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朔輕嘆一聲,“是與不是都不重要了,二哥已經走了,這天下也日漸太平,所以不管所謂的真相如何都毫無意義。”
李召面色凝重,“你真的要去戍邊?”
“聖旨已下,難道要我抗旨不遵嗎?”李朔起身,面露愁容,“三哥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脾氣,身爲質子多年,而今高高在上,豈會真的顧及什麼兄弟手足之情。”
“常言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你我而今身在帝王家,這其中的關竅想來也都是深有體會的。如今到了這樣的局面,自是多說無益,三哥還是留點口德,就當是給我留條命。”
這話聽得還真是叫人無奈,有些東西說着是雲淡風輕的,可做起來真的是要命。
李召沒有多說什麼,想來依着李朔的聰慧,很多東西都心照不宣了。
“三哥打算什麼回去?”李朔問。
李召回過神來,“怎麼,連你都想趕我走?”
“我哪敢!”李朔無奈的笑笑,“如今我都自身難保了,還敢趕你走?左不過是覺得而今的京城乃是多事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來這繁華之地,也不如邊關來得自由自在。”
“這倒是!”李召點點頭,“然則……我還沒領教過大齊京都的繁華,怎麼能就這樣空手而歸呢?既然來了,痛痛快快的玩兩天再說,此事我已經稟報皇上,他也應下了。”
李朔抿一口茶,漫不經心的道了一句,“你今兒讓他不痛快,改明兒他就會讓你不痛快,你最好想清楚。這京城裡的事兒,哪個不是掂一掂纔敢說纔敢做的?你是我三哥,否則這話我今兒也不會跟你提及。”
李召苦笑,“這般做人,還真是累。”
“累,也還得活下去。”
李朔垂眸,瞧着彷彿磨平了周身所有的棱角,鋒芒盡斂。
有那麼一瞬,李召覺得李朔很陌生,分明是一起長大的,可如今看着怎麼越走越遠呢?越發隔着肚皮,越發猜不透李朔的心思。瞧着是平淡無害,可這眼睛卻毒辣得很,彷彿什麼都看穿了。
“老五,你真的想走?”臨走前,李召又問了一句,“你可想好了,一旦離開了京城,再想回來可就沒那麼簡單了。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若不是如此,二哥當初給了封地,卻爲何死活不肯離開京城?”
“我知道。”李朔眯了眯眼眸,“皇兄說了,只需我領軍出征。”
言外之意是……
李召駭然,“怎麼,不許帶着家眷?果真是防着你了。”
“自然是防着,三軍在我手,我若是背上拋妻棄子的名聲,想來這軍威有損。若是不能,我就得心甘情願的替大齊賣命。”李朔一臉的無所謂。
“生辰,不過是個藉口罷了!”李召輕嘆。
送別了李召,李朔便開始打理離京事宜,這幾天他會很忙。
蘇嫺因爲身子虛弱,如今剛剛生完孩子,還處於坐月子的期間。對於外頭髮生的事情,當然是毫不知情的。見着李朔進門,蘇嫺心裡還有幾分竊喜,以爲他並不知自己做了手腳,險些害了這肚子裡的孩子。
李朔也不多提,只是慢條斯理的坐在了牀邊,瞧着搖籃裡沉睡的孩子一眼,便將視線落回蘇嫺的身上。
深吸一口氣,李朔握着蘇嫺的手,“辛苦你了。”
“王爺!”蘇嫺歡喜,“能爲王爺生下兒子,是嫺兒的福分。嫺兒一定會好好的相夫教子,一定會好好的把孩子帶大。”
“那就好!”李朔似乎心事重重。
“王爺?”蘇嫺不解,“王爺不高興嗎?是嫺兒做錯了什麼?”她心虛,還以爲李朔知曉了自己的把戲。
誰知李朔苦笑兩聲,“既然嫺兒能答應本王,那本王便什麼都不多說了。”
“王爺此話何意啊?”蘇嫺心下咯噔一聲。
李朔徐徐站起身來,負手而立,“皇上已經下旨,讓本王戍守邊關,抵禦夜印侵擾。”
“爲什麼?”蘇嫺駭然,聲色喑啞。
“皇上生辰,身爲臣子卻只顧兒女私情,未能趕往宮中赴宴,皇上大怒。如今瞧着讓本王統帥三軍,可實際上卻是在明升暗降,把本王調離了京城。”李朔輕嘆,“如此,你可明白了?”
蘇嫺哽咽了一下,萬萬沒想到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早知道這樣,她根本不必冒這個風險,早知道……
然則更讓她沒想到的還在後面,李朔眸色幽幽的盯着她,“皇上……不許本王攜帶家眷,聖旨上寫着,剋日啓程,所以本王這兩日就會離開京城。”
言外之意就是,你們娘兩便是皇帝手中的人質。
眉睫止不住的顫抖,蘇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下癱軟在牀榻上,半晌回不過神來。
“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孩子。”李朔音色沉沉。
“王爺恨我嗎?”蘇嫺落淚。
李朔想了想,若說不怨那是假的,可若說是恨,還真的犯不上。沒有愛,何來的恨?這此生的愛恨,都只能給那個消失無蹤的女人。
“別想太多。”他不解釋,不回答。
讓蘇嫺覺得,他是真的有些怨恨她。如此纔算正常,畢竟因爲她這紅顏之故,累及他此生的前程,不得不趕往邊關不毛之地戍守。
對於功勳卓著的晉王殿下而言,無疑是最大的懲罰。
“王爺真的捨得嗎?”蘇嫺泣淚兩行,“孩子還那麼小……”
李朔已經走到了門口,回眸看她的時候,臉上格外的平靜,“若本王現在不走,下一個雍王就是本王。若要護佑你們母子平安,本王不得不走。嫺兒,好好活着,照顧好孩子。”
“王爺!”蘇嫺撕心裂肺,“王爺,王爺……”
李朔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門,心裡卻是波瀾壯闊。多少日夜,就差掘地三尺,始終沒有她的蹤跡。
而今即將奔赴邊關,那她……會在那裡嗎?
這一次,真的可以找到嗎?
他再也承受不住,希望過後的絕望。
終其一生都只爲這一人而顛沛流離,卻從未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