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越離踉蹌了一下,一旁的禮官們微微一驚。龍越離隨即很快緩過神來,對禮官們搖了搖手示意沒事。他一轉頭看見周惜若鳳冠下的面色煞白,握了握她的手,含笑示意。周惜若卻緊緊盯着他,長袖下的手微微顫抖。
長長的祝禱之詞依然有條不紊地念着,旭日漸漸升起,太廟的金頂反射着天光越發令人目眩神迷。禮官終於唸完祝禱詞。龍越離含笑轉身,眼前所見天際湛藍,廣場寬闊,百官伏地。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平身。忽的,眼前暗影覆下,他只覺得腦中昏昏沉沉,緩緩地倒地。周惜若低頭,那握着她溫熱的手頹然地隨之落地。她對上他不敢置信的眼,那一雙方纔還躊躇滿志的眼在這一剎那千萬種神色變幻而過。
一切在她的眼前彷彿靜止,只有他最後清醒的一剎那時憤怒的眼在緩緩掠過她的眼前。她聽見楚太后失聲叫了一聲皇上,而她自己在自己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緊緊地抱住龍越離。
她飛快伏在他的耳邊說了三個字:“對不起。”說着冰涼的眼淚滴在他的臉頰。
她身上很香,可是與昨夜抵死**的香氣不同。昨夜的——香粉!她妖嬈的身軀上令他沉醉的香粉有毒!龍越離緊緊抓住她袖子,在刺眼的天光下想說什麼,卻只是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來人!來人!皇上昏倒了!”楚太后撲上前喊道。
周惜若似乎什麼都沒聽見,只抱着已昏過去的龍越離死死不願放手。而四周,原本莊嚴肅穆的一切頓時混亂成一片……
……
夜幕漸漸降臨,白日裡還豔陽高照的天,到了傍晚就烏雲密佈,悶熱得令人難以忍受。
要下雨了。齊國入夏以來就鮮少下雨,可是每個人彷彿都不放在心上。空氣中有水汽涌動,漸漸地,有雷電的轟鳴從天邊傳來,一陣一陣,像是天地劇變。
永寧宮中黑漆漆的,周惜若獨自枯坐在殿中,四周沒有宮人也沒有人點燃宮燈,昔日繁華似錦的永寧宮彷彿是一座巨大陰沉的墳墓。而她在這裡已埋葬了自己的所有。
有人悄悄地走了進來點燃了一盞燭。豆大的光點漸漸將光影擴散,可是卻怎麼也照不透這個奢華殿中的黑暗角落。那人影邁着細碎的步子上前來。燭火照亮了枯坐在桌前的周惜若,不禁嚇了一跳。
她渾身整整齊齊的,依然是白日裡那一身華美鳳服和金燦燦沉重的鳳冠。她睜着一雙漆黑幽深的美眸看着眼前的黑暗,一動不動,就如一具華麗的木偶。在黑暗中看見這樣毫無生氣的人偶是一件十分驚悚的事。所以林公公不由得倒退了好幾步。
周惜若緩緩轉頭,木然地看着前來的林公公。
“娘娘?”林公公試探地問她道。
周惜若疲倦地揮了揮手,問道:“都送出去了嗎?”
林公公點了點頭,輕聲道:“在宮門四閉前都安全送出京城了。林嬤嬤要娘娘多多保重。晴秀哭得最厲害,她說娘娘離了她很多事都不好辦。”
周惜若木然的眼神緩緩收回,她看着空蕩蕩的殿中,慢慢站起身來:“走了就好。走了就沒有顧慮了。”
她看着眼前亦步亦趨的林公公,輕聲一嘆:“就是對不住林公公了。”
林公公眼中一熱,跪下道:“奴婢不會走的。奴婢出了宮能做什麼呢?只是廢物一個。還不如就這樣陪着娘娘,是生是死,都好歹有個歸宿。”
周惜若看着他手中顫抖的燭火,輕輕接過,一一點燃殿中的宮燈。一盞盞華美的銅製宮燈被點燃,死寂沉沉的永寧宮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氣。
她一邊點一邊慢慢道:“是啊,歸宿。這也許就是本宮的歸宿。”
林公公看着她孤寂蕭索的背影,眼中的淚悄悄滾落。周惜若將滿殿的宮燈都點燃,這才道:“找來尚宮女官,爲本宮更衣梳洗,本宮要去陪伴聖駕!”
