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誓不爲妾 105 大魏天子劍
那日小樹林中,杜公子的驚鴻一瞥,便猶如曇花一現,彷彿正午炙熱陽光下被迅速烘烤乾淨的脆弱水滴,在紀明軒的突然暴怒,和杜公子跌跌撞撞,似玩笑又似真實的逃命聲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安雅偶爾想起杜公子那響亮的簡直讓人振聾發聵的名字,和玩世不恭的笑顏,還會時不時的笑上一笑。
這邊李智宸派出的鑾駕仍是慢慢吞吞,用着比蝸牛還要緩慢的速度前行,行個半個時辰總能找到這個或者那個的藉口歇上一歇,一路之上,歇息的時間反倒比趕路的時間還要多上幾分。
那邊嚴峻熙卻是被宮中內侍那尖細拔高的嗓子,和凡事都要做足了皇家顏面的派頭,折磨的寢食難安,終是扔了大部隊,一人一騎向着安雅的車隊奔了過來。
論起騎兵的單兵作戰素養,整個大魏想是找不到能和小嚴公子比肩的人物了,拋去了身後那一羣烏煙瘴氣的宮女,太監,他反倒覺得肆意了很多。
一騎黑馬絕塵而去,空留了一地飛揚的黃土給後面大喊勸阻的宮人瞻仰,然後一抖繮繩,一甩馬鞭,頭也不回的跑了。
他纔不擔心有人沿途打劫呢,開玩笑,那華貴重彩的明黃色,這麼多怪聲怪氣的內侍,一眼看去就知是宮中的儀仗。
最重要的是,此刻大魏王朝的第一人,尊貴的李智宸陛下又不在這鑾駕之上,誰會爲了區區一點散碎銀子,做這形同謀逆的殺頭買賣?
有病不是?
再說了,小嚴公子不懷好意的嘿嘿一笑,要是有人來搶這半幅鑾駕,拿去拿去,他可是很大方的,又不是他家的錢財,不打緊,不打緊的。
安大人那話怎麼說的,哦,對了,小嚴公子一拍腦袋,狼崽子似的笑了笑,爽朗豪氣的大笑聲在四周空曠寂寥的官道上遠遠的傳了開去,“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麼。”
日頭正毒,驕陽如火,讓人好不焦灼,讓人好不煩悶。
安大人懶懶的倚在車廂中,手指不住的撥弄着那僅存的一桶透心涼,清爽爽的冰桶,恨不得死死的一把抱住,再也不鬆開。要不是顧忌自己的身體,至今還沒有痊癒,想必她已經這麼做了。
當日,蘭陵王爲了抓捕她而不惜血本佈下的誘餌,着實是費了好大的一番功夫,那一眼隱於山間林中的藥泉,藥效確實驚人,如若不然,也騙不過薛神醫的眼睛。
藥是好藥,浸泡了數個時辰,身體雖未完全復原,可和呆在樊城的那三年比起來,要好的太多了,至少不用在這樣的三伏天裡還非得裹上厚重的裘衣。
可這畏寒的毛病好了,便愈發的覺得這樣的暑天實在是受不了,過了幾年日日數九寒冬的日子,陡然進入了夏季,還是一年當中,日頭最毒的日子,嬌養了幾年,好容易才“身嬌肉貴”起來的安大人不樂意了。
她苦哈哈的看着紀明軒,伸着舌頭,不時的喘着粗氣,哀怨的小眼神時不時的掃過他的身上,活像一隻想要討主人歡心的哈巴狗兒。
紀明軒只覺得好笑,無奈的看向了難得向他撒嬌的安雅小朋友,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髮,苦笑道:“你看我做什麼,你再看我也是沒用的,我總不能學那上古神話中的后羿,替你把這惱人的太陽射下來。”
“這個主意倒真真是極好的。”安雅直起身子,一本正經的說道,眨巴着兩隻大大的眼睛看他,那意思很明顯,快去,快去,還等個毛球?
