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以身試藥
安雅的車隊終於再次吱吱呀呀的駛過了懷安縣的城門,她的身後是縣城古老而靜謐的街道,長長的斜影落在悠久的辨不出歲月的青石磚上,影影棟棟。
木質的車輪不時的劃過每一塊青石磚的接縫上,坐在車裡的安雅能聽到接連發出的咯吱聲。
她掀起簾子的一角,透過縫隙看着街邊不住的向她叩首表示感謝的百姓,又看了看身後那輛孤零零的馬車,低頭不語。
她感覺很困惑,非常的困惑,於是她將這種捉摸不透的困惑說給紀明軒聽,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抓捕張毅,讓他受到應有的制裁,對我而言只是舉手之勞,根本談不上什麼功勞卓著,我以爲,這是爲上位者執政的職責。”
她拉着紀明軒的手,細細的數着他手指甲上淡淡的月牙,她的整個身子都靠在他的懷中,享受這片刻的安詳。
“反倒是王家爲他們付出了最大的心血,擔了隨時可能失去生命的風險,而他們發自肺腑,跪拜叩首的對象是我,並不是他們。”
“這是爲什麼?”安雅疑惑的眨着眼睛,不解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紀明軒想了想,替安雅梳理着她頭上的青絲,淡淡的說道:“也許,世人對身份尊貴者向來是仰視的,自覺他們的卑微,帶了與生俱來的畏懼。”
“對他們動輒喊打喊殺是常態,欺壓凌辱是平常,如你這般願意將他們視爲一個真正的人,與他們而言是罕見的,物以稀爲貴,你自然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也就高大起來。這和你做了什麼,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沒有關係,和你的身份地位有關。”
“我不喜歡。”
安雅閉上眼睛,顛簸的馬車讓她連日勞累的身體有些疲倦,紀明軒的懷抱是那樣的舒適,現在的她有些昏昏沉沉。
她的呼吸漸漸變得輕緩,貼在他身上的身體也逐漸柔軟,一片黑暗中,她的腦海裡正不斷閃現那一日發生在王家的事情。
“我願意。”王小妹伸出手,緊緊的握住了安雅的手指,怔怔的看着她。
她望向安雅的目光是哀傷的,看向衆人的眼神是失望的,但她回答的聲音卻是堅定的,毫不猶豫,不因衆人的背叛離棄而放棄她的初衷,這樣的女子,其實當得起最好的。
安雅本就要帶着王家兄妹上京,害怕王母年邁,一人住在懷安縣中多有不便,最終還是帶了她一同隨行,好在離京城也不過三兩天的路程,料想這點路途,對王母應是無礙。
只是不知,這一路是否會風平浪靜,再無波瀾。
夏日的夜晚,籠在地面上整整一日的炙熱暑氣,被夜間的微風吹散,散逸到官道旁的林子裡,被綠色的葉子吸收,消失於無形,林中黑黢黢的一片,幾步開外便分辨不出事物。
月色朦朧,本該明亮的星星卻異常稀疏,幾聲鳥雀有氣無力的啼叫聲在這樣的夜晚,顯得異常的動聽悅耳。
安雅席地而坐,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一口大鍋,咕嚕嚕的嚥着口水,時不時的問一聲,“怎麼還沒好啊?”
紀明軒用沾了木炭粉的手指點了點安雅的鼻尖,登時留下了一點黑色,他好笑的看着安雅,“不過是一鍋大雜燴,又不是什麼山珍海味,別搞得像幾天都沒吃過飯的惡狼似的,忒丟人。”
“誰敢笑話我?”安雅瞪起眼珠子,狠狠的掃視了一眼四周,正在吃飯的衆人忙不迭的低下頭,扒拉着碗中的米飯,恨不得一粒粒數的分明。
安雅得意洋洋的看着紀明軒,揚着頭放聲大笑,“我就說嘛,沒人會笑話我的。”
鍋中煮的是一堆各式各樣的蔬菜和肉類,花椒麻椒辣椒的香味溢出,引得安大人食指大動。
要是可以的話,她想必是願意一個猛子扎進鍋中,吃她個圓滾滾,胖嘟嘟,這如同火鍋一樣的東西,安雅怎能不心動。
這可是她此生最愛,不過已有好多年沒有吃過了,她一邊急抓抓的往自己的碗中夾着菜葉子,肉丸子,一邊凶神惡煞的盯着紀明軒,嘴裡嘟囔着,“你去和他們一起吃米飯去,這些都是我的,你不準吃。”
“那可不行。”紀明軒嘴上逗着她,手上的筷子卻一個勁的將鍋中的東西送到安雅的碗中。
此時月色正好,月下美人正在狼吞虎嚥,姿態甚是狼狽醜陋,紀明軒饒有興致的抱着頭,躺在安雅身邊的草地上,然後看星星。
吃了好一陣子,安雅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看空蕩蕩的鍋底,有些羞赧,她吃的未免太多了一點。
