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誓不爲妾 100 看輕天下鬚眉
白色的王帳內,此時紅燭高照,亮如白晝。
一個身着大紅寢衣的女子,懶懶的伸出一隻手來,挑開了輕紗做成的簾子,探出了頭來,不是被蘭陵王劫持到草原的西北王安大人,又是哪個?
安大人到達蘭陵王的營地不過區區三日,這個本該可憐的窩在腐爛的稻草堆中,吃着餿飯,任人凌辱的俘虜,卻將整個營地鬧了個翻天覆地,雞犬不寧。
第一日,衆侍妾們齊聚,準備拋擲爭議,一致對外,集體跑來找茬,未至王帳百步處,突然腹中絞痛不止,至今還在往返於茅廁和寢帳中,怎一個苦逼了得。
這草原上的茅廁可和大魏的很不一樣啊,那是上好的肥料,可不能浪費了啊,茅廁嘛都是建在外面的,準備收集了好澆灌草場的,離寢帳很有些距離的,說遠吧,倒也不遠,當然那是在平時。
於是平日裡上個茅房都需要打着遮陽傘,提着香爐,身嬌肉貴,自命不凡的侍妾們,這一日可就要了她們的小命了。只看到各色美人,一路狂奔,唯恐不急,有個別幾個腳步慢了的,噗嗤一聲,哎呀呀,那個味啊,真是可惜了那些得來不易的華服了。
悲劇了的美人們,被營地中上至蘭陵王本人,下至灑掃的女奴看了個一清二楚,一時間再也不敢出寢帳,寧可捏了鼻子,在寢帳中解決。安大人親自下的藥可是好相與的,那味道臭氣熏天,經久不散,怕是接下來的幾日,都得繞帳而行嘍。
第二日,一路被安大人整的慘兮兮的隊長,終是咽不下心中的一口惡氣,夥同了手下兵士,並鄰隊小隊長,數十人一同挖了半日,抓了好些滑溜溜,冰涼涼的小蛇,和數之不盡的小蟲一氣倒進了王帳,意圖威懾威懾安大人,好讓她知道,草原上的勇士,不是她一個女人可以隨意欺負的。
衆人正鬼鬼祟祟,陰笑正歡,只聽得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自己放的毒物,竟是被安大人這個至尊無敵大毒人嚇得慌不擇路的逃出了王帳,一鼓作氣的爬到了他們的身上。
或咬之,或亂爬之,更有不開眼的,蹬鼻子上臉,胡亂蹦噠。總之這些個害人不成,反被害了的“勇士”們,只得倉惶的提着褲子,急的到處亂竄,還偏偏不敢大聲呼救。開玩笑,被別的小隊長知道了,自己的臉面那就算是徹底的和自己告別了。
可是,不高聲呼救似乎是不成的,勇士們耷拉着臉,垂頭喪氣的去找蘭陵王哭訴了,這才半盞茶的功夫,被咬了的地方就腫的和饅頭似的,想無視都是不可能的。
他們心裡可納悶了,明明特特地挑的都是無毒無害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把安大人折騰死了,只是想着一個姑娘家,總是怕這些東西的,能聽得尖叫兩聲,也就算是心滿意足了,都沒敢造次,這怎麼到他們身上了,就變成劇毒之物了?
蘭陵王看着面前跪成一團,端着個豬蹄一般的手,找他抱怨哭訴,恨不得直接抱上大腿的兵士們,當即勃然大怒。
奶奶的,誰讓你們這羣不知好歹的去找人家安大人的麻煩,現在好了,我一個在草原上呼風喚雨的逍遙王爺,還得爲了你們這羣蠢豬去討饒,少不得又得丟兩件心頭好,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心裡雖這麼想着,口上喋喋不休的罵着,人卻是不能不救的,苦着張臉,皺着眉頭去找安大人要解藥,都在心中盤算好了,王帳中的哪些寶貝是可以毫不猶豫的送出去的,哪些是要彆彆扭扭,討價還價的,還有哪些是萬萬不能給的。
豈料剛邁進他蘭陵王自己的王帳,一個小瓷瓶就從裡面拋了出來,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接着便是一聲悶哼:“拿去吃着玩吧……”
這叫一個聽話啊,真是太聽話了,聽話的都嚇人吶。
蘭陵王疑惑的端詳了許久,不是他膽子小,這任誰都不敢亂吃解藥啊,更何況這是解藥不是,別又是毒藥吧。毒上加毒,想不死都難啊。
兩個小隊長戰戰兢兢的一人摸了一顆狀似解藥的玩意,閉着眼睛,嘎嘣一嚼,使勁一吞,一點不誇張,那都是抱着小白鼠必死之心在吃解藥啊。
幸好幸好,藥丸入口即化,立時起效,大饅頭變小饅頭,可算是活過來了。
這兩次事件一折騰,素日裡熙熙攘攘,誰都要靠近點,套個近乎,湊個熱鬧的蘭陵王王帳幾成禁地,誰都不想靠前,只盼離那可怕的安大人越遠越好,能不見最好就不要見了。
