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披長長玄色錦面披風的身影站在高高的望天台看着眼前這一切,沉默不語。一頭烏黑的發間有點點白露,在晨光中閃爍着碎光。他背影瘦削卻俊秀優雅。披風輕垂至他的腳踝,晨風吹拂,披風輕揚,他若下一刻便要臨風而去。
身後腳步聲輕響,一聲嘆息帶着無奈道:“皇上昨夜又*未眠了。”
那瘦削身影回頭,看了眼前已明顯老了不少的紅衣胖內侍,苦笑了下,道:“難爲葉公公又爬這麼高的望天台,腿腳可還好?”
葉公公擡頭看着面前容色憔悴的俊美男子,眼中黯然。一年多過去了,眼前的龍越離已不是當初那年輕氣盛,生機勃勃的年輕帝王了。他面容俊魅如昔,可惜容色蒼白憔悴不少。前些日子因爲着了涼受了風寒,神色間猶帶懨懨病容。
他心底一嘆,道:“皇上不用顧惜老奴的腿腳,只要皇上龍體康健,就是讓老奴天天爬望天台,老奴都心甘情願。”他說着眼中點點是淚,轉身悄然抹去。
龍越離攏了攏身上的錦面披風,垂下眼簾,佯裝沒有看見貼身忠心老內侍的眼淚,淡淡道:“朕身體很好,葉公公不必擔心。”他說完,忽地捂住胸口悶悶地咳嗽起來。
葉公公一聽急忙上前道:“皇上的風寒還未好全,昨夜就不該上望天台吹冷風!唉……皇上爲何不聽老奴的話呢!”
龍越離不語,避開他的手拄着手拐慢慢地向望天台走下,風中傳來他清冷的聲音:“不上望天台朕也睡不着。葉公公,你有什麼事就稟報吧。”
葉公公急忙跟上,道:“皇上,皇上……鎮南侯說楚地前來了一位郡主……”
“不見!”龍越離扶着高高階梯的楠木扶手斷然否絕。
葉公公卻不以爲意,一邊跟着一邊嘮叨道念着:“鎮南侯說這郡主名曰蕭寶兒,相貌傾國傾城,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年紀也剛好,十七歲!皇上,您就見一見吧。”
可等他擡頭時,龍越離已拄着手拐下了樓梯,不見了蹤影。
葉公公頹喪的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見一見又沒什麼,唉……這都一年多了,皇上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皇后娘娘再好也走了,皇上總不能這樣孤孤單單一輩子吧!”
他說着扶着樓梯扶手艱難地下了有十層之高的望天台。等他下了望天台,卻見明黃寬大的龍輦正等在一旁。他在等着已年邁的老奴。葉公公心底一暖,急忙上前。
龍輦中龍越離斜斜依在了明黃錦墩上,眸光若琉璃,淡淡流轉。他看着車輦前葉公公蒼老的面容,輕嘆一聲:“葉公公,你也老了。以後就不要跟着朕東奔西走了。”
葉公公一聽如遭電噬,猛地跪下哭道:“皇上不要老奴了嗎?!”
龍越離輕輕揉着僵硬的那條腿,搖頭道:“不是不要葉公公伺候,只是……”他垂下眼簾,眸色黯然,良久才繼續道:“終究要分別,你年紀大了,還成天爲朕操心。朕是時候讓你頤養天年了。”
葉公公抹淚不起,固執道:“老奴還做得動,除了腿腳不方便,老奴還能照顧皇上!皇上千萬不要趕老奴離開。”
龍越離自嘲一笑:“朕這麼大一個人了,爲何還要旁人照顧?葉公公,你不肯離開朕,是不是因爲她曾經囑託過你?”
葉公公渾身一顫,良久才無言垂下頭。
龍越離看着眼前巍峨的皇宮,朗朗青宇下,齊國這一番太平盛世政通人和。可惜,這一切她遠在千里之外的北地再也看不到了。
她已經走了。是他親自放她離開。他說已放下,可爲何偏偏他無時不刻都彷彿能看到她就在眼前,走過那空置的長寧宮還依稀能聽見她柔和的聲音,一轉頭似還能在飄蕩的帷帳間看見她隱約窈窕的身影。他還能聽見她抱着大皇子時輕輕哼着溫柔的歌謠。雲水殿中溫暖的炭火旁彷彿她還靜靜陪伴在身邊,在重重帷帳中,他看見她爲他驚鴻一舞的鳳朝九天……
越想,他眉眼蕭索之色越濃:“朕在她眼中是需要照顧的人吧?她不忍離去只因爲她捨不得朕一個人孤孤單單。這些,朕都明白。”
葉公公聽得不由潸然淚下,哽咽道:“皇上不要想太多了,皇后娘娘若是看見皇上如今這個樣子也不會心安的。”
龍越離自嘲一笑:“罷了。不說這些了。朕要出宮走走,葉公公就不要跟着了。”
他說着轉身吩咐內侍幾句,龍輦便轔轔駛離望天台。葉公公急忙起身,問道:“皇上幾時回宮?”