她依依不捨的看着碗中唯一剩下的一個丸子,扭捏的夾起,放到紀明軒的嘴邊,“喂,給你的。”
紀明軒不動,只看着夜空,那裡仍舊是一片漆黑,尋不出星星的蹤跡。
寂靜的黑暗中,一顆耀眼的帶着長長尾巴的星星劃過夜空,只聽得一聲驚呼,女子們雙手合十,低垂着頭,向着這顆流星許着自己的心願。
安雅的臉色卻變了,紀明軒的臉色也變了,那似乎是蘭陵王發出求援的煙火彈。
果然不多時,一顆接着一顆五顏六色的“流星”在夜空中交相輝映,嘭嘭有聲。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的女子們紛紛收回自己的手,睜開眼睛,面面相覷,到了此時,她們也知道,大約不遠處正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紀明軒仔細的盯着夜空中按照特定的順序排列的煙火彈,每一種顏色代表了不同的含義,看了一會,他皺了皺眉,低聲說道:“無論如何,我得去看看。”
安雅點點頭,將筷子上的丸子塞到他的口中,看着他一口吞了下去,她抱着自己的膝蓋,淡淡的說道:“你帶一半的暗衛去救他,我會等到你回來的。”
“好……”紀明軒看着她的眼睛,他的手指拂過她的臉頰,他想要將此時爲他擔憂爲他發愁的安雅印在他的腦子中。
時光倒退到十天前,這個季節是安大人的噩夢,卻是草原上那個雄霸一方的蘭陵王最喜歡的季節。
夏季的草場格外肥美,一羣羣奔騰的駿馬在青翠欲滴的草地上馳騁,馬蹄下揚起的塵土撲面而來,牧民們不僅不覺得厭惡,反而是歡欣鼓舞的。
這是他們生活的全部,更是他們未來的希望。
蘭陵王斜躺在墊上,晃着手中的高腳酒杯,紅色的葡萄美酒在杯中散發出濃郁的酒香,他心滿意足的飲下,看着面前躬身站立着的醫者。
“你確定沒有問題?”他雖然喝了不少的酒,可他的眼眸卻是清明的,甚至比草原上翱翔的最矯健的雄鷹還要明亮。
“我們已經反覆試驗了數十次,可以肯定,沒有問題。”那醫者將他的腰彎的更低了,在蘭陵王的面前,他不由自主的覺得卑微。
蘭陵王用自己手指的關節不斷的敲擊着桌面,他皺着眉頭像是在思考什麼,“這種草藥不是隻有經過冰雪的覆蓋才能生長出來麼?”
“往年都是這樣的。”
“把製出的藥丸拿去給人試試,務必要萬無一失。”他想了想,終究還是說道。
醫者聞言一怔,用人試藥,萬一有誤,豈不是平白丟了一條性命?
這樣想着,醫者還是答應了一聲,緩緩的向後退去,心中盤算着一會去找找監牢裡的死囚,挑一個出來試藥便是。
“等等。”蘭陵王突然放下了酒杯,直起了身子,一旦坐起,他立刻褪去了身上那股子慵散的,什麼都不在意的神態,變得目光灼灼似惡狼。
“把藥拿來,本王親自試驗。”他大手一揮,示意那醫者不必多言,“別人試,本王不放心。”
藥丸入腹,確實並無異常,反倒是神清氣爽,無比舒暢。
蘭陵王一掀帳簾,朗聲大笑,“牽馬來,本王要去找美人去了。”
蘭陵王在草原向來是隨意慣了的,王庭將他排擠在外,他也樂得清閒,大有一番,你們隨便設計本王,本王什麼都不怕的雄渾氣魄。
有本事,你們來搶。
搶的走的,通通都不是本王的,既然不是本王的,本王憂心個什麼勁,還不如多飲幾口美酒來的爽快。
蘭陵王翻身上馬,揚長而去,他的身後緊跟的是八匹黑色的駿馬,馬上八位黑甲勇士英姿勃發,永遠和他保持着兩個身位的距離,這等御馬之術,可謂登峰造極。
他走的急促,噠噠的馬蹄聲順着草場的地面傳到了一頂帳篷中,蕭鳳舞凝神細聽,手中的剪子胡亂剪着,將好端端的一塊料子,剪成了一團破布。
草場寬曠,無遮無攔的熱風撲進蕭鳳舞的帳中,撲到她的臉上,吹動了她的髮絲,也撩撥了她躁動不安的心。
蘭陵王走的那麼急,定是去見安雅那個賤人了,她不想讓他去,可也阻止不得。
不管她的心在不在蘭陵王的身上,那是她的男人,容不得別人來搶。
啪的一聲,剪子落在了小桌上,那塊紫的妖豔的絲柔料子迎風招展,像是在嘲笑蕭鳳舞的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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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死竹子了,果斷不是減肥的料,好餓,餓的都沒有辦法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