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很尋常的一天。
微弱的陽光曬在奈森四號尚未被毒雲覆蓋的大地上,熱霾與乾燥的空氣和往常一樣令人難以忍受。
不到三十名戰士們在一條長達一公里的大道兩旁列隊而立,從遠方那座山脈刮來的風扯動着數十面繪有雙劍和雄鷹的旗幟。
戰團的所有人都到場了,包括索爾在內,甚至他們都在盔甲上附加了一些裝飾物,諸如聖徽和綬帶一類。
這是很尋常的一天,只有一個特別之處。
一支兄弟戰團即將到來。
早在一週前,星語者便已經傳來消息,一支小型阿斯塔特艦隊已經從浩瀚之洋中躍遷出來,正以驚人的速度接近奈森四號。
就像一柄在水中劃過的利刃,那支艦隊沿着最短的路徑穿越星系外圍,向行星軌道的停靠點駛來。
他們第一時間表明瞭自己的身份和來意。
苦行者戰團的戰團長,親自來拜訪在世界引擎戰役中付出巨大犧牲的星界騎士們。
在收到這個消息時,索什揚並沒有表現得很驚訝,而僅僅命令他的戰士們做好準備。
因爲他心知對方肯定會來,只是早晚問題。
苦行者,首次出現於二次建軍時期,算是最老的一批戰團。
苦行者戰團的創建者在諮詢帝皇塔羅牌後,被帝皇的意志引導到了暴風星域的波蘇勒行星,相當於說他們算是星界騎士戰團的鄰居。
苦行者戰團嚴格遵循阿斯塔特聖典的規定,但由於波蘇勒行星本土文化的影響,戰團還是出現了一些與衆不同的特色。
他們的要塞修道院死亡聖殿是一座圍繞波蘇勒公轉的星堡,要塞大廳裡擺滿了一排排從死去星際戰士身上割取下並加以雕琢的頭骨,主禮拜堂裡則擺滿了勝利後從敵人身上割取的頭骨。
戰團的葬禮儀式由戰團牧師領導,這些牧師招募自波蘇勒本土居民的祭司階層中,被稱之爲死亡牧師,戰團的許多信仰特點皆來自星球本土文化。
波蘇勒上殘酷的部落戰爭造就了一批成爲星際戰士的候選者,這顆星球是一個暗夜世界,常年無光,所以苦行者習慣在低度光照的條件下戰鬥。
在某種思想的指導下,即便新晉者進行了改造植入手術,並被引導與灌輸了來自阿斯塔特修會的思想,他們仍然保留了大量來自星球原始部落的習俗。
這些傳統行爲包括戰鬥前的冥想,戰鬥後飲食敵人的血肉——然後割下他們的頭剝皮取骨。
但對於帝國的其他人來說,此種行爲,讓苦行者看起來似乎在異端的邊緣遊走。
他們也時常被其他戰團待以懷疑的目光,但至今爲止,他們依舊是帝國最堅定的捍衛者。
對於這個戰團的野蠻文化,索什揚在來到奈森四號後已經略有耳聞,所以他對這次會面,除了歡迎外,還多了些謹慎的態度。
除了阿斯塔特外,還有數千名服務於戰團的僕從聚集在這裡,不過他們只能從遠處遙望。
戰團歷史的記述者們也被擋在一段距離之外,其中包括索什揚的私人抄寫機僕。
而奈森四號的權貴們則被完全擋在今天的典禮之外,這讓他們的挫折感顯而易見。
但這是一場阿斯塔特之間的會面,一件私密的事務,索什揚並不想讓無關的人員入場。
雖然天氣非常好,但這裡的緊張氣息卻難以被忽視,戰士們太過僵硬與標準的站姿也暴露出他們緊繃的情緒。
這並不僅僅是一支對兄弟戰團表示歡迎的榮譽衛隊——這同時還是一種力量的展示,以及一種用來表明決心的姿態。
雖然如果只是看數字,那麼他們的決心實際上少得可憐。
索什揚站在隊伍最前端,身邊卻連一個榮譽衛隊也沒有。
全副武裝的他捨棄了盔甲上的一些精細裝飾,選擇了一種更適合直來直去的簡約美感。
一席漆黑的鎖甲披風掛在他的背後,裝飾有鬢毛的頭盔如同孔雀的華貴長尾般高聳着,聖焱劍就掛在他的腰上。
他的身側除了牧師亞茲丹外,便是索爾。
對方穿着樸素的戰甲,戴着頭盔,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戰士。
索什揚擡頭仰望,只見天空如同一塊即將壓頂的白熱金屬板。
在那些鐵灰色的載具近在咫尺之前,他大概是不會看到它們的,但他還是一直眺望着。
“他們花了那麼久趕到這裡,等到我們列隊迎接的時候,他們反倒不着急了。”
在隊伍裡,阿爾明不禁抱怨起來,他們的聲音只在頭盔內部傳遞。
“所謂地頭蛇的臭毛病。”
法爾扎德說到,他今天刻意塑造出一個更接近粗野戰士的外形。
“是不是,烏斯塔德?”
