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養心殿內閣,半躺着的皋帝面前,請罪,道:“卑職本就是閒雲野鶴之人,散漫慣了,一時間有那麼多人圍着我回京,搞得像看囚犯似的,卑職當然受不了了,所以就先快馬加鞭趕回了京城……”
旁邊的張公公是臉紅脖子粗的。
畢竟下令“抓拿”嚴頌回京是他。
當他知道嚴頌在入京之前,一個人跑了的時候,整顆心都要嚇跳出來了。頓時魂飛魄散,就怕嚴頌臨陣脫逃,皋帝的病無人瞧。
現在又見他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請罪,真真兒是罵不是怪不是。
皋帝半躺着,有氣無力道:“無妨,你來了就好。張公公也不必太較真了,請嚴大人坐。”
張公公拂了拂佛塵,命人搬來座椅,忙對嚴頌道:“嚴大人還是快給陛下看看吧!”
變得可真快。
一介庶民的嚴頌瞬間成了皋帝口中的嚴大人。
可見皋帝曾今對他的依賴,還有信任。
嚴頌不苟言笑,態度認真地給皋帝把脈,吸口氣,點點頭,道:“陛下急火攻心,有氣虛之症,卑職給開些藥,吃了睡一覺,便能有所好轉。”
張公公奇道:“其他太醫也都說是急火攻心,但都未曾說有氣虛之症,且他們都估認爲陛下的症狀當和火氣太重有關,怎麼大人說的和太醫說的是相反的呢?”
嚴頌笑笑,道:“公公有所不知。陛下脈象上卻是急火攻心導致四肢無力頭暈目眩甚至吐血,但實際上陛下內體元氣不足。急火攻心只在一時,留下的病根卻是氣虛。故而陛下的脈象激進卻無力。太醫們號不出來也情有可原。”
皋帝和張公公聽完之後,均點點頭。
一時,嚴頌寫了個藥方來,張公公命人去取了藥煎熬。
這空隙,皋帝將嚴頌叫道牀榻邊,道:“嚴頌,勿怪朕當初責備,使得你最後負氣離京。”
嚴頌雙手搓在一起,擱在雙膝前,道:“卑職當初任性妄爲,陛下點出不足,我卻固執己見的不承認。再說離京也是卑職自己的選擇,並不是陛下強人所難。”
皋帝聽完笑了,笑得疲憊。
他拍着嚴頌的肩膀道:“你就住在養心殿吧,朕讓人將側殿內閣準備出來,再派幾個伶俐的宮女伺候,可好?”
這語氣一點沒有王者的風範,倒像是在求嚴頌一般。
嚴頌不由看了皋帝一眼。
他確實病得不輕,眼角烏青,臉頰無血色,嘴脣慘白,連眼睛都似是勉強睜開的。
下意識的,嚴頌狠狠點頭。
並謝主隆恩。
又呆了一會兒,方退下了。
他躺在皋帝準備的內閣中,想:清兒就要和祁王成親,他心甘情願的接受了麼?他真的能看着他愛了十幾年的女兒投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嗎?他的清兒,真的真的,要對他背信棄義嗎?
想着想着,就越發清醒。
直至深夜,他徹底沒了睡意。
挑燈做在窗櫺前,撥開窗戶,望大學映照下的明月。
皋帝喝完嚴頌的湯藥,是夜果真睡得很好,第二天晨,氣色也好多了,精神也回來,可就是腦子依舊有些沉。
叫了嚴頌來問。
嚴頌說用藥都有個週期,不會一下子就好的。
皋帝聽完覺得有理。
畢竟其他太醫的藥都無所用,只有嚴頌的藥起了效果。皋帝沒有不相信嚴頌的理由。
……
接下來的好幾日。
京城當中出乎意料的平靜。
這裡的平靜當然指的是馥雅郡主府,和祁王府,以及贏國侯府。
祁王來過郡主府幾次,每次來都用了晚膳再走。
還有幾次帶了婭楠一起過來。
婭楠爲能出府走走,高興快樂,每每過來,都有好多話要對齊清兒說。
只是這期間,活潑,愛找齊清兒的皋璟雯沒有出現過。
齊清兒和祁王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見面時,隻字不提皋璟雯。
養心殿內的嚴頌也沒再出宮。
他給他自己吃了顆定心丸,憋着自己不去找她。
這讓齊清兒覺得有些不對勁,一點不像嚴頌的風格。但又不可能進宮找他去問,便由着他了。
有時候風平浪靜,往往意味着暴風雨的來臨。
嚴頌回京後的第十天,永巷傳來消息,廢太子薨了!
得到消息的皋帝,病情剛好一些,又再度惡化。
大概是他感覺了生命的脆弱,聽到子嗣先離他而去,特別感觸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滄桑。
雖爲廢太子,但他皇子的身份猶在。
各宮嬪妃得知消息之後紛紛前往養心殿寬慰皋帝,衆皇子,蓉王,軒王,祁王也都相繼而來。衆公主,蘭成公主,純淨公主等人也聚集到了養心殿。
皋帝一而再再而三的病重,衆人也開始人心惶惶。
然而衆嬪妃當中,儷嬪卻不在。
最近一段時日,她一直隱在長信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縱使她向來安靜,服侍的婢女還是覺察這一次似乎不只是安靜這麼簡單。
齊清兒得到消息之後也趕去了養心殿。
不爲悼念廢太子,而是皋帝病重,於理前來侍疾。
養心殿中,偌大一間空堂坐滿了皇室宗親。
而以禪太師爲首的一應朝堂重臣則在養心殿外候着。
齊清兒進殿,先同慧妃娘娘福了禮,又見過個宮娘娘,最後再是各位皇子公主,到純淨公主的時候,齊清兒有禮的相識一笑。
皋璟雯反覺不自在,但還是一笑應之。
皋蘭潔可就沒那麼待見齊清兒,她對齊清兒的仇恨,要說具體因何事起,還真說不清楚。總之不管齊清兒做什麼,她都覺得是在和她作對。此時見齊清兒福禮,只斜了眼睛冷哼。
齊清兒不在意,徑自到一旁坐了。
擡眸時對上祁王的眸子,那雙深邃的眼睛中,是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測,只是今日.多了幾分不確定。
少時,張公公從內閣中走出,邀祁王入內。
祁王起身沒入內閣。
內閣中,皋帝依牀沿而坐,體態隱隱無力,眸中烏色。
嚴頌在一旁親自調藥,見祁王進來,並不屈膝施禮,只淡淡掃視。
祁王則深深看了嚴頌一眼,方纔走到了皋帝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