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聽得楚齊王如此說道,心中大大一跳,看了溫景安一眼,溫景安朝她點了點頭。
她半晌才道:“實不相瞞,皇上……並不在京中。”
楚齊王眼中一眯,追問:“皇上到底去了哪?你們可知京中已開始有流言傳出了!”
他眼底有惱火之意,素日修養城府甚好的也禁不住聽到這種流言趕緊進了宮來。
周惜若靜靜道:“皇上,崩了。”
楚齊王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周惜若,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木然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周惜若轉了頭道:“就在湖州的時候,他與……”
她眼底的淚猛的涌出又生生逼回去,把當日湖州那夜的實情一一和盤托出。殿中寂靜無聲,氣氛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溫景安看着她幾次說不下去,又倔強地挺起腰桿繼續往下說。
楚齊王定定看着她,良久才吐出一口氣:“這麼說,他不是不願見了我。是因爲……”
周惜若道:“是的。皇上其實真的很想見你。可惜天意弄人……”
楚齊王看看她,再看看一旁面上流露同情的溫景安,喃喃自語:“原來如此……”
溫景安想要勸,楚齊王已慢慢走出了中宮。周惜若頹然坐在鳳座上,揮了揮手,溫景安已追了出去。
殿外,天光燦爛,楚齊王翩翩身姿此時看來多了幾分老態。溫景安跟上,他忽地腳步踉蹌跌在了地上。溫景安急忙上前去扶,楚齊王乾脆推開他,盤膝坐在了地上。
“相國大人當日在暉州不肯告訴本王,就是怕本王與楚皇一決高下是嗎?”楚齊王苦笑問道。
溫景安點了點頭,眸色複雜:“我不能放任幾萬條性命因殿下的復仇心切而喪命在了戰場上。”
楚齊王只是默默,半晌他道:“本王一生*,留下的骨血除了離兒,再也沒有。知道爲何嗎?”
溫景安見他臉色極難看,知道他此時已是傷心到了極點,遂順了他的心意搖頭道:“不知。”
楚齊王看着眼前重重延綿的宮殿,輕笑一聲:“因爲我若留下骨血,將來不論男女一定境遇淒涼。空有一個世子或郡主的名頭,實則已是連普通人家都不如。楚皇對本王的忌憚更不知什麼時候會禍及本王的後代。所以就算我府中妻妾衆多,也不讓她們有機會孕育我的孩子。”
他吃吃地笑:“就算是有的不小心孕上,也被本王一碗湯藥給……”
他靜靜地哭:“所以這就是報應,報應本王的心狠!本王年輕時不覺得這又有何妨,可是隨着年紀一年年老了,這才發現心裡空得很。所以當本王聽那賤婦說,齊國的年輕皇帝就是本王的孩子的時候,你不知道我幾乎高興得三天三夜未曾閤眼。”
“本王一生苟且偷生,碌碌無爲,沒想到在半截入了黃土之時還能有機會爲人父。”
“可是……”
楚齊王絮絮叨叨地說,朗朗天色下,他此時不再是四國曾經聞名遐邇的楚齊王,也不是風雅若謫仙的翩翩王孫,只是個晚年喪子的父親,一個傷心欲絕的老人。
溫景安在一旁聽着他說,他忽地站起身,扶着楚齊王道:“殿下傷心,何不一杯解千愁,今日大醉一場,明日便好好的繼續生活下去。”
楚齊王一怔,哈哈一笑,擦乾眼淚拍着溫景安的肩頭道:“是極!說來來齊國這麼久,本王還未真正見識過齊京的風采呢!哈哈……”
兩人強撐笑容,相攜大笑而出皇宮。
一個喪子,另一個重擔在肩,看着那嬌弱的女子苦而不能說,心中唯覺更苦更澀。此時此心鬱結難解還不如大醉一場,將千般愁緒都化在了酒水之中。
溫景安與楚齊王兩人出了皇宮,一路向京中最有名的酒樓而去。定了一桌美味佳餚,大快朵頤。上好的酒水呈上就杯到杯乾。楚齊王健談又擅風雅。什麼事都能說出個頭頭是道。溫景安博聞強識,引經據典,絡繹不絕。兩人越聊越投機。一罈罈酒水很快見底,兩人從中午一直飲到了天擦黑便紛紛醉了。
楚齊王伏在了酒案上,面上紅暈遍染,斜睨着眼看着同樣面上酒氣迷離的溫景安,吃吃地笑:“如今齊國……就溫相國……最大。你與皇后她……可是互有情意?”
