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是山坡一棟房子,它俯瞰着廣闊的鹽田。
日落時,天空如同着火一般金黃一片,每天晚上,成片的螢火蟲都會在大地上漫步。
小巴赫拉姆將它們想象成是天穹裡的導航員,在虛空與扭曲的亞空間之間,畫出秘密的航路。
有時,他還能從這看到帝國海軍戰艦和運輸船從巢都巨大停機坪上起降,這些艦船從這樣遙遠的距離來看,也好似是天空中的螢火蟲。
那個時候,他的父親會用多肉的手臂抱起巴赫拉姆,指着天空,帶着他看每一艘過往的艦船和飛船。
小時候的巴赫拉姆有一塊塑鋼雕刻的玩具無畏機甲,他會在父親抱着他的時候拿起玩具,讓玩具與天空中的艦船搏鬥。
在太陽完全落山前,他們一家人都會圍坐在燒油的火爐前。
有時,他是小巴赫拉姆,過了一會兒,在火焰裡,他的臉又變成了一個堅強的巨人。
巴赫拉姆咕噥着翻了個身,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於是他向家人道別,不捨的起牀了。
房間裡空氣陳腐,令人不適。
他的房間很小,彎曲的天花板很低,內置其中的小燈以最低亮度亮着——巴赫拉姆在休息前將其調節到這個檔位的。
準星際戰士起牀了,穿上了散落着的衣服——褲子,襯衫,軍靴,領子上裝飾着連接在一起的雙頭鷹標誌的長袍。
現在是非戰鬥狀態,他們並不需要一直穿着護甲。
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巴赫拉姆
打開了艙門,走進了又長又黑的艙梯。
這裡的空氣既熱又令人窒息,但至少空氣在地板下黑色格柵裡的空氣循環系統的作用下流動着,
走一走對他有好處。
此時正是船內的夜循環時間,燈光都很暗。
遠處傳來了巨大發電機的雜音,以及隨之而來的金屬表面的輕微顫聲,甚至空氣都因此震動了。
他獨自一人在巨大船體建築內部的走道里走了15分鐘,竟然一個人都沒遇到。
在過道的交匯處,他登上了主電梯,在牆上的符文板上輸入了自己的密碼,電梯發出了週期性的電磁噪音,以及三秒人工合成的表示電梯即將啓動的聖歌。
很快,打磨乾淨的黃銅指示板裡緩緩亮起了20個淺浮雕玻璃符文,
電梯門在一聲人造的合唱聲裡打開了。
巴赫拉姆走進了玻璃艙——這是一個由超高密度玻璃製成的半徑100米的透明穹頂,是船裡最寧靜的地方。
在玻璃之外,巨大的令人反感的景色在特殊的抑制力場的過濾作用下扭曲着。
黑暗的,帶着條紋的光,條紋狀或是網狀的不可名狀的色彩,以及光與暗交匯的光帶正以超高速倒退着。
那是至上天,亞空間——在這名爲無縛之魂的巨型戰艦的船體之外的非物質領域,不停地正移動着。
當他透過軌道穿梭機厚重的座艙玻璃第一次看到無縛之魂號時,整個人都肅然起敬,這是一艘古老的戰艦,一艘久經沙場的老船。
同時,它也是星界騎士戰團的旗艦。
透過機艙,他能看到長十幾公里的,如同傾斜的流線型教堂的艦體,巨大的艙門處的運輸指示燈不斷閃爍着,艦體上到處是堆疊和雕刻着淺浮雕的塔樓,堆疊與塔樓之間蜿蜒着如尖牙一般的哨戒炮塔羣。
艦體還上有數以千計亮着綠色內部燈光的窗子,在艦體下方的如太陽光芒的火焰裡,肥胖的噴口表面在多聯裝矢量推進器烈焰炙烤下變的漆黑。
透過玻璃,看着外面如潰爛傷口般起伏不定的光流,巴赫拉姆不禁小聲的祈禱着:敬愛的帝皇啊,請不要讓我們在亞空間遇到什麼麻煩。
戰艦現在正朝着奈森四號,他們的故鄉前進,或許需要幾個月才能抵達,後面跟着的還有白色聖堂與聖血天使的艦隊。
然而,他的腦海忽然又涌現了不久前聽到的一個消息。
那是戰團長親自告訴他的,聖血天使那位智庫並沒有陣亡,但當他詢問對方什麼狀況時,戰團長卻要求他不要再詢問,就此忘記此事。
起初巴赫拉姆還有些困惑,難道卡利斯塔留斯出了什麼狀況嗎?難道對方已經傷重至被埋入無畏?自己還需要做什麼嗎?
他咒罵着自己的無能,如果他再強大一些。
即便到現在,他也沒有對此事完全釋然。
巴赫拉姆走過了艙室邊緣的分節的欄杆,靠在了牆上,龐大的亞空間在他的眼前扭曲着,顫抖着,就如絲狀的乳白色卷鬚舔舐着玻璃穹頂。
這處玻璃艙室是無縛之魂號上三處亞空間觀測站之一,是導航員們用來觀測虛空的地方。
在艙室正中心,矗立着一個巨大的齒輪結構的機械——上面安裝着有人體感覺中樞的望遠鏡,聖旗手和光學測度員們在上面來回走動着,觀測着漩渦,並將經過分析處理後的觀察數據與星圖通過嗡嗡作響的水晶堆棧傳遞到六公里外的無縛之魂號的最高指揮室裡。
雖然觀測室並不是一個禁地,但是亞空間旅行的新手並不適合到這裡。
據說,如果不是有這層玻璃保護着,即使是向外看一眼都能讓最堅強的星語者的精神錯亂。
電梯的聖歌聲已經向他傳達了這種危險,但是巴赫拉姆早已見識過了亞空間,也已經經歷了十幾次躍遷了。
而且,亞空間的亂流在經過過濾後,竟然變得有些令人舒適,就好象這毀滅性的漩渦能讓他的頭腦好好休息一樣。
很奇怪的,他覺得這裡適合思考。
在艙室邊緣的牆壁上,在被打磨光滑的還未寫完的鐵製榮譽卷軸上,刻着許多導航員的名字,每個名字下面都刻有簡短的記述,告訴世人他們在什麼崗位上,何時犧牲。
突然,巴赫拉姆發現眼前的一切忽然變得模糊,再定神時,已經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戰場。
他彷彿能聽到敵軍的運輸機器用自己的液壓機械腿碾壓着大地,朝着空中彌散着尖銳的血紅子彈,向大地潑灑着死亡。
一片伴隨着緊張和疲倦的記憶席捲而來,他們用激光火力和手榴彈站開了一道突擊矛頭,直接衝破了層疊的敵軍防禦工事羣。
他能看到一道激光直接從某個堡壘的觀測口射進去,引爆了內部的彈藥。
他能看到飄揚着帝國旗幟的小隊在他們用完最後一個能量彈夾後,一起進行了刺刀衝鋒。
他能看到高聳的哨塔在火炮的持續轟炸下倒塌,傾覆。
他能看到無數的亡者,從火焰與泥濘中站起來。
他能看到一面旗幟,上面是一隻烙印着八箭芒的黑色眼睛,正用怨惡的視線凝望着自己。
下一刻,他睜開眼,那些畫面立刻消失了。
舷窗外的亞空間仍然在鞭打着他的眼睛,衝擊着玻璃護壁,但也僅僅只是如此。
剛剛那一切是幻覺嗎?
就在他正準備轉過身子,走回自己的房間之時,忽然,頂部運輸艙的電梯門悄悄的打開了,他聽到了起警示作用的合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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