安大人舒坦了,安逸了,這一覺從天黑睡到天亮,又從天亮睡到天黑,此番終於被咕咕亂叫的肚子吵醒了,伸出只胳膊要吃的呢。
可惜揮舞了半晌也聽不得人聲,只得尷尬而自嘲的笑了笑,一拍腦袋,玩過頭了哎,連伺候的女奴都給嚇跑了,真是……嗯,淡淡的憂傷。
蘭陵王端着杯茶,淡淡的看着半眯着眼,睡得迷迷瞪瞪的安大人,只覺得好笑,就她這副模樣,哪裡有那個三科登頂,沙場點兵,縱橫捭闔,文能作詩,武能領兵的樣子。
可是他很歡喜,很歡喜能看到這個胡攪蠻纏,混不講理的安雅,而不是那個身披戰甲,手持利刃,一言一行都端正的沒有瑕疵的安大人。
“喲,嘖嘖,您這霸佔了本王的王帳,活生生睡了一整日的懶豬可算是醒了啊?”蘭陵王喝了一口茶,笑嘻嘻的看着她說道。
安雅揉了揉眼睛,順着聲音的方向尋到了蘭陵王的身影,愣愣的看着他,伸出一根食指,勾了勾,示意你過來啊,你過來,有好處便宜你哦。
蘭陵王猶豫了兩下,一邊在心中嘀咕準沒好事,一邊還是不受控制的走到了她的牀邊坐下。“嗯,邊走還邊安慰自己,我這是*薰心,嗯,一定是想要看清楚安雅穿寢衣的樣子纔過去的。”
果不其然,他的衣服剛剛沾上了還帶着安雅體溫的被子,她就伸長了脖子,湊到他的茶杯前,竟然就着他的手,吧唧吧唧的喝光了他杯中的茶水,扭頭看了看他原先的座位,表示沒你啥事了,可以走了。
蘭陵王突然就抑鬱了,這叫啥事啊,感情把他當伺候人的小廝使喚啊,他不爽快了,老虎不發威,你把我當包子捏啊。
想着,他便捉了安雅的肩膀,狠狠的搖晃了兩下,冷冷的問道:“我說安雅,安大人,你好歹是個女人,能有點賢良淑德,溫良恭儉讓的良好品質不?”
“怎麼?”這一通好搖,安雅倒是完全醒了,瞪大了眼睛清清楚楚,仔仔細細的看了看不讓她接着睡覺的“罪魁禍首”,哀怨的說道:“我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還不許我放肆一回?做人的時候不胡鬧,難道還要等去了地府在鬧騰?”
她擺了擺手,笑着反問道:“在你們男人眼裡,我們女人無論怎麼做,總不會是完美無缺的,人麼,總是貪得無厭的,有了一個,還想要下一個,我那麼溫柔,那麼善解人意給誰看?”
“我不愛藏在高牆朱門中的女子費盡了畢生的心力,與同性相鬥,只爲獲得那一人的榮寵,所謂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大抵便是這個意思。只是這樣的人生未免太過無趣,十分的小家子氣,我不願如此。”
安雅籠起自己鬆散的衣襟,接着說道:“身爲女子,當自強不息,爲何不能試着以一人之力,肅清這天地間的污濁晦氣,破開這九霄之上層層疊疊,永不消散的迷霧,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塑一個四海承平,八方來朝的太平盛世。”
“爲何要拘泥於一方小小的庭院之內,做旁人都在做的事情,我偏要和這世間的女子都不一樣。若是以前沒有人這樣努力過,那便由我安雅開始,給天下女子塑一個新的榜樣。你們男人可以做到的事,我們女子也不輸半分。”
蘭陵王看着這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女子,覺得褪去了嬉笑怒罵,放浪形骸的表象,這纔是真實的安雅,實實在在的安大人,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世人熟知的安大人是這個看輕天下鬚眉,當仁不讓真英雄的女子,而不是這幾日動不動就掛在他胳膊上犯瘋病,做癡狂狀的小女人。
“安雅,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啊?”許久,蘭陵王終究還是開口了,一開口,就問了這個曾經無數人問過安雅的問題。
“我要這八荒之中,穹蒼之下,再無人敢在我的面前指手畫腳,無人敢凌駕於我之上,這是我畢生所求,可以做不到,但絕不能放棄努力。”
說着,她猛地掀起被子,站了起來,赤着自己雪白的雙足站在墊子上,柔軟的羊毛沒過了她的腳背。
她遙遙的指着天,冷冷的說道:“若是我的命運由天,我便亂了這無邊紅塵,翻了這無情的蒼天,我的命,要由我自己來掌控。”
安雅轉過身子,伸出手,遞給他,柔柔的問道:“你要不要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