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說給齊清兒聽的。
意思是對付皇后這樣的人定不能心軟,一旦心軟,手下留情,就是給自己添堵,給自己災難。
齊清兒抿下一口茶,看了看竹婉。
她一般少言,能少說則不說,或者一件事總只說個大概,從不細講。剛纔卻是說了一通。
像說書一樣,唯恐齊清兒聽不明白。
齊清兒心中的微晃。
想到聽完嚴頌的話之後,自己臉上的表情,大概過於憐憫,讓竹婉誤以爲她同情皇后,不認可祁王的做法。
逐道:“好在嬅勇戴夫婦沒事。”
嚴頌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沒有在意竹婉和齊清兒之間的言語交流。
他捏着茶皿,有些心不在焉。
畢竟害人也不是他做慣了的。
一想到皋帝那每況愈下的身體,心中淺淺的有些愧疚。
當初來的時候,一心想幫一幫齊清兒,總覺得當年的誅殺令是皋帝下的,他就是罪魁禍首,必要讓他嚐嚐痛苦。
誰知進了皇宮之後,才發現事情根本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
齊清兒要復仇也根本不是殺了皋帝就能了事的。
又經過上次給皋帝配的藥,皋帝偷偷摸摸的一把全吃了,病得差點丟了命,現在都沒好利索。之後又被祁王和齊清兒一起訓斥一頓。害死了皋蘭潔肚子裡的孩子,才撈得進養心殿給皋帝解藥的機會。
皋帝是苟延殘喘活下來了。
嚴頌心裡一直沒過得去。
並不全是祁王和齊清兒的訓斥,更多的還是有一份情漸漸的遠了。
原想着回京,時不時出現在她面前,總能抓住部分她的心。
然他想錯了。
他的出現和消失,對她來說就是過眼雲煙。
偶爾有她爲他緊張的時候,那也是出去朋友之間的關切。
低頭喝茶的齊清兒,只覺得今天的嚴頌安靜不少。
不覺拿眼睛看他,道:“難得不吵不鬧。”
嚴頌憨笑,道:“是呀,祁王現在風雲崛起,這會兒子怕是府門都要被踏破了吧!想當初我剛剛入京的時候,沒兩天就做上了御林軍統領,那府門前來來往往的客人三天都沒有消停過。不過現在倒是安靜了。”
邊笑邊往後縮了縮脖子。
齊清兒放下茶皿,道:“你說話什麼時候便得這麼拐彎抹角了,都是跟誰學的。”
嚴頌聞言,忽低下頭去,眼角的笑容也沒了。
齊清兒心頭一緊,可沒見過嚴頌這個樣子。
在想一想他剛纔說的話,十有八九是因爲祁王現在突然的風生水起,讓他不好受了,祁王畢竟是齊清兒的相好,是他嚴頌的情敵。
好半餉,嚴頌嚴肅的擡起頭。
復又起身走到窗櫺邊,道:“我想了很長時間,這個皇宮實在不適合我。”
這話齊清兒早在他入宮前就告訴他了。
一時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難道這會兒子想要出宮,回江湖?
嚴頌又道:“祁王現在炙手可熱,加上他的算謀,今後只會更加風生水起。”復轉身看着齊清兒,道:“清兒,你有他或許就夠了。”
說的話五分哀傷,五分不經意。
齊清兒算是明白了,這和吃醋脫不了關係。
可眼下即不能肯定他的話,又不能否定。
她怔怔身,避開嚴頌的眼神,沒有說話。
嚴頌本是個活脫的性子,見氣氛有些尷尬,繞是心裡不好受,也半開玩笑道:“皇宮像個金絲籠,可我又不是什麼金絲雀,關在這裡實在悶得慌,想着出去散散心。”
齊清兒聽着,心中被攪得疼。
他說悶得慌,不是京城太無聊,也不是皇后太森嚴。
而是他覺得齊清兒曾今給他立下的誓言,越發的遙不可及,似乎風一吹就能散了似的。
憑着齊清兒的敏感的心肝,知道嚴頌心裡在想什麼。
可她偏偏安慰不出一句話來。
心裡捨不得嚴頌這個摯友,嘴上卻說,“你本來就是屬於江湖的,出去散散心也好,盟裡現在事也多,回去給你父親搭把手也是應該的。”
嚴頌聞言,滿心的失望,卻不寫在臉上。
他笑笑,道:“翻案的事,我估計已經是板上釘釘十有八九的事了,我再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再說我的確是江湖中人,對這些朝廷上的紛爭沒興趣,也搞不懂。”
齊清兒也笑笑。
心裡的難受誰知道。
嚴頌選擇要走,是突然了點,但符合嚴頌的隨性。
他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本性。
齊清兒該高興纔對。
至少京城當中的這潭污水,沒有徹底影響了嚴頌純真的性子。
說難過。
是因爲她欠了他幾輩子的人情,不知道何時能夠還起,何時能夠還清。
嚴頌點點頭。
杵在那兒的感覺就像是內心糾結的孩子。
好一會兒,挪了挪腳,道:“今晚就走。”
齊清兒還是不說話,起身抱了抱他。
這一抱便鬆不開了。
嚴頌手臂越收越緊,邊道:“我給你留了藥,都已經配製成藥丸,你一旦覺得心裡交瘁,就要吃一粒。”
說着方稍鬆了鬆手,掏出藥交到齊清兒手裡。
齊清兒接藥,儘量把臉放低。
不叫嚴頌看到她眼底的淚花。
嚴頌見她不說話,心中千頭萬緒。
有些話想說,卻憋在了肚子裡說不出來。
抱了好一會兒。
齊清兒推開道:“晚上就走,那我送送你。”
嚴頌點頭。
卻沒有走的意思。
齊清兒把持住心中翻滾的情緒,安慰自己,嚴頌離開是好事。
她一個人在這裡煎熬就夠了,實在沒有必要讓嚴頌也在這裡煎熬。
逐催促道:“走吧!天黑了,不好走。”
嚴頌一把拽住她,道:“誓言,還兌現嗎?”
齊清兒腦子裡是懵的。
這個誓言她一直記得,卻一直迴避。
想了一會兒,道:“兌現,自然是要兌現的。等齊府上下忠魂的靈位供進廟堂,我一定和你一起浪跡天涯,到時候再也不分開。”
嚴頌狠狠點頭。
這才和她一同走出了郡主府的大門。
往他的宅院去。
宅院是他初任御林軍統領的時候,皋帝賞給他的。
不大不小,相對郡主府自然是簡樸不少。
嚴頌沒有什麼行李。
他一貫兩袖清風的,只帶了一些乾糧,還有大把的銀票--都是皋帝賞的。
他將銀票隨意往兜裡一揣。
又將一袋乾糧丟上馬背。
拿手牽住繮繩,然後便又愣住了。
齊清兒輕柔地拍着他的背,道:“軒王那邊大概已經佔取了越國的整片土地,越王也再劫難趟,以後不會再有人追查當初是何人行刺公主的了,大家都會以爲是越王乾的。你若想回京,隨時都可以回來。且璟雯那邊也沒有認出你,你可以放心大膽的回來,也不用想着遮掩容貌。”
嚴頌僵直的背微動。
聽着她的話,手卻在領口裡面摸索。
齊清兒見狀,心直顫。
果然,他將那塊圖龍玉佩掏了出來,放在她手心。
滿臉誠懇道:“留着它,我希望你留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