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孟冬時節的大霧像幽靈一樣久久徘徊在淮安城每一寸角落,不分晝夜。
酒吧區,燈火璀璨,形形色色的男女或顧盼或矜持地出入着。沒人注意建築物間那些陰暗仄仄的巷子,連接着喧囂的車水馬龍和溼冷的城市背面,曲折地通往低矮老舊的住宅區。
身穿紅色短皮夾克的少女踉蹌地走進一條這樣的巷子,毛茸茸的高筒靴磨打在冰冷的碎石路上,發出不規則的拖沓的碰響。尚存兩分清醒的少女,當下最懊悔的就是剛纔被強灌下去的那杯酒,早應該潑在可惡的上司臉上。她手扶着牆壁,不顧其上附着的霧水,乾嘔着。身後昏黃的路燈,在深霧朦朧的夜色裡費力的吐着光暈,灑下一片女孩搖曳拖長的身影。
昏然欲睡。
耳邊響起低沉好聽的男人嗓音:“小姐,您願意和我,做一筆交易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對吧,反正頭疼也無聊嘛。
她微笑的伸出了手。。。
(二)
當清潔車的《走進新時代》劃破清晨的濃霧時,數目衆多的警察已經封閉了這條原本乏人問津的小巷。
葉瑞費力的推開圍觀的晨練人羣,身後跟着身着黑風衣的湯正非和一個精瘦的戴着皮手套的男子。黃兵,葉瑞的警校同學,是個沉默神秘的人,這次若不是他電話葉瑞他們來現場支援,湯和葉準備着早點聽博物館大肆宣揚的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展呢。
“送牛奶的發現她時,她早已凍得休克了。失血很多,初步估計是三小時前遇襲。”黃兵沙啞的嗓音和他精瘦的面容,讓阿湯想起高倉健。
葉瑞沒有說話,指着地上暗紅色的血泊,“受害者還活着?”
黃兵沉重地點點頭,“左側腹腔傷口還經受初步縫合和包紮,可能是兇手做的。她很堅強,在喪失神智之前留下了這個,”兩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距地面約半尺的地方,有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母。
“傘嗎?umbrella縮寫?”葉瑞探問着。
阿湯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有其他有價值的東西麼?”
黃警官認真地看着阿湯,包裹在皮手套裡的細長右手探入懷中,遞給湯一個證物袋,先看到醒目的美女證件照:程馨欣,外事辦高級翻譯,拉丁語。
葉瑞歪過頭,端詳着證件,“這麼美的妞兒,受罪了,檢查過還有什麼其他的損失沒?”
“沒有,除了,她左側的腎被偷了。”
(三)
堂皇的走廊裡,賓客們饒有興趣地端詳着牆上和四遭陳列的油畫。雖然大部分是中古時期的仿製品,可是那麼多數量一起展覽,也是一襄盛事。
阿湯現在心裡稍微平復一些,他一直沒好意思告訴葉和黃,他暈血。他研究着一副《郊遊的婦女們》,盯着那些貴婦撐的傘若有所思。“記得umbra是高等數學裡面圓錐本影的表示麼,是吧老葉?”
葉瑞苦笑,“警校的高數都是團考的。”
走到畫廊的盡頭,是一間不大的雅緻的沙龍,一個很知性的女學者反捧着畫冊,正在爲大家講授着她的所得。
他們紳士地踱了過去,靜靜聽着。
“在文藝復興時期,畫師們常用人沒有影子來表現角色的特殊身份或者特別處境。比如那邊《西斯廷聖母》,原畫聖母腳下是沒有陰影的,爲了突出她的人性,拉斐爾纔在死前添上陰影。還有這幅《被縛的普羅米修斯》,因爲主人公的肝臟被神指使的鷹啄食,所以也是沒有影子的。至於這幅《法皇和佞臣》,這個佞臣是宮廷總管,看起來與常無異,實則是個閹人,所以,他也不配擁有自己的影子。”
湯正非不顧周圍善意的笑聲,忽發奇想,大聲的問道:“美女教授,拉丁文的影子怎麼說?”
衆人不滿的看着他,知性美女笑了笑,舉起雪白的左手往上推了推無框眼鏡,“應該是umbr吧,我們等會私人討論,可以嗎先生?”
三人相視一笑,阿湯自然說好,於是衆人退了出來。
(四)
知性美女名叫李碧琪,是留美博士,很健談,她樂意和三位有爲青年交朋友。阿湯他們也就虛心請教啦。美女博士款款地翔實地告訴他們,在中世紀,影子不但能體現尊卑和軀體的完全與否,還是一種人性的施與。
不過畫展結束以後,她就要去其他的城市博物館巡迴展出她的研究心得了。
“認識你們很高興,就叫我Beckett吧。”她大方地和他們三人握着手。
黃兵有些心事重重,他謹慎地說:“李博士,您要注意出行安全,這些日子不很太平。”
李碧琪吐了一下舌頭,“有你們這些守護者,我有什麼不安全的呢?”她蔥白的左手撩動了一下額前的髮絲,“懷安的霧天,也蠻好的。”
衆人惜別之後,黃接到電話,傷者還沒有甦醒,看來,umbr的謎案還有待時日來破解。
不過阿湯默默決定了,要再來拜訪一下這位溫婉迷人的李博士。
因爲,她的手實在是太白了。
阿湯沒有想到黃Sir也打算再去拜訪美女博士,“這樣沒依沒靠的年輕女子,更需要保護。”黃兵望着樓際蒸騰的霧氣,若有所思。
“你們若去,我也去吧。我估計這兩天還要出事,預報說,大霧要持續到下週。”葉瑞摸着自己下巴的鬍碴子。遠處的人影,十幾米開外就隱入了白霧,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五)
晚間的迷霧如期而至。
他們三人守候在李博士的賓館外。阿湯最終說服了黃和葉,因爲,李博士的手出乎意料的白,好似能透過光線一樣。
“這是長時間使用消毒水的結果。”黃兵的話解釋了阿湯心裡的疑惑。是的,突然蒞臨的知性美女,城市遭遇的飛來之禍,嫺熟的刀筆技藝,還有,那白皙的手,似乎,能連起來了。
繪畫的巧手,也能用來殺人麼?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