龍輦中傳來他如嘆息的聲音:“朕也不知道。”
葉公公茫然看着明黃的龍輦在清晨清亮的晨光中漸漸消失了蹤影。
一段深情要熬折了多少個日夜的錐心刺骨,要走多遠的路纔可以遺忘?誰也不知道,不知道啊……
……
漆黑的深夜如藏着無數莫名的野獸,隨時會跳出夜幕擇人而噬,一道嬌小窈窕的身影從長街盡頭飛快掠來,她動作很快,若脫兔一般專挑最隱蔽的所在撲去。在她身後隱隱有犬吠與人聲喧譁之聲。昏黑的長街唯有兩旁店鋪的一盞燈籠發出昏黃的光。那女子面容看不清楚,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髒兮兮的,唯有一雙漆黑明眸如兩顆明亮星子,熠熠閃着倔強的光。她不停地跑,終是腳下一個踉蹌跌在了地上。
她痛哼一聲,想要爬起來卻腿一軟,復又跌在地上。
“該死的!”她似惱火自己的不爭氣,低頭挽起褲腿一看,不由皺起好看的秀眉。只見自己的左膝上一片血肉模糊,方纔這一跌跌得極重,不但擦破了膝上的皮肉,恐怕還撞到了骨頭,令她一時半會都起不來。
她焦急回頭,身後的喝罵聲與犬吠聲已越來越近了。她一咬銀牙,努力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前方繼續奔逃而去。因是跌傷了,她的動作明顯不如方纔那般敏捷,速度也慢了下來。身後的犬吠聲更近了,還隱隱傳來一聲聲難聽的喝罵聲。
“不要讓這個小娘們逃了!抓回去定要剝了她的皮……”
逃不了了!她喘息地停下腳步,明眸四周打量了一下。左邊是破破爛爛的小巷,裡面黑沉沉一片,而右邊卻是高牆朱瓦,還能聽見從裡面隱約傳來一聲聲婉轉悠揚的歌吹聲。
向哪邊逃去?左邊還是右邊?
她頓了頓,明眸中有什麼一閃毅然向右邊跑去。她到了高牆下,看着那幾丈高的牆頭,咬牙恨聲道:“今日若是讓我蕭蕭逃出生天,將來我一定殺盡這羣狼狽爲殲的狗東西!”
她從腰間掏出一條繩索樣的東西,奮力往上一拋。黑暗中只聽得“咔”地一聲輕響,繩索已牢牢勾住了牆頭的什麼東西。她大喜,再也顧不得腿上疼痛,奮力抓着繩索向上爬去。
遠遠的,火光越來越近了。人影憧憧中間夾雜着四處嗅地的惡犬。它們叫着衝向她方纔待過的地方。蕭蕭爬上牆頭,底下是幾丈高的內院牆。她一咬牙,身子一傾向內院中的草地撲下。
就在她一閃而沒的那一瞬間,追趕來的打手與惡犬已到了高牆下。惡犬失了她的氣息紛紛在牆底打轉,打手們面面相覷,一擡頭是兩三丈高的院牆,難不成她竟能飛檐走壁飛了不成?
……
草地撲面而來,蕭蕭緊緊閉上了眼。這一下肯定摔得很痛。“撲”的一聲不輕不重的響聲傳來,她已重重跌在了草叢中。五臟六腑彷彿都要移位了。她半天都無法回神,眼前金星亂撞。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爲自己就要死在不知名的府邸中了。
良久,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從她身前不遠處傳來,還夾着幾聲“篤篤”的奇怪聲音。
蕭蕭想要擡頭,卻無力擡頭。
正在這時,頭頂上傳來一聲似笑非笑地聲音:“天上掉下好大一隻笨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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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蕭蕭這樣比較堅韌,個性分明的女主,下個文就想寫這類型的,不知親們喜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