘇皓的動作,一個小鉤鐮就掃了過來。
先前也說了蘇皓進步神速,他只是交換雙手就閃了開,力道也不含糊地撐地後翻兩下。朱餘聖也是快步欺身而進,一雙纏如水蛇,動如雷火的雙手就靠了過來。
直拳。斜格而握。換手破制,控。屈身前欺,踩腳鐵山靠。移步而閃,換位而抱腰。
背摔!
啪,蘇皓雙手落地,朱餘聖留手了。
“還行,能撐四個回合了。”
蘇皓脫了控就將自己扔在地上:“什麼還行啊,完全是一粘手就節節敗退啊。
“你應該抓住弱點啊。”朱餘聖道。
“可你沒弱點啊,這怎麼打?”
“並非是沒有,而是在戰鬥中破綻露出的僅僅是一個剎那,重心的空檔也同理。就比如剛纔,第二回合我換手破制的時候你就該主動出拳打臉,我則需側身躲開或收回一隻手格擋。如此,你便脫了束縛。以攻代守,是必須要學會的。”
蘇皓沉思了會,他道:“是,你說的對。讓我好好思考下。”
“哈,你後臺思考吧,我們換個頻道,討論討論你那天釋放的爪彈,如何?”朱餘聖笑顏一展。
片刻後,面前就擺了個鐵靶子。
“要發射就朝着它吧,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決勝暗器。”
“這......”蘇皓有點不好意思說當初純粹是僥倖,但他想到那會兒指甲發射出去了自己的手也沒有流血,也就不擔心的決定再試試了。
還有件事,就是他的右手食指經過了一夜,早晨,指甲已經長好了。
冥思,提氣,運功,注於手指,指甲變爲墨綠之色。
蘇皓的臉憋得通紅,然幾秒過後,只聽“啪”的一聲,一道黑影跟焉了的噴泉似的朝天一跳,輕輕地落在地上。而蘇皓,正握着鮮血淋漓的食指在地上打滾......
“哎,早知道就是這麼回事了。”朱餘聖無奈撫額,比自己失敗了還要失望。
然後他就走近蘇皓,開始了新一輪的課程。
一個下午,五個小時,跟吃頓飯似的就過去了。太陽西落,黃昏降臨。蘇皓和朱餘聖對坐在墊子上,正在進行修行方面的交流。
“原來如此,血精術竟有如此妙用。”蘇皓端詳了下自己缺了七八根指甲的雙手,再瞥了眼最高七環的鐵靶。
朱餘聖教了他自由操控身體的方法,又曰練體之技。現在蘇皓通過調整體內的血精術所練出的血元,已經大幅度提升了控制身體的精密度。
如臂指揮,如臂指揮,但說到底,普通人對自己身體的操控,大概只有C的程度,像蘇皓這種經常鍛鍊的大概是C+,而朱餘聖早已到了A的水準。
修行與鍛體,本身就是不可分離的,像蘇皓和朱餘聖這樣努力修身的,在修行納靈的路上也會更加順利。
“餘老哥,你現在大概是什麼修爲啊?”
“嗯,純肉身的話早已上品了吧,法力的積累倒是拖累我,算算估摸着也就中品以上,上品未滿的程度。”朱餘聖回答。
“法力積累,那你們不是隻要......吸血就可以了嗎?”蘇皓似想到自己本就是人類,不由得半途壓低了聲音。
“吸血?”朱餘聖讓蘇皓意外地表現出詫異,“啊,我大概已經有三年沒吸血,十一年沒殺人了吧。”
這回輪到蘇皓驚訝了:“啊?你不吸啊,那血精術怎麼精進啊。”
朱餘聖倒是不彆扭,他道:“沒什麼的,就是不吸血依舊可以修行。血精術經過老大的改良已經將嗜血的副作用降到最低,而我在吃了人化丹之前的本體是巨體狼蛛,也並非是喜好鮮血的妖類。相反,我更加喜好近身搏殺,一擊將獵物斃命。”
“難怪......哎,那這麼說你其實也會毒咯。”蘇皓想起了某本生物教科書中的內容。
朱餘聖一愣,隨即失笑道:“是啊,不然你以爲我怎麼教你發射指甲的。從狼蛛變成人,身體的構造改變了許多,但若是我想,我的手指頃刻就能變成注射毒液的觸角。不過我沒那麼殘暴的將指甲射出去,只是學會了噴射毒液罷了。”
“是嗎?”蘇皓再度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朱餘聖這次確實是幫了他大忙。他的指甲被妖化後就變得富有劇毒,他親測過。它們對一切活體都有巨大的腐蝕力,包括人類,而食物則是沒有問題;另外,也變得銳利難當。
而他若是能近距離發射一擊致死的爪彈,那將會大大提高他的戰鬥力與生存力。
“說真的,”朱餘聖突然改變了雙臂後撐的閒散姿勢,靠了過來,“你畢竟是人類出身,想必對殺人吸血也有牴觸。今天相處下來,改日他人要是說你是爲了變強而殺人,我第一個不相信。而今,你又有了我這個路標在你前方,如果你願意不再靠吸血提升修爲,專注於練體之技,我倒是可以當你的老師。”
蘇皓訝然,他看到的目光極爲有神,讓他不禁覺得紫霞之美也不過如此。而更令他驚訝的卻是:他竟然從一個血妖的口中聽到“不要再吸血”的勸誡。
這世界,未免太奇妙了吧。
“嗯。”蘇皓呢喃道。
“你說啥?”
“我說,好。我太願意不再碰人血了,也更願意當你的學生。”蘇皓髮自肺腑地道。
朱餘聖的表情變得開懷,他用手蹭捉着蘇皓的頭,大笑着。他說“太好了”。
蘇皓也笑,但多是抹不開的,但他的心裡是真的十分開心。他還有種錯覺:這會不會是一個夢。
他做夢也想不到,他竟然會在墮入魔窟之後,重新感受到百倍的人性之愛,師生之情。明明日光已經不再有溫暖的熱度,他卻感到自己的一顆心被融融暖日給暖化了。
......
“今天多謝你了。我這就要回學校了。”
“嗯,有空常來。我也下班了,送送你吧。”
兩人在勝人武館樓下揮手道別,分道揚鑣。晚高峰下,蘇皓依舊能見着朱餘聖奔向快速公交站的身影。
血妖衆真的別有意味,有臻魔,有餘聖,反倒不太像是個純粹的魔窟。在爾虞我詐的社會隙間、自然妖界生存,竟也能保持如此純正的一顆真心。
“我也許,還能回到原來的世界......應該還回得去,還來得及......”蘇皓的眼裡,綻放出連他自己也難以讀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