她聲音雖輕卻含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林公公一怔,飛快地退下。
周惜若看着天邊的漸漸涌來的烏雲,微微眯起一雙似水明眸,那雙眼眸中再也沒有哀傷也沒有懦弱,明澈如水,堅硬如晶石。
……
甘露殿中太醫們面色愁苦,殿外滿是焦急等待的朝臣們。他們從清晨等到了夜幕降臨依然不肯散去,因爲那麼多太醫診斷了那麼久依然沒有給出一個說法,隨着時辰的一點點流逝,他們心中越發焦急不安。
龍越離如今還在盛年怎麼會輕易得了重病呢?若他倒了,方興未艾的齊國,孱弱幼小的皇子們又將要依靠誰呢?他們心中忐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紛紛猜測。
正在這一片紛紛擾擾中,有一道響亮長長的聲音傳來:“皇后娘娘駕到!”
衆人看去,只見一副肩輦飛快而至,一股幽幽的暗香撲入衆人的鼻間,就如一股清新的風吹散了衆人心中的陰霾。肩輦很快在甘露殿中停下,一抹明黃的窈窕身影由宮人扶出。
她飛快下了肩輦,掃視了一圈衆朝臣,腳步堅定地向御階上走去。在一片死寂中,她長長華美的鳳服裙裾在身後展開,頭戴鳳冠,妝容絕美。昂着頭,神色清冷,目不斜視而過。朝臣們幾百雙眼睛只盯着她一個人,似被她的美所震懾,又似乎被她巍然不懼的氣勢所
忽地,有人道:“她來做什麼?”聲音輕蔑中帶着憤怒。
周惜若恍若未聞,腳步不停地繼續踏上玉階,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她就是妖女!皇上一定是因她中了邪氣!”衆人中有人爆發出這麼一句。
衆朝臣們紛紛譁然,夜幕下他們就如海潮漸漸向她而去,有的甚至攔在了她的去路上。周惜若冷冷地繼續向前走,扶着她的林公公只覺得自己已被衆人所包圍,無法呼吸。可是她依然昂首而過,彷彿不曾看見漸漸逼迫而來的人潮。
終於有人攔在了她的跟前,叫道:“這一定是妖女!她有什麼資格做皇后!這是太廟中列祖列宗都無法接受的女人!”
周惜若終於頓住腳步。她看着眼前一張張憤怒的臉,逐一掃過,忽地,她笑了。她的笑猶如冰封千里中猛的看見一叢鮮花盛開,一叢綠樹婆娑,令人詫異。方纔還罵着的人被她的笑容所驚,竟紛紛退後幾步爲她跟前空出一塊空地來。
周惜若輕笑了幾聲,柔聲道:“各位大人這麼生氣做什麼呢?說本宮是妖女,不被太廟列祖列宗所接受。既然如此,那本宮讓諸位大人弄清楚到底本宮是什麼。再好好問問太廟中的列祖列宗一句,他們可接受了本宮這位新封的皇后?”
她說着臉色一冷,厲聲道:“來人!把方纔出言侮辱本宮的人拿下,押他們到太廟跟前狠狠杖責三十!”
衆朝臣一聽這話紛紛譁然。此時從周惜若身後飛快涌來一羣佩刀侍衛,不由分說把方纔出言無狀的幾位朝臣拿下。甘露殿的門前頓時一片喧譁聲聲,周惜若冷眼看着侍衛們將他們捆住嘴巴塞了一團破布扭扯着壓了下去。朝臣們累了一天餓了一天哪裡是孔武有力佩刀侍衛們的對手,想要上前搶人都被推倒在地。
在這一片混亂中,有人指着周惜若痛心疾首地道:“皇上如今病重不知情形,你一介宮婦竟然……竟然肆意粗魯對待臣子,你你……”
周惜若看着他的面容,認出他是禮部的陳侍郎,冷笑道:“陳大人也知道皇上如今病重。可是如今他們不爲君分憂,居然質疑皇上的封后旨意,言辭上侮辱皇后,這又算是什麼?”
陳大人一聽,頓時無言以對。衆人面面相覷,更是不敢輕易再發難。
周惜若說着轉頭看向衆人,揚聲道:“你們都退下吧。天佑大齊,天佑皇上,皇上一定會平安。”
她說完分開衆人來到了緊閉的甘露殿門前。林公公連忙去敲響殿門。可殿門前的金甲武士神色冰涼地將她攔下:“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出甘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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