烏斯塔德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沒有更多表示。
“我聽說他們的母星是一個野蠻的世界,他們從野蠻人中徵募新兵。”
“哈!”
法爾扎德輕聲笑道:
“他們聽起來和我一樣嘛,我幾乎都開始喜歡他們了。”
“是的,你的同類。”
阿爾明挪揄道:
“你們肯定會一見如故的。”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但別以爲我看不到你在發抖。”
這時,阿爾明散發出的不安將烏斯塔德的思緒扯回現實,他擡起頭看到兩架棱角分明的灰色雷鷹從暗黃的天空中俯衝而下,彷彿引擎失效般急速下落。
它們尖嘯着,機翼尖端拖曳出明亮而熾熱的軌跡。
“它們挺着急的。”
法爾扎德也注意到了,他的聲音變了個調。
“這是件好事情嗎?”
“不。”
法爾扎德的聲音充滿了警惕。
“我感覺可不是,那有種敵意,就好像兩個部落首領見面時相互炫耀力量,亮出兵器。”
“你能感受到他們的思維?”
阿爾明好奇的問到。
“這並不困難,就像你說的,我們都是野蠻人,我知道他們和人打交道的方式。”
法爾扎德努力保持聲調平穩。
烏斯塔德卻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只是靜靜看着那兩艘雷鷹從天空墜下,計算着它們的運動軌跡,並意識到它們會錯過預定的降落區域。
“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他輕聲說道:
“他們飛偏了。”
他剛說完,那些隕星般的雷鷹再次改變軌跡,直接朝着隊伍俯衝而來,似乎將要在修道院要塞外的廣場上砸出一個滿目瘡痍的大坑。
索什揚也意識到對方飛行的軌跡有些不對,他不由得猜測那到底是機械故障,還是其他更黑暗的原因。
就在所有人確信它們已經來不及安全着陸的時候,那些雷鷹忽然發動了它們的反向引擎,並在海嘯般的咆哮中撞向道路盡頭的廣場。
尾氣與煙塵從它們的降落點噴發出來,熾熱的空氣就像一陣颶風。
除了阿斯塔特外,所有人獨在奮力對抗着雷鷹的噴氣流。
厚重的塵雲尚未消散,雷鷹的跳板就已經轟然落下。
穿着黑色與骨白色相間鎧甲的身影從翻卷的煙霧中浮現,他們身披骸骨,迅捷而又沉穩,如同打磨過的刀鋒般致命。
率領他們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那個渾身都雕刻着骸骨的戰士,全身充滿了純粹而精簡的侵略性,再配上他肩上那柄有着銀光閃閃的鋒利鐮刃與閃現微弱光芒的烏木柄的巨大長鐮,就如同“死亡”二字的具現化身。
毫無疑問,他便是苦行者戰團的戰團長,馬扎爾領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