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這是阿寶?!
周惜若定定看着走來的小男孩,有宮人喝道:“這人是誰?太子在此爲何不跪!”
周惜若這才醒悟過來,強忍着撲上前將阿寶擁在懷中的巨大沖動,慢慢跪下。阿寶看了她一眼,走了幾步忽地頓住腳步,轉身向她走來。周惜若心中既緊張又是狂喜,沒想到今日偷偷出得中宮來就能看見阿寶了!
阿寶走到她跟前,聲音清脆稚嫩:“你是誰?”
周惜若心口彷彿堵着一團棉花,想要開口回答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她擡頭,看着面前朝思暮想快要想瘋了的稚嫩面容,半晌顫聲道:“我……我……是……”
阿寶烏黑的眼中掠過一抹疑惑,他還想再問,東宮的總管上前來拉住他,溫和道:“太子殿下,回宮用膳吧,不然菜都要涼了。”
阿寶看了周惜若一眼,對總管公公道:“她看起來像一個人。”
總管公公看了周惜若,問道:“太子殿下覺得她像誰?”
周惜若眼中漸漸盈滿了淚水,爲了不讓衆人起疑,連忙低下頭悄悄擦去淚水。阿寶盯着周惜若的臉龐看了許久,眼中漸漸流露無法遮掩的失望之色。
他抿了抿脣,問周惜若道:“你是哪裡來的?”
周惜若心已扭成一團,嘴裡彷彿嚼了蓮心一樣滿嘴苦澀。她澀然道:“回太子的話,我是從齊國來的。”
阿寶眼中猛地一亮,問道:“那你可見過我的孃親?”
周惜若心中重重一震,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簌簌滾落。東宮總管見她神情可疑,不悅道:“太子問你話呢,你怎麼淨是哭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太子欺負了你!”
周惜若心若刀絞,生生忍住眼淚,低頭道:“沒見過。”
這三個字是她生平最難以說出口的話。親生骨肉明明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這樣的感覺就如一把刀深深的刺入心裡,然後狠狠剜去她的心頭肉一般。
果然,阿寶眼中的失望再也遮掩不住,道:“怎麼沒見過呢?”
東宮總管失去了耐心,拉着阿寶再一次勸道:“太子殿下回宮吧。下午還得跟着完顏統領去學騎射呢。”
阿寶依依不捨地走了,周惜若只覺得一顆心也跟着阿寶走了,她擡頭看去牢牢盯着阿寶的小小身影。忽地,阿寶掙脫了東宮總管的手,跑到了她跟前。
周惜若以爲他認出自己來,既是激動又是擔心。
阿寶一雙靈動的大眼看着她,道:“你明日還來這裡嗎?”
周惜若拼命點頭。阿寶笑了,與邵雲和酷似的小臉上笑意燦爛非常,他高興道:“你明日再來,我要聽齊國的事。我孃親也是齊國人!”
周惜若激動得不知所措,唯有拼命點頭。可是她在激動中不知在阿寶身邊的宮女內侍們聽得阿寶說“我孃親也是齊國人”都變了臉色。
東宮總管公公急忙上前,道:“太子殿下,不可以這麼說的!萬一被人聽見了就不好了。”
阿寶甩開他的手,惱道:“什麼不能說?我孃親就是齊國人,我身上也有一半齊人,爲什麼不能讓我說?……”
東宮總管見他童言無忌,不等他說完急忙拉着他匆匆進了東宮中。周惜若呆呆看着阿寶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見,這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來。
周惜若回到了中宮,神色依然恍惚。宮女找來醫士循着原路返回都看不到她,直到在中宮找到。
宮女埋怨道:“蓮月夫人怎麼不見了,害我擔心了老半天。”
周惜若勉強一笑:“是我不好,想尋個陰涼的地方結果就迷路了。”
宮女這才瞭然。周惜若心中亂紛紛的,尋了個藉口匆匆出了宮。
她回到了蓮月坊中,一個人靜靜待在房中。曲畫前來喚她用膳,她都不願出房門一步。凌瑤見她今日異樣,連忙端了飯食進得房中來。
她新心思玲瓏,試探問道:“姐姐可是見到了阿寶了?”
周惜若點了點頭,眼淚便默默流了下來。凌瑤見她哭泣,亦是黯然。她陪她默默靜坐了一會,又問道:“姐姐打算怎麼辦呢?”