兩人正說得起勁,都知是玩笑話,說着說着竟還發了急,一個義正言辭的要求射日,愛我你就把太陽射下來;另一個垂頭喪氣的表示無能,愛你我也做不成射日的后羿。
一男一女正鬧得興起,都在享受這難得的獨處時光,相伴日長,情誼漸重,諸多思緒不時的涌上心頭。
此去京城,必是刀光劍影,能得半日偷閒,自也是好的。
離京城越近,離這大魏的權力場越近,離這生死之境也就越來越近,在想如今日這般胡攪蠻纏,怕也是極難的了。
“誰?”一聲短促而驚懼的示警聲從車隊的領頭處傳來,緊接着就是一連串錚,哐的兵器出鞘的聲音。
車中笑鬧的人兒一驚,一個一掀車簾,跳到了車頭站定,一個收斂了神思,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只見那端坐在駿馬上的男兒,隨手扔了個令牌,堵住了衆人的動作,而後銀光一閃,驅馬疾馳,快如疾風,動若驚雷。
接了令牌的兵士慌慌忙忙的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燙金的令牌,驚出一聲冷汗,急忙大喊,“放行,放行……”
安雅的車隊極長,從領頭處傳出的通報聲,一聲聲傳來,那人座下戰馬速度飛快,手中長刀輕揮,身上的銀色戰甲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馬行之處,令聲方起,噠噠的馬蹄聲合着小將銀甲的碰撞聲,叮噹作響,此等御馬之技,當真令人歎爲觀止。
奔至近前,那銀甲小將炫耀似的勒住了戰馬,哈哈大笑,扔了馬鞭於地,跳將下來,不管不顧的鑽進了安雅的車廂,帶進了夏日裡正濃的暑氣。
紀明軒負在身後的雙手,不動聲色的做了幾個手勢,示意來的是熟人,警報解除,車隊才又緩緩的向着前方而去。
一路風塵僕僕,滿身大汗,嚴峻熙隨手擦去了頭上的汗水,手上一動,從身後拿出一個狹長的盒子來,獻寶一般的放在了安雅的面前。
“這是好東西,要不是爲了早點拿來給你瞧瞧,討個獎賞,本公子纔不樂意在太陽底下巴巴的趕路呢?”
說着,嚴峻熙啪的一下打開了盒子,大喇喇的推到了安雅的身邊,梗着脖子去看。
盒中寒氣逼人,看不出什麼材質的一柄利劍,好端端的躺在一層厚厚的錦緞之上,看上去並無二致,甚至那帶着淡淡鏽跡的劍身,比起尋常長劍還略有不足,可嚴峻熙看着它的目光卻是虔誠的,竟乎崇敬。
安雅眉頭一皺,帶着幾分慎重和小心的從盒中取出寶劍細細觀賞,初見此劍還黯淡無光,可手指拂去,所到之處,鐵鏽盡去,露出極爲鋒利的劍身。一時間光華流轉如雲,寒光閃爍似月,端的是一把絕世好劍。
看到此景,嚴峻熙“咦”了一聲,似是極爲震驚,安雅扭過頭看他,不解的問道:“難不成此劍還有什麼玄機不成?”
“拿去拿去,你這麼當做寶貝,我還是不要了吧。”安雅抓起劍柄,渾不在意的將那劍反轉劍身,遞了過去。
“這是大魏天子劍……”
嚴峻熙似是極爲喜愛這柄寶劍,咕咚吞了口羨慕的口水,豔羨的看着在安雅手中大放異彩的寶劍,雙手連連搖擺,表示這玩意是李智宸給你的,你要不喜歡,你該自己還回去,我只負責送東西,不兼做退貨的買賣。
“大魏天子劍?”劍名一出,安雅倒沒什麼,紀明軒卻是嘖嘖有聲,連聲讚歎,李智宸真是好大的手筆。
安雅很是疑惑的看着他們兩人那怪異的神色和古怪的眼神,心中直犯嘀咕,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嚇得不輕。
“是那柄著名的大魏天子劍嗎?定然是了,除了那柄天子劍,普天之下,還有誰敢將自己手中的兵器,用上這個名字。”
思至此處,鐺的一聲,手中長劍落地,“你說這是大魏天子劍?李智宸這是瘋了麼?”
