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深處,風沙萬里。
廣袤無垠的戈壁灘上,有紅衣蹁躚,有容顏絕世。
不死不救站在那裡,瞧着面色慘白的女子,無奈的輕嘆一聲,“師妹,你說你這是何苦呢?先帝死了很久,何必還摻合進來,如今倒好……”
“師兄,我錯了。”她斂了眉眼,掌心的紅線已經快到指尖了。
“何止是錯了,簡直是錯得離譜。自家閨女都不認得,你這當孃的……沒餵過奶,沒給她把屎把尿的,如今一見面就給人下了傀儡毒,還指着女兒去殺了自己的女婿……”鬼醫哭笑不得,“你說你這不是造孽嗎?”
女子紅了眼眶,“這是報應。”
“師妹啊,你爲了自己能活着不斷的奔波在外,那是無可厚非的。可先帝已經死了,你就不該遷怒無辜之人。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對付李家人爲先帝報仇,這心思我懂,可就算她不是雲華是沐桑榆,那也是無辜的。”鬼醫翻個白眼,“這下好了,你差點把自己的女兒給了結了。”
鬼醫搖着頭,“行,你真行!我都服了你了!我就知道這媚骨之毒肯定是你的手筆,卻不知你還活着……唉,沒想到,你真的還活着。既然找到了,也知道了,該怎麼就怎麼吧!”
“如今她……”女子低低的問,“如何了?”
“如何?哎呦,那可好得很啊,不能吃不能喝的,躺在牀上跟個活死人一樣,別提有多痛快了。”鬼醫笑嘻嘻的說,“你要見一見嗎?那丫頭如今轉生在桑榆身上,反正換了皮相跟你沒什麼關係了,你見不見都無所謂。”
鬼醫翻身上馬,“師妹啊,祝你以後瀟灑快活,這閨女……我慢慢治,就不必你多費心了,免得你到時候看着看着,又覺得這閨女不像你跟那文昌帝生的,改明兒又給毒死了。”
女子忙不迭拽住鬼醫的褲管,“師兄,我知道錯了,你帶我去見雲華吧!”
“她現在不叫雲華,叫沐桑榆。”鬼醫揉着眉心,“你要記住了,否則在慕守業跟前說漏嘴,你知道後果有多嚴重。桑榆小丫頭現在只想要太太平平的過日子,等她好了我就給送回李朔身邊去。”
彷彿想起了什麼,鬼醫又道,“對了,你那閨女好樣的,一次給生了一對龍鳳胎。那兩個孩子就跟個機靈鬼似的,哦……你還是別看了,畢竟長得更像李朔一些。你恨着李家人,別到時候把這兩孩子都給我折騰了。“
鬼醫哼哼一聲,“老頭子我,捨不得。”
語罷,鬼醫策馬而去。
女子當即翻身上馬,“你等等我!”
眼角有淚蔓延,不知是歡喜還是惆悵。
喜的是,死而復生的人是自己的女兒,換了皮相可內裡卻是一樣的。
惆悵的是,此去經年,將是一場生死大劫。
她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不知道能否在有生之年求得女兒的原諒,若是不能……
夕陽一直在等消息,桑榆近來的狀況不太好。而且,是越來越不好。身子越來越涼,脈搏也跟着越來越弱。夕陽着急,又不敢給李朔發消息,萬一晉王急了帶着人殺過來該如何是好?
鬼醫走的時候,桑榆還是好好的,也不知最近是不是因爲天氣變化所致,總覺得不太對。
灌下去的藥,總在此後的幾個時辰裡,一點點的溢出嘴角,似乎逐漸的開始排斥。
早前鬼醫交代過,出現這種情況,大部分原因是她的身體病變。
一想起這個,夕陽就火急火燎的。
可她沒辦法,她又不是大夫。
何況桑榆的蠱毒,誰都治不了,只能等鬼醫回來。而今鬼醫去了北疆,誰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消息送出去,就跟泥牛入海一樣,沒有半點回應。
驀地,遠處傳來塵煙。
沙丘上,有人影浮動,策馬而來。
夕陽繃直了身子,定定的望着不遠處疾馳而來的兩個人,是鬼醫嗎?看上去倒是有些像!
對,是!
夕陽撒腿就迎上去,直接跑到了馬下,驚得鬼醫當即勒住馬繮,翻身下馬,“找死啊?我要是沒勒住,你非得被馬蹄子踩死。”
“老頭,你快點,我姐姐好像不太對。今天早上,你走的那幾日,她吃了藥都會一點點的吐出來,今天已經完全喂不進去了。老頭,你快點!!!”夕陽急哭了,“我姐姐,我姐姐會不會有事啊?”
鬼醫一聽不對,趕緊把繮繩丟給夕陽,撒丫子就跑。
後面,有女子策馬疾追。
夕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知道趕緊回去。
抹着眼淚牽着馬,夕陽邊走邊哭。
鬼醫進門的時候,女子也緊跟着進去,乍見躺在牀榻上面如死灰的沐桑榆,整顆心都跟着揪起。看了一眼,便走出了房間,蹲在那牆角掩面痛哭。
夕陽猛的抽抽兩聲,“你這是幹什麼?哭得比我還難過?裡面出事的是我姐姐,又不是你姐姐。”這人太奇怪了,搞得好像比自己還傷心,真讓人摸不着頭腦。
女子還在哭,哭得那叫一個傷心。
鬼醫出來一聲吼,“別哭了,進來看看,治病救人啊!哭個屁,在哭就要到墳前哭了!”
一聽這話,女子趕緊起身我那個裡頭走。
夕陽一愣,房門卻“砰”的一聲合上。
站在門口半晌,夕陽纔回過神來,敢情是個大夫。
可這大夫怎麼如此傷心?
瞧着牀榻上的桑榆,女子默默拭淚,“師兄,謝謝。”
鬼醫冷眼看她,“現在謝還爲時過早,只剩下一口氣,你自己看着辦。這蠱毒是你下的,如今也該你自己來收拾。我會治病救人,但於這蠱毒……終是不及你的手段。”
女子苦笑,“我知道該怎麼做。”
有淚劃過脣角,苦澀入骨。
這筆賬,自作自還。
夕陽一直等在外頭,等到了黃昏日落,等到了大漠日出,這屋子裡頭還是沒動靜。有好幾次,夕陽扒着窗口想看,可裡頭沒有點燈,黑乎乎的什麼都瞧不見。
這種等待,真讓人急得直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