周惜若忍不住哭道:“我以爲我能捨得的,以爲雲和會給他最好的,但是我發現我根本捨不得,而且阿寶在宮中因爲齊人的血統,遭人側目,長此以往怎麼會好呢?當時我看着阿寶心中想道若是能抱一抱他我情願折壽幾年來換。所以我若真的一走了之,這一輩子都無法心安。”
凌瑤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a
周惜若擦乾眼淚,眼神堅定,道:“不管怎麼樣,我要帶走阿寶。更何況楚太后和國師要置我死地,肯定看阿寶也是眼中釘,肉中刺,我怎麼可能讓阿寶留在宮中?”
凌瑤問道:“那他怎麼辦?”
周惜若美眸掠過深深的苦澀,低聲道:“他若有心會來尋的,若是他不想,那就罷了。他還有一個玫黛兒呢。”
凌瑤只是無言。
周惜若想清楚了便振作精神,反而安慰凌瑤道:“我定會想辦法的。”
凌瑤看着周惜若眼中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後道:“姐姐,有件事要告訴你。”
周惜若問道:“什麼事?”
凌瑤動了動脣,終是說道:“今日雲少帶來一個消息,皇上攻破了楚京邊防,楚國大半盡歸了齊國。”
周惜若一震,美眸中皆是不信,失聲道:“這麼快?!”
凌瑤點了點頭:“本來楚國與齊國實力懸殊,再者有了熟悉楚國的楚齊王領兵,自然是十分順遂。”
周惜若怔怔看着窗外的一片*,心頭一個莫名的念頭緩緩升起:楚國將破,龍越離……會來尋她嗎?!若他真的再來,自己又當如何呢?
……
畫舫在水面上搖晃,一抹雪色修長的身影翩翩若仙,在船頭輕撫古琴。琴聲沉鬱悠遠,令兩岸如畫的景緻看起來越發生動如許。
龍越離扶着一位頭髮發白的老婦走出船艙,含笑道:“母親,你快看看楚國就要到了。”
那老婦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歲,雖然面上有歲月刻下的皺紋,可是還是能依稀看出當年面容的傾國傾城。她便是被楚太后囚禁二十多年的藍玉煙。她眼中含着熱切的期盼,握緊了龍越離的手,顫聲道:“離兒,我當真回到了楚國了?當真回到了故鄉了?!”
“當然是真的。”正在撫琴的雪衣男子停了琴聲,含笑站起身來,柔聲道:“這一切都是離兒所賜。”
藍玉煙看着面前玉立修身的楚齊王,面上泛起如少女般的紅暈,道:“聽說也是殿下的功勞。”
佳人容顏已逝,如今兩人雖無夫妻之情,但是已是相處平淡如水。
楚齊王含笑道:“我還記得煙兒的故鄉在姑望鄉,到時候我帶你去看看。”
藍玉煙頓時有些羞澀,她求助一般地看向身邊的龍越離,道:“離兒帶我去就行了。不必麻煩殿下。”
龍越離見自己的母親那般小心翼翼的樣子,深眸中掠過痛惜,安慰道:“母親別怕。殿下定會安然護送你回鄉省親的。”
楚國已兵敗如山倒,再過一兩場戰役就能全然收復。從此以後再無楚國,齊國統一南邊,再無南疆邊患滋擾。
藍玉煙看着面前風神俊朗的楚齊王,心中升起羞愧,對兩人匆匆告辭便進了船艙。
船頭上,龍越離與楚齊王相對而立。父子兩人雖然空缺了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但是終究是血脈相連,多多相處便已十分熟稔。
龍越離看着眼前的楚水湯湯,低聲道:“母親就託付父親多多照顧了。”
外人面前他稱楚齊王爲殿下,無人時便稱呼父親。
楚齊王一嘆,道:“你母親總是不肯與我多多相處,讓我覺得心裡越發愧疚。”
龍越離亦是黯然道:“那是母親羞愧自己面容蒼老。都是因爲我,母親吃了很多苦頭。”
楚齊王笑了笑道:“面容蒼老又怎麼樣呢?再過十年我也會雞皮鶴髮,到時候你母親定不會再嫌棄自己老了。”
龍越離聽得心頭一暖,道:“父親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頓了頓,忽然道:“到了前面那個渡口,我便要下船了。一切便託付給了父親。”
楚齊王好奇問道:“你要去哪裡?”
龍越離深眸看着遙遙遠方,聲音沉沉道:“我要去赴一個約定。與故人的一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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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我恨我自己。卡文了……不過後面的應該不會再卡了吧,淚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