她到底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半道上入夥的,和這些根正苗紅的大魏精英,在思想上還是很有些差距,對待祖宗的聖物,也沒有那樣的崇敬到不忍褻瀆的地步。
可這把劍實在是過於出名,有名到這天下的任何一個人,從八十垂老婦人到三歲啼哭孩童,都不可能沒聽過大魏天子劍的名字。
這柄劍是大魏開國女帝的隨身佩劍,曾隨着一代傳奇女帝征戰沙場,奠定大魏百年基業,本也不叫天子劍,只因了後代皇帝,代代供奉,幾成大魏鎮國神器,這才改名爲天子劍,寓意天命神授,庇佑大魏。
一旦想起,安雅也不淡定了,這算是怎麼回事麼?
她還年輕,她還沒活夠,膽大包天是有滴,無法無天那是萬萬不行滴。
安雅忙不迭的拾起落地的天子劍,誠惶誠恐的托起,小心翼翼的放進盒中,關上盒蓋,揮了揮手說道:“這等神器,我哪裡敢拿,摸一下都是罪孽,被人知道了,我可就是砧板上的魚肉,被人惦記上了啊。”
“不要不要。”一向貪圖寶物,雁過拔毛的安大人此刻謙虛的像變了一個人,一把拿過盒子,就往嚴峻熙的懷裡塞。
“我可憐的安大人啊,這把劍你可能想不要都不行了啊!”嚴峻熙苦着臉,輕輕拍了拍盒子,像是爲了迎合他的話,天子劍竟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龍吟之聲。
安雅嚇了一大跳,尼瑪,這劍還當真修成了劍靈不成,不要就不要了,還敢發表意見?
去死去死去死!
目之所及,咬牙切齒,面露兇光,大有你丫的再敢吭一聲,本大人分分鐘就把你斷了的意思。
“女帝曾爲此劍留下喻示。”
說話解釋的卻是紀明軒,他嘆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此喻示懸掛於大魏皇室宗廟之內數百年,沒想到竟一語成謁。你若不信,到了京城,儘管親眼去看上一看,瞧上一瞧。”
他很是不甘心的說道:“能使大魏天子劍恢復原貌的女子,無論是否出生於皇族,即爲當世天下之主,後代不可違背。”
他緩緩的打開盒子,將那柄如千年寒鐵一般冰冷,又如萬年火山一樣炙熱的天子劍,遞到了安雅的手中放好,讓她的手指緊緊的握住劍柄,輕聲嘆息道:“天命神授,女帝遺詔,安雅你不當真,這天下當成神諭的人多了去了,此事已由不得你不從。”
安雅一怔,目光低垂,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天子劍,她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發生的一切。
爲了避免被新主人隨意丟棄的命運,極力的彰顯自己不是凡品的天子劍,在安雅的手中一瞬間五光十色,一陣陣虎嘯龍吟之聲響徹天地。
車隊中護衛的兵士們回過頭來,山間打獵的農戶放下了手中的工具,遠處城鎮中的百姓齊齊擡頭仰望,讚歎稱奇。
不知誰家好命,得了一件寶貝,要富貴嘍……
五彩的霞光照耀了整片大地,清靈的吟唱之聲繞樑三日,令人永生不忘。
安雅淡淡一笑,手指收緊,再不放手。
既是上天選定,退無可退,那便不要退了,反正早就志在天下,有此神諭在手,好像更加的圓滿了。
她抖了抖手中的天子劍,笑的清淺從容,感受到新主心中的蓬勃之氣,天子劍吟唱之聲更盛,直抵九霄。
千里之外,皇城之中,宗廟之內,李智宸放下手中的祖宗牌位,笑的坦然,
“安雅,你之所願,即爲我畢生之所求,我這一身無用之軀,當爲你鋪平世間坎坷,成就康莊大道。”
山頂上,無人處,涼亭中,杜家公子雷斯唰的打開手中紙扇,扇着那所謂的紙棍風,聽着山間突兀而莊重的曲調,大笑一聲,足尖輕點,消失無影。
隱隱的,只聽見他的聲音豪邁,全不是那一日的扭捏作態,滿是風流瀟灑,“平亂世,助明主,杜家兒郎英雄氣……”
山間樹木叢生,影影幢幢,隱去了他的身形,空留下一聲聲悠長的聲調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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