溫景安支着額角,聞言哈哈一笑,道:“情意?可惜都已錯過。……如今她那樣……都是我害的。是我逼着她……留在宮中。不然的話她早就走了。可是……我捨不得……捨不得她……”
楚齊王聽了,長長嘆了一口氣:“她人很好。鮮少有女子能讓本王敬畏。她算是一個。天下女子或嬌貴或癡或傻或爽快,都少了她一分。”
他嘮嘮叨叨地說着話。
溫景安藉着醉意心思已飄遠,他想起過兩日的安排,心中涌起一股煩亂,擺了擺手徑直走了雅間。雅間外候着的小二見他腳步踉蹌,急忙上前去扶。
溫景安一踉蹌,正想說不用,忽地前面笑米米的走來一個人。白衣翩翩,眉眼間皆是笑意。他身邊有人領着,正笑嘻嘻地說着什麼。
溫景安滿腦子的醉意忽地一下子被嚇退。他在走道上定定看那人從他身邊恍若無人的走過。
半晌,他猛地跌在了地上。小二見他神色煞白,以爲他喝多了,連忙道:“相國大人喝多了,要不要小的備一輛馬車送相國大人回府?”
溫景安口中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看錯了!不可能!”
小二被他猶如魔怔的神色嚇了一跳,急忙扶着他道:“相國大人你說什麼呢……”
他話還未說完,溫景安猛地推開他,朝着方纔那人離去的方向衝了過去。
“砰!”的一聲,另一間雅間的門被撞開。龍越離一口酒水正抿了下去,一聽這驚天動地的撞門聲,“噗嗤”一聲,把口中的酒水嚇得吐了出來。
酒水灑上他的衣衫,他心疼不已,看着撞門而入的溫景安,惱道:“不知道小爺我就只有一件穿得出門的衣服嗎?好不容易今日能偷偷出來喝杯水酒,你是誰啊?哪來的醉漢!”
他俊臉上滿面的不耐煩。溫景安定定看了他許久,忽地,他直挺挺跪下,深深伏地:“皇上!”
龍越離正拿了茶水壓驚,一聽得溫景安說的兩個字“皇上”。“噗嗤”一聲又把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這下白衣上點點茶漬是怎麼都洗不掉了。
他索性放下茶杯,大步走到溫景安跟前,直瞪瞪盯着他,問道:“你到底是誰?”
溫景安此時酒意已全然醒了。他一把抓住龍越離的手臂,顫聲問道:“皇上到底是怎麼脫險的?”
龍越離腦中微微一恍惚,眼中掠過迷茫,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遇險?”
他可是對在吳家塢養傷的日子記憶猶新。胸口的傷到現在還在痛。幸好那一箭失了準頭,從背後射入,斜斜往下從肋骨透出並未傷及要害,不然的話他如今如何還能再世爲人?
溫景安猛地一捏自己的大腿,劇痛襲上,他猛的站起身來,眼中隱隱有熱淚。他仰頭看着頭頂,喃喃自語:“蒼天在上!福佑齊國!皇上真的沒死!沒死!”
他高興得在雅間走來來回回德疾走,口中說個不停。
龍越離從迷茫中清醒過來,一把抓住溫景安,惱道:“你到底是誰?快賠我的衣衫來!”
溫景安心緒激動難奈,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心中無法說出。好不容易他安穩下來,他看着龍越離,聲音顫抖:“皇上,你不認得微臣了嗎?微臣是景安!皇上!”
龍越離哼了一聲,掙開他的手,狹長的眸斜睨,俊臉上掛着一抹冷笑道:“什麼君君臣臣,我不是你的什麼皇上!你快點賠我的衣衫來!”
溫景安看着他一臉不相信,半晌試探問道:“皇上當真都忘了?”
龍越離一振長衫下襬,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哼了一聲:“忘了!”
溫景安看着他冷凝的側面,心中千萬個不相信。他急忙上前,拉住龍越離的袖子,問道:“皇上爲什麼都忘了?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
龍越離看着溫景安湊到跟前的臉,忽地邪魅一笑:“你若請我喝酒,我倒是可以跟你聊一聊我爲什麼會忘記前塵往事。”
那神態那語氣,活脫脫與從前的龍越利離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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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來啦。今天凌晨纔到家。睡了一個早上了。哈哈,下午又磨蹭一下。抱歉哈,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