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誓不爲妾 059 行屍走肉
噁心的東西,驚雲不是沒有吃過,做殺手出任務的時候,爲了躲避追兵,他什麼噁心的事情沒有做過。
他向來認爲自己的心早已不會輕易爲任何東西所動容,可今日,他卻實實在在的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那個迫不及待的往嘴裡塞着屍體碎片的男子,真的還能算的上是個人嗎?
他擡頭望着遠處,聽見騷動的安雅緩緩的走過來,她的身體有些虛弱,腳下的步子略略有些虛浮。
她只看了一眼王公子,像是習以爲常了似的,不以爲然的笑了笑,說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真是沒見過世面,看什麼看,該幹嘛幹嘛去。”
驚雲瞪大了眼睛看她,什麼叫做沒什麼好稀奇的,大魏如今正是太平盛世,她這是上哪看到的這樣可怖的景象?
生嚼乾屍這種事情,就連他都是沒見過的,安大人不是自幼長在趙家麼,那可是平江縣的第一大富戶,即便是再苛待她,也用不着吃這個吧?
驚雲又回頭看了一眼兀自啃得高興的王公子,驚出了一身冷汗,看向安雅的目光也有了些探究,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安雅不滿的看着驚雲,輕聲問道:“糧食還有多少?”
驚雲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看了四周一眼,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早上端給大人的稀粥已經是最後一碗了。”
“那完了。”她惱怒的拍了拍額頭,嘆道:“這嚴峻熙究竟在搞什麼鬼,都三天了,爬都該爬過來了吧。”
“恕我直言,大人。”驚雲說的有些扭捏,“要是小嚴將軍真是爬過來的話,估計沒有個把月,那是到不了的。”
“砰”的一聲,安雅用力的朝他的膝蓋上踹了一腳,驚雲踉蹌了幾步,勉力支撐住了身子,看着她嘿嘿笑了幾聲,也不言語,跳着站到了一邊。
她又看了那王公子一眼,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不準自己過兩天也要和他一樣,在廢墟里挖着這樣可怕的東西吃,又有什麼好鄙夷他的。”
三日又三日,此時離安雅發出鳳凰令已有六日,城中的糧食早已耗盡,就連她都餓了許久。
這一日,她靠在車廂上,愁眉不展的拿了面梳妝的小鏡子在手上細細把玩,百無聊賴。
這個時代的很多工藝都遠比她想象中的要精巧太多,就單說這面小鏡子吧,全不似她印象中古人用的青銅鏡,那樣的模糊不清,連她眼角極淺的皺紋都清晰可見。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中暗自嘆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連讓本姑娘搞搞發明創造,發家致富奔小康的活路都不給我留,真是苦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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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雅自嘲的笑了笑,揉了揉明顯消瘦了許多的臉頰,哀嘆了一聲:“老孃做鬼都不會放過嚴峻熙,那個混小子的。”
飢餓的災民早已失去了理智,那日瘋魔了的王公子樹立的絕佳“榜樣”就似是一個信號。
一個爲了活下去,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諒的信號。
當一個人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的時候,大家都報以厭惡,鄙夷的目光。可當一羣人,甚至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在做着同樣的事情的時候,反倒是習以爲常,寂靜無聲了。
不願意自甘墮落、同流合污的人,反成了異類,整日裡喊打喊殺。
安雅盡力的想要忘記這幾日看到的景象,可一閉上眼睛就是歷歷在目,莫名的清晰。
開始的時候,她還想着阻攔,可加入咀嚼乾屍的隊伍的人數越來越多,她只能放棄了掙扎,放任自由了。
她勉力的擡起手來,看了看自己蒼白的沒有半點血色的手指,感受到自己身體裡逐漸消失的力氣,好容易直起身子,掀開車簾的一角探出半邊身子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覺出了徹骨的恐懼,一聲經典的不能再經典的國罵,從她的嘴邊溢出:“我操你八輩祖宗!”
那些目光呆滯,眼珠渾濁,渾身上下散發着無窮無盡的死人氣息的人真的還能稱得上是一個“人”嗎?
他們互相爭搶着廢墟下的一切“動物”屍體,說到底人也不過是一種高等的哺乳動物罷了。既然能吃牛,吃羊,吃吃人,似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在心中不斷的安慰着自己,不停的說着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的話。
暗紅色的凝固血液滴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泅開,原本青色的磚石地,逐漸的變成了人血的顏色。
她的身體不住的顫抖,牙齒死死的咬在嘴脣上,眼睛裡水汪汪的,眼看的就要哭了出來。
紀阿四看她伸出頭來看外面,忙不迭的將她推進車廂裡,擁進懷中,軟言安慰着:“別怕,別怕,有我在,你什麼都不要擔心。”
安雅癱倒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的那股子的若有若無的好聞味道,讓她瞬間柔軟了下來,她的聲音滿含着無盡的憂傷和無奈,“阿四,爲什麼他們終究還是走上了這條道路,爲什麼我這麼努力,還是救不了他們。”
突然,她聲嘶力竭的痛哭着:“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了什麼?我如此的努力,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顧不得了,卻還是陷入瞭如今的局面。”
她的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慢慢的滴進紀阿四的脖頸裡,溼了他大片的衣襟。
紀阿四撫了她的後背,有力的大手輕輕的拍打着她的脊背,溫暖的掌心讓她漸漸的安靜,他的聲音是那樣的輕淺:“安雅,你只是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沒有三頭六臂,不是神,救不了這天下的所有人,已經夠了,真的足夠了。”
“主上。”驚雲的手指曲起,急速的在車廂上敲擊了幾下,惶急的喚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