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陰雨霏霏。
喬逸豎起了風衣領,走出華燈初上的電視臺。
他很慶幸趕在下班前交出了預剪片,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眼前拐個彎就是淮海路,去等15路回家吧。細密的雨絲和濃烈的朔風讓喬逸的眼前泛起了朦朧。也許是連夜加班的緣故吧。
身後傳來沉悶的發動機轟鳴,喬逸還沒回頭,一輛22路巴士裹挾着死亡的氣息,擦着喬逸黑色的風衣呼嘯而來,他來不及驚叫,那塗着博愛醫院廣告的大傢伙在他身側半米處急速轉了個90度的彎,轟響着扎進道路對面紡織城門前的自行車堆。
刺耳的金屬扭曲和玻璃崩裂讓喬逸瞬間恢復了新聞人的機敏。巴士前部撞進堅實的水泥牆體才轟然停住,發動機像被潑上冷水一樣,吐了最後一口粗氣。驚魂甫定的喬衝過去想質問這該死的司機是不是想送大家一起上明天的“有事報道”,他發現沒這必要了,於是他掏出手機撥打了110和120。
車廂裡,變形的駕駛室把可憐的司機壓成了扭曲的麻花形,手還緊緊握着方向盤。車上只有一名乘客,一個大學生模樣的高個女孩,臉色煞白,癱坐在業已破碎的擋風玻璃前,飛濺的碎片劃傷了她光潔的額頭。她的挎包丟在身後3米處的側位上,而且,她的手,也正緊抓在鮮血浸潤的方向盤上,她的眼睛,寫滿了一種莫名的興奮。
(二)
警察和醫護人員迅即趕到了。比他們更早的還有喬逸的同行們。
喬逸與這個眨着大眼睛的小麥色皮膚的妞很快攀上了話,女孩在喬總的安撫之下,也算平息了驚惶。雖然需要做繁冗的筆錄,喬逸覺得能撿回一條命是相當慶幸的事情。
在交通事故處理中心幫忙的張偉國接待了他們,喬逸坐下來時,才發覺自己連內衣都汗溼了。
“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好好地回家,這公交車就瘋了一樣差點軋到我,然後就轉彎撞邊上去了。”喬總不忘向對面的警花作一個名人牙膏笑容。
“那麼你呢?中華科技大學的李倩慧小姐?哦對,你和非哥還是校友呢。”張偉國摸摸鼻子,翻看着手裡的藍色學生證問着,顯然不想把這事兒耽擱太久。
女孩的臉上回復了一些血色,她輕聲說,“真是對不起,我沒想到給大家添那麼多麻煩。”她雙手環握着手裡的紙杯,溫熱的速溶咖啡嫋娜出縷縷氤氳,她咬着下脣,似乎下定了決心,“我真的沒什麼好補充的,當我感覺清醒時,營救的人已經把門從外面打開了。我爲沒能制止這次慘劇表示遺憾,請代我向司機的家人說對不起。”
張偉國檢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聳聳肩,遞過筆錄,“你倆可以回去了,醫院說,司機已經不治了。這事兒估計照無責事故處理吧。簽完字等通知啊。”阿國看了一眼難抑心喜的喬逸,哼了一句:“好好護花啊,喬老闆。”
“得令!請請,李學妹,我請你坐的士。”
“哦,真不好意思,估計要第四輛才能打到呢。”李倩慧謙和地笑着,臉上泛起兩朵紅暈。
步出中心的時候,喬逸想起當時的情形,“學妹啊,你當時是不是要站起來去搶方向盤呢?”喬逸比劃了一下,“難道一心想撞死我嗎?”
李倩慧沉默了,眼睛閃着光亮,和喬逸對視着,“你真想知道麼?這事兒別告訴第三個人,ok?”
“那是自然,這是我們滴,小秘密。”喬逸有點得意忘形。
李倩慧繼續看着喬逸瘦削俊秀的臉,認真的說,“如果不向左打,車子就會加速撞上你,還會撞上路口向南行駛的一輛校車。”明脆的聲音在寒風中格外清晰。“我沒在意路上的你,可我確實知道,車禍之前五秒,不,之前十秒,司機就已經快死了。”
喬逸有些發怔,伸出的左手像個孤零零的路標,右手揣兜裡按停手機的短信震動。往來的出租車視若無睹得用遠光閃亮他,再放任他們遁回陰暗。
(三)
片刻之後,當他們坐上一輛髒兮兮的出租車時,他沒有意識到,這確實是第四輛。
他滿腦袋想的還是剛纔李倩慧的那句話。他的手緊握手機,微微打戰。他把視線從車外的燈火闌珊轉向她,她也正認真地凝視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預料到車禍了?”
“不是。我確定,他在車禍之前會出問題,我要是不搶方向盤,他會徑直撞上車前的一切東西,包括你。換句話說,他不想也不能夠打左轉了,是我往左推的。”
“不可能,大治路上車況很複雜,你說司機一路就這麼喪失理智地過來了?”喬逸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
李倩慧纖細的手指輕輕擊打着自己的面頰,否定了喬逸的話,“我知道司機會出問題,應該是類似急性的腦部疾病。之前都很正常,可是,終究是要發生的。可能會因爲失去感官功能而讓肢體鬆懈,懸在油門上的腳落下了,客觀上就加快了速度。”她看着喬逸,明澈的眸子閃着一種奇怪的興奮的光:“會發生的事,就一定會發生。”
喬逸覺得自己在進行一次玄學的討論,他想竭力把談話控制在力所能控的範圍內。
“哦,孟非定律?這麼說,你會預言?”
“是墨菲定律。不能說是預言,我覺得是一種計算,你可以理解成一種感應。在你聽我進一步解釋之前,你還是先回短信吧。”
喬逸睜大了眼睛,然後,手機應時執拗的震起來,他只好掏出來按了查看。
兩條未讀短信,喬逸的腦門開始滲出汗珠,都張偉國的,司機在車禍之前,已經發生嚴重的大面積腦溢血,在瞬間陷入昏迷。這麼說,她短暫的救自己命的預言,難道是真的?
“你能預言,不,計算所有的事情,爲什麼不提前通知取消這班22路,讓司機去醫院靜養?”
李倩慧的眼神黯然了,“並不是所有的事情,有的時候靈光一現,有的時候卻沒有任何徵兆。在信息量保證的情況下,可能算到很遠,很遺憾,沒人願意相信我的胡言。”她欲言又止,輕輕的嘆了口氣。
喬逸看着她落寞的樣子,嬌弱可人,話到嘴邊的“我相信”嚥了下去,變成了一臉壞笑,“預言公主,你說,我會強吻你麼?如果你不扯淡的話。”
李倩慧微微一笑,“不成立,你做不到。”
喬逸急了,這小妞還拽起來,剛想施展銷魂吻技,瞥見的士司機嘴角一撇,一個急剎車,他差點撞上前排的靠背。
到了。李倩慧住的小區,老舊黯默,喬逸想起上次阿湯遇襲,心頭一凜。
“剛纔不方便,你懂的。你跟來吧,你不會拒絕。我會讓你知道,我沒有騙你。”她幽幽地說,把自己的紅色皮夾克領子豎起來。
一陣刺骨的寒風,讓喬逸猝不及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